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他轉身看向身後的女人。
“難為您還能認出我,不過我已經不是八九歲的孩子了,再這麽叫不合适吧?”
聞南神色平靜,語氣淡漠。
顧雪蘭聽到他說的話,眼睛瞬間紅了,“……你在怪我?我不是……我當時也是逼不得已。”
聞南聲音很輕:“您應當過得很好,我也是,如果您能當作不認識我,我會更高興。”
顧雪蘭被他說的話刺痛,啞聲說:“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應該帶你一起走的。”
聞南沉默半晌,問道:“那為什……”
“媽媽。”
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跑過來,牽住顧雪蘭的手,遙遙看向聞南。
顧雪蘭忙道:“阿南,這是我女兒,叫淩淺月,今年剛九歲。月月,快叫哥哥!”
女孩聽着母親的話,猶疑地看向聞南,不認生地喊:“哥哥。”
九歲,真是個好年紀。
小女孩這模樣,看着就是千嬌萬寵,在蜜罐裏養大的。
聞南對着她友好一笑,擡頭時笑意斂盡。
“您還記得您走的時候我多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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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南聲音很輕,語氣裏沒有責怪沒有埋怨,如同詢問今日天氣如何一樣平靜,不帶半點情緒。
顧雪蘭紅着眼,張了張口好似想說些什麽,聞南卻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九歲,”聞南說,“您把我一個人丢下,讓我一個人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我就跟你現在的女兒一樣大,剛九歲。”
“你現在跟我說應該帶我一起,那當時你在做什麽呢?即使你走那一刻是不得已,那麽之後的十幾年,一直到現在,你為什麽也沒有來找過我呢?”
聞南面上平靜,神色看着沒有一絲波瀾。
顧雪蘭忍不住掩面哭泣,嗚咽說:“你果然還是怪我。”
“以前或許有,現在不了。”聞南說,“希望我們沒有再見的機會,如果不得已碰見了,也當做不認識吧。”
聞南說完,正準備離開,顧雪蘭身邊的小姑娘炮彈似的沖過來,小手握拳錘在聞南腿上。
“壞人!你欺負我媽媽?大壞蛋!”
不等聞南反應,顧雪蘭忙上前拉走淩淺月。
“月月乖!大哥哥沒有欺負媽媽,他不是壞人。”
小姑娘大聲争辯:“他就是壞人,媽媽哭了!”
“不是因為大哥哥,是媽媽做錯事了。”
顧雪蘭顧着淩淺月的情緒,柔聲哄她,聞南不願再看眼前這母女二人,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上了車,聞南坐在駕駛座上許久沒有發動車子。神色依舊很平靜,只是搭在方向盤上微微發顫的雙手,洩露了他的情緒。
真的不怨了嗎?真的釋懷了嗎?如果是,那為什麽心中會這麽煩躁?為什麽看到那個小姑娘會覺得心痛?
他嫉妒了,嫉妒地快要瘋了。
腦海中不斷閃現的畫面,是八九歲的自己蜷縮着躲在衣櫃裏,聽着外面噼裏啪啦的打砸聲,心驚膽戰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個時候,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媽媽能回來接他,能把他也帶走。
可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最後也只能靠自己走出衣櫃,獨自面對外面醉酒發瘋的人。
在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是一個人,現在他一個人過的挺好,并不需要有人來給他的生活錦上添花。
他花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的時間才走到現在,才算是脫離了從前的噩夢。
于他而言,從前沒有父母,那麽以後也不需要。
啓動車子,聞南一腳油門下去,車子即刻便竄了出去。
這時候快到下班的點,聞南沒有再回公司,徑直回了家。
停好車,聞南往公寓樓走。
沒走幾步,聞南看到不遠處,手上提着兩袋東西的周向北,以及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
“你媽說你一直沒去學校,你輔導員的電話都打到她那裏了。”
周向北臉色很難看,“不用你管。”
中年男人被他拿話堵了,并沒有生氣,只是面色也不太好看。
“小北,不管怎麽樣,好歹要把學上完。”男人語重心長地說。
周向北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男人還想說什麽,周向北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很是暴躁地吼:“我讓你走你聽不到嗎?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小北……”
周向北狂躁地把手上的東西甩到地上,大聲吼:“走啊!!”
男人看了他一眼,替他把扔到地上滾遠的東西撿回來,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正要走上前,聞南看見周向北拿出手機仿佛在打電話。
幾秒後,周向北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咬牙切齒地說:“你他……是有病嗎!讓他來勸我?你還要臉嗎?!”
“尊重?你讓我怎麽尊重你?我踏馬都快被你逼瘋了!你做這些事兒的時候考慮過我嗎?!”
“你還敢讓他來找我?!你不要臉我還要,我踏馬丢不起這個人!!就算死了我也不連累你,你再敢讓他來找我,我就當着你跟那個男人的面從樓上跳下去!!”
周向北吼完挂了電話,很是暴躁地狠狠拽了一把頭發,随後又把腳邊的袋子一腳踹飛,
仿佛發洩一般,周向北大吼一聲。
“艹!”
聞南走上前,輕聲說:“青天白日的,收收你的氣性。”
眼下極具攻擊性的人哪裏聽得進去勸,毫不客氣地說:“你踏馬少管我!老子怎麽樣關你屁事!”
聞南靜靜看他半晌。
“你欠揍是不是?”
周向北冷笑一聲。
“別以為你幫了我就可以對我說三道四,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人懂個屁!高高在上看着別人像小醜一樣很開心是不是!”
話音剛落,聞南一拳砸在他臉上。
“我看你是真的欠揍。”
周向北被他打的踉跄幾步,差點栽在地上,待穩住後,拎着拳頭便沖了上來。
“我操你媽的!”
兩個人就這般你一拳我一腳的扭打在一起。
片刻後,聞南蹲坐在地上,看着一旁躺着不斷喘粗氣的人。
“還打嗎?”
“還打個屁!”
緩了一會兒,聞南站起身,對躺着的人伸出手,“起來吧,再不走,我倆就成別人眼裏的小醜了。”
周向北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周向北說:“我回去學校了,本來是買了點菜想回家做飯來着,結果就這樣了。”
兩個人并肩往公寓裏走。
“現在回去做也不遲。”頓了頓,聞南問,“你既然回去學校了,那剛才……”
“估計是還沒接到消息吧。”
“那你怎麽不解釋一下,就一句話的事兒。”
“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事兒。”
“幼不幼稚。”聞南絲毫不留面子吐槽他,“你脾氣是真的挺狗,不打算改改嗎?”
周向北恹恹說:“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吵,你閉嘴。”
聞南識趣地不再出聲。
雖然挂了彩,聞南卻覺得渾身舒暢。
從下午見到顧雪蘭之後,一直積壓在心口的郁氣,跟周向北痛快打了一架之後,就這麽散了。
男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上一秒還在一起打的你死我活,下一秒就能肩并肩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飯後,周向北說:“剛剛謝了。”
開了瓶啤酒罐,周向北往聞南手上的一碰,往自己嘴裏猛灌一口,随後,滿足的喟嘆出聲:“爽!”
聞南看着他輕笑。
酒過三巡,周向北人還清醒着,只不過多了幾分傾訴欲。
“剛那人是我爸,養了我十幾年的爸,我以前特崇拜他。”
“不過我不是他親生的,我前段時間才知道。”
周向北說這話時看着平靜,手中的啤酒罐卻被捏的變了形。
聞南沒有出聲打斷他,也沒有詢問什麽,只靜靜聽着他說。
“他們離婚了,我跟了我媽。”
“她讓我去認我親生父親,我不想去,誰也不想見,就從家裏出來了。”
周向北聲音啞了,低聲說:“我嫌自己丢人,我不敢面對我爸,我是他的恥辱,是插在他心口的鈍刀。”
“怎麽就這樣了呢,明明以前什麽都好好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周向北雙腿曲起,低頭把自己埋進臂彎裏。
忘了是在哪裏看到的,說一個人在脆弱不安的時候,就會蜷縮起來抱住自己,這是人在母體裏發育時慣用的姿勢,這種刻在記憶深處的姿勢,會讓人更有安全感。
擡手落在周向北的背上,聞南輕聲說:“這不是你的錯,大人的問題,留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就好。”
周向北沒有擡頭,悶悶的說:“我19了,也是大人了。”
“哦,是嗎。那不好意思了,總把你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