第43章
第43章
寒風蕭瑟中,一前一後的身影漸漸融入黑夜中。
鐘娉埋着頭往前走,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身後男人愧疚又不安的視線,然而她并不理會,更沒有好脾氣陪他消磨。
姜京韶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厚着臉皮上前,故意喊道:“阿娉?”
“……”
沒有理他。
其實算不上莫名的情緒,鐘娉還記得三個小時前提心吊膽的心情。
謝岩看她臉白了一半,不由得蹙眉:“怎麽了?”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鐘娉顧不上和他解釋原因,說完就準備離開。
謝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在後者急不可待的神情下,流露出不由自主的關心:“要不我陪你去,還是讓杜淼……”
“不用。”鐘娉打斷他,“我自己去。”
給她打電話的是常豐,他們這一行人正待在警察局。
鐘娉趕過來時警察正在幫他們做筆錄。
周圍幾個年輕的小警察似乎認出了她,鐘娉只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大廳裏。
常豐坐在她旁邊,想和她解釋剛剛電話裏的狀況:“妹子啊,老姜他——”
鐘娉:“常豐哥,這裏有水喝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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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個警察立馬接好熱水遞給她:“請用。”
鐘娉:“謝謝。”
“……”
這下連常豐這個粗人都看出來了,鐘娉大概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們說。
筆錄做完,姜京韶跟在三兩個警察後面,一身傷地走了出來。
原本他抹抹鼻子就當這事過去了,不過看到鐘娉的那一秒,姜京韶立馬慌亂了起來。他張了張嘴,把矛頭對準常豐:“是不是你小子打的電話?”
常豐:“老姜,你這身上的傷……”
“傷咋了?礙着你了?”姜京韶上去就想給常豐一腳。
下一秒,鐘娉冷不伶仃的聲音響起:“常豐哥要是不給我打電話,你想一直瞞着我?”
姜京韶收回蠢蠢欲動的腳,沒底地笑着:“阿娉啊……”
鐘娉不理他,詢問一旁的警察同志:“保釋的單子呢?需要我簽字嗎?”
警察見過鐘娉好幾次了,知道他們熟悉這業務,一邊拿出單子一邊和她聊起這情況:“你舅舅沒啥事,下次叫他少惹事,別把我們警察當猴耍。其他人的話,拘留就算了,不過案底肯定得留……”
鐘娉:“謝謝您了。”
警察對她的道謝早已見怪不怪,打發道:“沒事,下次你們少來幾回,大過年的誰也不想看見誰。”
杜鑫是裏面傷得最重的,眼鏡叫人給砸碎了,兩只眼睛一個青一個紫。他頹廢地坐在一邊,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地板磚。
一個新來的警察問他:“同志,你家裏人呢?沒人過來?”
鐘娉似乎察覺到什麽,主動出聲:“我來保釋他吧。”
杜鑫聞言,立馬擡起頭:“給你和老姜添麻煩了妹子。”
鐘娉搖搖頭:“沒事。”
警察局的事一完,鐘娉就拉着這幾個負傷的長輩去旁邊的小診所包紮傷口。
醫生看這幾個大老爺們皮糙肉厚,下手完全不講究輕重。
醫務室裏便傳來男人們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姜京韶傷的主要是手,但幸好都是一些皮外傷。
等待之餘,杜淼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聲音一個不留神被她按了免提:“娉姐,你去哪裏了?那個鑰匙我已經拿到手了。”
一屋子的人因為這個動靜看了過來,特別是杜鑫,呆愣着說不出話。
鐘娉急忙按掉免提,走出屋子外,和杜淼通電話:“我現在在外面不方便,我明天再和你說吧。你待會兒把車開過來,我把地址發給你。”
杜淼:“好的。”
鐘娉挂了電話,心裏卻是七上八下。
醫生看鐘娉一個人全副武裝,一邊把賬單遞給她一邊好奇地打量她。按理說,這個身段和這個臉型,看起來可真像女明星。
鐘娉把手機支付頁面遞給他看:“付好了。”
她正要返回,下一秒杜鑫走了出來,直接問她:“妹子,剛剛是杜淼嗎?”
鐘娉看他一眼:“……是。”
這一晚上,杜鑫的情緒早就低落到極點,如今聽到這個久別多年未見的妹妹的聲音,更是有一股無力的挫敗感。
他扯着受傷的嘴角,道:“妹子啊,我真的很感謝你和老姜。今天要不是因為我被騙了,老姜也不會受牽連。這麽多年我都是一事無成,還總是拖累身邊的人。”
鐘娉和他交流不深,安慰什麽的只顯得太淺顯。
她輕輕掀了掀眼皮,道:“杜淼她過得很開心,而且她說她挺想你的……”
……
記不清是多少次了,在這樣的心情中輾轉反側。
鐘娉轉過身,看到眼前的男人,嘴角着創口貼,仍是完好無損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該慶幸嗎?
姜京韶見她停下腳步,搓了搓手,讨好道:“阿娉你冷不冷?舅舅給你買烤紅薯?”
“……”
又是這幅死不悔改的嘴臉。
鐘娉緊緊地閉上眼睛,失望的心情一點一點把她包圍。
姜京韶又笑道:“賣烤紅薯那個攤位就在那,咱去——”
“姜京韶。”鐘娉滿目泠然地盯着他,“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地聽進去過我的話?”
“……”
姜京韶的笑意漸漸從臉上消失。
一路上隐忍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
鐘娉眼眶發紅,酸意在鼻腔裏蔓延。她扯着嗓子,對他大吼:“你年紀已經不小了,你為什麽還總是這麽混?我說過了讓你別和這種事沾邊,你聽進去了嗎?你本來就沒個正經工作,留案底了你以後還能做成啥?”
“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你知道我接到電話時有多擔心嗎?”
姜京韶垂眸,背脊骨重重地躬了下去。
他或許想解釋什麽,但他什麽也不能解釋。
霎那間,煙花在空中炸開。
城市中央的LED燈亮起,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新年鐘聲也應約敲響。
鐘娉眼中的淚花凍結在眼前。
一片模糊不清的絢爛之中,她恍惚間發現,這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她與眼前的男人對立而站。
鐘娉死咬着嘴唇,難受得要命。
就好像他們相依為命多年,每一次都要面臨不得已的道別。
每一次等來的消息,要麽擔驚受怕要麽坐卧不安。
“娉姐。”杜淼把車開了過來,搖下車窗向她揮手。她看到鐘娉旁邊的男人後,表情有些驚訝和竊喜。
鐘娉慌亂地擦了擦眼角,轉身對姜京韶道:“上車吧。”
倆人都坐在了後排,杜淼觀察到二人的氛圍有些不對勁,為難地詢問:“……娉姐,那個,鑰匙……”
鐘娉:“給我吧。”
杜淼遞給她一把标有房間號的鑰匙。
鐘娉接過,轉遞給姜京韶。
後者錯愕地盯着她。
鐘娉別過頭,解釋:“我買了個九十平方的公寓,離我們原來那塊不遠。喏,鑰匙給你了,小心保管。明年我就叫裝修師傅改成指紋鎖。”
姜京韶:“……你那有鑰匙嗎?”
鐘娉:“沒有,就一把。”說完鐘娉就撐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風景,悶聲道,“房産證寫的你的名字。”
聞言,姜京韶渾身怔住。
杜淼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娉姐談戀愛這麽簡單粗暴。
姜京韶不接鑰匙,鐘娉直接塞到了他手裏,依舊是冷言冷語:“你別誤會,我只是看你三十了還整天瞎混才——”說到一半,她又閉上眼睛,不耐道,“你現在有了房子,就趕緊在附近找個正經工作穩定下來,不要整天無所事事,在警察局跟前瞎晃悠。”
“……”
姜京韶喉結上下滾動,摩挲着掌心中鑰匙的金屬冰涼質感,什麽話都沒有說。
不過一年,他獨自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擡頭一看廣告牌,就能看到這個姑娘光鮮亮麗的笑臉與身姿。
正如鐘娉所說,她一定會兌現她說過的諾言。
一瞬間,姜京韶感到手中的鑰匙有千斤重。他擡眸,将鑰匙還了回去:“阿娉,我暫時不需要……”
果然,這個舉動惹火了鐘娉。她直接質問:“你什麽意思?”
姜京韶無奈抿唇。
鐘娉怒火中燒,追問:“你是不是還想出去瞎混?姜京韶,你已經三十多了,還沒認清現實嗎?你非要缺胳膊少腿的才肯罷休嗎?”
姜京韶想和她解釋:“阿娉,我很快就……”
“很快很快,你總是這麽說。”鐘娉怒視着他,“你哪次不是吹牛逼?你有好好幹過一次嗎?”
姜京韶垂下頭。
鐘娉氣極,沉着臉道:“如果你非要出去的話,下次就不要和我打電話了。”為了震懾他,她故意撂下狠話,“反正咱倆也沒有血緣關系,我也不是非要管着你。”
“……”姜京韶頓了頓,“阿娉,我沒有辦法。”
鐘娉捏緊拳頭:“你愛走就走,反正也和我沒關系。”
沉默了半天,姜京韶從褲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是鐘娉上次臨走前塞給他的。
他原封不動,再加上他第一次攢下來的三萬塊錢,全部還給鐘娉。
然而這個舉動在鐘娉眼裏無異于劃清界限,撇開關系。果不其然,鐘娉看到這張卡,氣得顫抖,大聲質問:“姜京韶!你是鐵了心是吧?”
姜京韶不說話,卻是默認。
“好!”鐘娉冷笑一聲,“小淼,停車。”
杜淼一腳踩下剎車。
姜京韶始終垂着頭,從車上狼狽地下來,車子飛馳而去之際,鐘娉把銀行卡砸向姜京韶。
最後,“砰”地一聲,鐘娉把車門關得天響。
煙花劃破天際,像五彩缤紛的彩帶盛放在黑色的幕布上。
姜京韶被晃了眼睛,他停留在街邊,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蹲下身,去撿那張一直被他珍藏在身邊、尚存餘溫的銀行卡。
作者有話說:
這次是真吵架了,
其實阿娉這裏真的很生氣,她不太想舅舅往外跑了,也不希望舅舅出事,但她生氣的點更在于她覺得舅舅不考慮她的感受,根本就不在乎她,
但舅舅平時看着嬉皮笑臉的,其實也有男人的要強(dog),他想讓阿娉過上好日子的,更重要的是,舅舅在這裏有點被阿娉戳傷自尊心了,
往往家人就是這樣,越親近說話越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