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夜晚,樹葉窸窸窣窣地掉落,月亮只露出一點點來,星星也似有若無,周身的環境像籠罩了一層灰黑色的輕紗。
特別是漸近漸遠的蟬鳴聲和狗的狂吠,聽起來讓人心裏發怵。
鐘娉裹着單薄的外套,一個人悶聲不響地往前走。
她最近參加了一個選秀綜藝,給自己的臉刷了一波熱度,可不應該這麽快就有粉絲,而是還是跟蹤人的私生飯。
整個街道空無一人,她的心尖發麻,埋頭不理。
“……”
鐘娉緊張得直抓衣角,分明感覺到身後那股視線灼熱的視線。
她的腳步聲很輕,下一秒她強裝鎮定地拿起手機,言笑晏晏:“我知道啊,啊——放心,我下次一定,我都快到家了……”
這段毫無邏輯的自言自語叫她稍微心安了一點,可她還沒走幾步,身後的腳步聲直逼她的位置,男人高大的身影襲來,她瞬間尖叫,本能地撒開腿奔跑。
居然真的有人跟蹤她!
鐘娉心如死灰地打開手機準備報警,卻聽見男人輕快的笑聲:“阿娉!是我!”
鐘娉的腦子在那一刻變得空白,漸近的男人身上獨特好聞的香皂味傳進她的鼻子裏,她這才冷靜下來,慢悠悠地轉身。
男人俊逸盈朗的臉漸漸清晰,還有臉上一貫的勾唇佻笑。
鐘娉的心情瞬間變得十分複雜:“……”
然後不等男人的反應,她再一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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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什麽?舅舅都不要了嗎?”男人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急了眼大喊。
沒多久,男人就追上了她,看着她大喘粗氣還得意地炫耀:“小屁孩,舅舅當年躲城管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
鐘娉這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心如死灰,她眼眸冷淡,和他犟到底:“你有毛病吧!”
“小沒良心的,舅舅好不容易回來看你一次,你還翻臉不認人了?”男人好笑地微微俯身看她,俨然一副要賴上她的架勢。
鐘娉眸底燃起火,冷聲嘲諷:“你還知道是好不容易看一次啊?”
男人捏捏她的臉,轉移話題:“你那選秀節目我看了,好不容易到最後一關,怎麽就沒出道呢?”
鐘娉打開他的手,“我這種沒公司沒背景沒實力的新人,怎麽可能會選我?”
“也好,你還要讀書。”男人手不老實,一頓亂摸她的頭發。
鐘娉再一次撥開他的手,警告:“姜京韶!你再動手動腳試試?”
他這才收斂,讪讪地笑了笑,詢問她的近況:“你請了那麽多天的假,你們學校批啊?不會影響學分嗎?”
“作業做好了,期末考試考過了就行,頂多扣點平時成績。”她翻翻白眼,點出重點,“不然有錢給你揮霍?”
“小屁孩,我這哪是揮霍?還債懂不懂?”姜京韶反駁。
鐘娉懶得理他,領他回自己租的小公寓。
這裏離市中心不算近,但好在交通條件不錯,房子雖小,五髒俱全,房東見鐘娉是個小姑娘,也沒收她很多錢。
姜京韶一進門就大量裏面的環境,家具一應俱全,都被鐘娉收拾得井井有條,而且看外邊的安保措施似乎還不錯。
結合鐘娉說的租金,心裏盤算了一下,覺得是賺了。
“你要多少錢?”鐘娉知道他還有債務纏身,自己也最近掙了不少錢。
姜京韶癱在沙發上,把手裏的袋子随意地丢在桌上,聽見鐘娉的話忍不住為自己正名:“我回來看你一定是找你要錢?”
“so?”鐘娉挑眉。
“實話告訴你吧,錢我都還清了。”姜京韶昂起下巴,牛氣哄哄地陳述。
鐘娉聞言,眼睛立馬放光,挨近了他坐,問:“真還清了?”
“不然呢?你看我這一身行頭——”他指了指身上一身名牌,得意洋洋地問,“帥不帥?”
這身衣服看起來還很新,少說也有五千塊。
鐘娉撇撇嘴,吐槽:“有錢就敗家。”
“還有給你的。”姜京韶不理會,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印有logo的包。
後者一頭霧水地看他打開,看見了裏面的東西後嘴巴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包?”鐘娉不敢相信地打量手裏的限量版水桶包,驚喜地反問。
姜京韶見她喜歡,彎了彎嘴角:“我現在已經有點存款了,不要小看京爺我。”
剛剛還在嫌棄他的鐘娉立即揚起笑容,錘錘他的肩和腿,谄媚道:“舅舅~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舅舅~”
“啧啧啧,”他慘不忍睹地搖搖頭,“真不知道你這厚臉皮的功夫跟誰學的?”
“你啊。”鐘娉沒有一刻猶豫地回答。
姜京韶:“……”
确實賴他。
過了一會兒,鐘娉蹭了蹭包上面的标志,直到手上染上顏色,才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你A貨做上瘾了是吧?”
姜京韶看到包的漆掉了一半立馬正襟危坐:“欸,不應該啊。”
鐘娉心裏冷笑。
她就知道,她對姜京韶能抱有什麽期待?
姜京韶擺弄着包,大驚失色:“老子一萬多拿的這個包!這幫孫子!敢騙京爺我!”
鐘娉把包丢回給他,沒好氣:“沒錢你裝什麽大爺?”
“我沒裝……”姜京韶撓撓頭,“我真賺了錢的。”
鐘娉頓時覺得他身上特意凸顯出來的logo也假得沒眼看,翻了個白眼不理他了。
姜京韶慌慌張張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鐘娉:“喏,這裏面有三萬塊,你想買什麽就買。”
鐘娉嗤笑:“你哪來的三萬塊?”
姜京韶舔舔唇:“要我把銀行賬單拿出來給你看嗎?”
“……”
氣氛一時有些不可喻說。
鐘娉看了他老半天,終于扭扭捏捏走過去,擡眉問:“這卡裏真有這麽多錢?”
姜京韶把手機上前不久銀行發給他的銀行餘額信息遞給鐘娉看,後者眼睛立馬放光,抱緊他的胳膊:“嘿嘿,世上只有舅舅好。”
姜京韶挑眉:“這下沒騙你了吧?”
“嗯嗯!”鐘娉重重點頭。
姜京韶笑了笑,彈了彈她的額頭,“所以不要給我逃學搞什麽直播和選秀了,好好讀書,現在大學生遍地都是,你還不認真學習?”
“你知道那個節目給我多少錢嗎?”鐘娉眨眨眼睛,說了一個數字。
姜京韶陷入沉默,幾秒鐘後他認真問:“這節目還有下一季嗎?”
鐘娉:“……”
呵。
她就知道。
乘着姜京韶洗澡的功夫,鐘娉給他在客廳打好了地鋪。她再三摸了摸被褥的厚度,确認不會着涼後心滿意足地回自己房間了。
洗完澡的姜京韶用手按了按被子厚度,嘟囔:“這丫頭是想熱死我嗎……”
溫存不到片刻,他看了看手機,準備問候某個孫子。
話筒那邊傳來男人唯唯諾諾的聲音:“京爺,這我也不知道是假的啊……”
“你他媽負責的!”姜京韶努力壓低聲音,以免吵到房間裏熟睡的人,“你現在是要和老子撇清?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京爺……這……”
“你他媽不要一萬塊錢追回來,提着腦袋見你二大爺吧。”姜京韶撂下狠話,便把電話挂了。
終于把這個王八蛋玩意兒罵完,姜京韶也躺了下來。
腦子裏一直想着這些日子的事情。
三天前因為要回家姜京韶就一直亢奮得睡不着,想着這丫頭肯定躲他躲到旮旯兒裏去了。
說起姜京韶和鐘娉的關系,大概是失效的監護人關系。
鐘娉無父無母,從小跟着外婆長大,姜京韶不知道哪個旮旯裏冒出的親戚,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是老人家失散多年的小兒子。
這敢情好啊,一下子哄得膝下無子的老太太服服帖帖,二人抱頭痛哭。
現在想想,大概是老人家老年癡呆犯了,連自己有沒有兒子都不清楚,随随便便就信了人家的鬼話。
自那以後,姜京韶大搖大擺地搬進了她們的家,奶奶去世後他也就正兒八經地成為了她的監護人。
小丫頭那時才十歲,格外仇視這個游手好閑的男人。
覺得他就是看外婆神智不清,招搖撞騙地進了她們家,還多了一張吃飯的嘴。
他們一起擠在小破屋裏,姜京韶沒有正經工作,也沒讀過書,就靠着每天端盤子還能順走的剩菜養大鐘娉。
可後來,姜京韶做生意失敗欠下債務,鐘娉也逐漸長大需要額外開支,姜京韶賺的錢不足以支撐現有的生活狀況,于是他便背井離鄉、四處打工。
說是奔波,其實就是坑蒙拐騙,偶爾掙的外快都藏在了鞋底,寄給了鐘娉。
這十年來,姜京韶過年的時候就會回家,還會帶着他騙來的特産和其他雜物,有時一頓火鍋底料煮出來的素菜就是一頓年夜飯。
按理說,他們會一直維持這樣的現狀。
鐘娉會像一個留守兒童一樣,自己長大,姜京韶會一直在外打拼,存錢還債。
可近一年,鐘娉完全聯系不到姜京韶,後來才知道姜京韶做A貨進了局子,幾番周轉才出來。
鐘娉因為這件事特別生氣,她多次告訴過姜京韶不要幹那些勾當,而且他遇到困難也從來沒和她說過,好像她這個人可有可無,根本算不上家人。
大約冷戰了很久,就在今天,姜京韶回來了。
原本還想和他理論什麽的,但看到他平安回來,鐘娉還是沒有甩臉色。
畢竟他們是家人。
世界上唯一相依為命的家人。
作者有話說:
越窮越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