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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2)

想辦法,我只能找你了!”蘭蘇芳知道堂姊最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那麽你寫信告訴他也一樣啊。”

“常大人要求我們得先把信給他看,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個常隼也太膽大妄為了!蘭蘇容一陣氣結。“那麽,東方大公子可赴過另外四位小姐的約了?”

“沒有。”那麽,東方長空肯定知道有詐,她如何能把明知有詐的他給引出來?又為何要替常隼當打手?

“你先回房歇着吧,信我可以試着幫你寫,但他若是不肯赴約,我們仍得另外想別的法子。”第五天,蘭蘇容為蘭蘇芳代筆的信送到東方長空手上。

這封信,比起前四封,既樸素又無香氣。他心裏一陣可惜。

其實他不喜歡那些香氣,只是五天下來也忍不住好奇,猜想着今天出現的是哪種味道?難聞又刺鼻的他可得記着千萬別挑這位姑娘,以後天天跟自己鼻子過不去可不劃算。

這封信箋上也沒有押花或紋飾,看起來真是一封普通至極的書信。

但信上的字跡俊逸絕倫,難以想像是出自閨閣女子之手。

東方長空看着信上短短數語,沉吟了半晌,最後和店小二要來了筆墨。

這時,吃完早飯,順道出門遛達回來的東方定寰見兄長在寫信,精神便來了,“你要回誰的信?”東方長空頭也沒擡,東方定寰自顧自地拿起桌上另一封信。

嗯,比起前四封,這封信才真的像男子寄來的挑戰信。如果說從筆力看得出一個人懂不懂武,東方定寰可以打包票,寫信的這人起碼是有武功底子的,運筆的力道完全不同一般女子。

這是代筆,或五大家族的千金真有習武的?若真是如此,連他都想見見這名女子了。

信上只寫明兩件事:一是打算與東方長空互換他會想知道的情報。二是請東方長空決定會面的時間和地點。

“這你就信了?沒準兒是眼見前四個都無功而返,幹脆讓你做決定呢。”

“這樣不正好?”東方長空的字可不像他自嘲的那般難以入眼,而是雄渾大氣,運筆如流水。說真格的也沒人信,江湖中人都還記得他爺爺東方從雲是文武全才,卻只記得他爹海上稱霸,加上他爹就那副武人粗犷霸道的模樣與舉止,外面沒人知道他爹是很愛看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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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們這一代,兄弟幾個從小到大無論修文習武都不準有任何偏差與怠惰,要是被夫子告上一狀,就等着吃他爹的拳頭。

連教兒子都用拳頭,難怪沒人相信他老爹愛看書啊!

在等墨跡幹的時候,東方長空笑道:“如果老三的猜測是真的,那麽由我們決定時間和地點,在他們看起來是不影響計劃,但對我們來說卻更萬無一失。”好吧,他相信老三。東方定寰笑得白牙一閃,“如果官兵上門,我可以動手吧?”要不是京城裏有些小吃讓他吃得齒頰留香,再三回味,他這幾天可要悶壞了!

東方長空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下手輕一點!”蘭蘇容并不是打算幫着東方家。

以家族男性的角度來說,為了政治上的考量,若不是選擇與朱長義狼狽為奸,那麽就是和成安同出一氣了。政治就是這麽可悲。

但她是女人,她的着眼點只有道德與良知,她從未聽聞東方家像其他領主或蕃王一樣總有層出不窮的醜聞,舉國皆知的反而是他們的戰功。反過來看,成安一夥人的惡形惡狀她完全不陌生,所以她并不打算幫着成安對付東方長空。

東方長空選擇會面的地點,是位于京城西郊的前朝太師廟。

百姓對于霖雨蒼生的賢仁之士有祭拜的習俗,據傳,生于五百年前,前朝的魏太師是春風化雨、有教無類的典範,就是推翻前朝的韋氏皇族也不敢動太師廟的一磚一瓦,大燕開國後這三百年間,多次為了彰顯聖德,收服民心,大肆整修太師廟。太師廟是各地士子進京念書、文官上任時必定造訪的地方,任何人都能進太師廟追思或祭拜,但比起販夫走卒、匹夫庶婦日常祭拜的一般廟宇,這裏卻是清幽許多。

重點是,太師廟蓋在一馬平川的平地上,常隼就算想派大隊人馬埋伏也無處可藏。加以太師廟是文人士子重視的地方,常隼就是派重兵挾擊,若沒有充分的理由,朝堂上反對成安的士大夫們可不會善罷甘休——這畢竟是他們僅剩的、還能展現文人風骨的地方,不小題大作地吵鬧一番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成安若一意孤行,士大夫們的反對會是理由嗎?

不過至少,常隼無法事先安排埋伏,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至于會面時間是酉時,已經接近傍晚。也許是考慮到入夜後,就算成安派人包夾,他們也比較容易逃脫,但如此一來,前往太師廟會面的蘇芳豈不是也陷入危險之中?

“姊,我真的要去嗎?”蘭蘇芳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

蘭蘇容心裏嘆氣。

也罷。畢竟信是她寫的,如果東方長空問蘇芳她想給他什麽情報,又要他交出情報,蘇芳也答不上來,她仍是得親自出馬。

“你聽我安排……”她讓身邊的人做好隐瞞她出城的準備,然後帶上了兩名信得過的護衛,換上便于趕路的裝扮,從蘭府後門離開。

因為不方便借用家裏的馬車,便由信得過的奴仆為她找來了馬車和車夫,悄悄地往太師廟而去。

蘭蘇容并不知道,蘭蘇芳在她上了馬車離去之後,也悄悄地離開了蘭府,雇了馬車走另一條路到太師廟。當蘭蘇容到達太師廟沒多久,蘭蘇芳便在太師廟後門與她的奶娘會合。

“堂姊和東方長空見面了嗎?”早在蘭蘇容将信送出去的那天,蘭蘇芳便在太師廟安排好了一切,今日她的奶娘趕個大清早到太師廟來,任何來到太師廟參拜或散心的人都會以為她是新來的掃地婆婆。

當然,奶娘并沒有和蘭蘇容打照面,帶蘭蘇容進後院廂房,并且給她送茶水的,是被她收買的廟祝。

“還沒見到東方家的少爺,會不會他不來了呢?”蘭蘇芳咬住下唇。

她并不在乎成安和常隼想做什麽,那與她毫無關系,她要争的只有自己的婚因!

她的計劃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堂姊必須見到東方長空!但她怎麽沒想到,萬一東方長空懷疑常隼和她們串通好而爽約了呢?定國公府的人很快就會循着她的通報前來了啊!

幸而,廟裏貪賞錢的打雜童子偷偷跑進來通報,她們等的人現身了!

蘭蘇容與東方長空約定在太師廟私下見面,礙于蘭蘇容的身份,加上東方長空也不願張揚,因此兩人都用了只有對方知道的化名——當然他們心裏很清楚,私會也好,化名也好,絕對不是只有他們倆知道——東方長空的化名是木公子,蘭蘇容的化名是晨綻夫人。

那前來通報的打雜童子說,一名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男子,自稱木公子,向廟祝問了晨綻夫人到了沒有。而廟祝已經領着他去蘭蘇容等待的廂房。

蘭蘇芳和奶娘交換了個眼色。接下來她必須在定國公府的人到來以前回到蘭府,假裝這一切并沒有發生。

和陌生男子秘密私會,對蘭蘇容來說可不是能夠無動于衷的事,她沒辦法安靜地坐下,喝空了茶杯卻仍然口幹舌燥。可她不想出糗,所以沒有向廟裏的人再要一杯熱茶。

她讓兩名護衛守在門口,只要一有不對勁,他們可以馬上沖進來阻止東方長空。但這還是無法緩解她緊繃的情緒。

在屋子裏來回踱步顯然會洩漏她的不安,因此她看向牆上寫得龍飛鳳舞的書法,宛如專心研究上頭奧妙的文字。

東方長空進到廂房裏時,看見的便是披着深藍絲綢披氅,素淨的側臉帶着一絲迷惘地仰望着牆上書法的蘭蘇容。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眼,他記得最深刻的是那股靜谧氣息。哪怕她看起來有那麽一點不知所措,卻無損她儀态間從容不迫的優雅,一绺發絲垂落在泛紅的頰畔,眼裏雖有迷惘,卻絕不慌亂。

當她看向他時,眼裏出現一抹掩飾不住的訝異。

人們說,龍謎島曾經是惡名昭彰的海盜之島。

火帆海盜算什麽?他們只是一群瘋子,專幹綁架勒贖那一類猥瑣又小人的行徑。

過去,龍謎島的海盜,說打就打,說搶就搶,不怯戰,不投降,搶白道的官船,也搶黑道的私船。所到之處,有如暴風卷起千層浪,有如天火燒遍九重天,所向披靡。

東方家前一代的家主,東方從雲便是那些骁猛又好戰的海盜所效忠的海盜頭子。即便三朝前獲得赦免與招安,即便東方從雲早已不在人世,京裏的貴族們對他們的懼怕與認知并沒有絲毫改變。

畢竟,他們打海盜,就像他們當海盜一樣出類拔萃。

她以為,她會看到一個滿面刀疤和虬髯,眼神兇狠的惡煞——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想像未免過于貧乏,她見識過那些被推到午門斬首的綠林大盜,大概就是那個模樣。

但他的模樣和打扮都十分幹淨,臉上渾然不像她見過的那些強盜,即便穿着布衣,依然俊偉非凡。

而且,他有一對顯然很常笑的眼睛,神态随和得足以安撫任何因為他的高大而心生畏懼的人,氣質是沉穩可靠的。蘭蘇容在發現自己太快卸下心防時,趕忙提醒自己嚴陣以待。

東方長空沖着她笑開一口白牙,“等等。”然後他轉身對着門外的某個人道:“好好相處……不要瞪人,不準先動手。”

“……”蘭蘇容無語地看着他警告小孩似的語氣,然後入內來,饒富興味地看着她。

“姑娘不是那日畫舫上的任何一位吧。”雖然這名女子,容貌不算出色,也比那日畫舫上所有人都平凡了一些,可是耐看。至少他覺得特別順眼。

如今回想起來,五大家族倒是很用心地在替成安籌劃美人計啊!思及此,他忍不住笑得白牙森森。

看樣子他把五人的容貌都記住了?蘭蘇容沉吟片刻,便坦白道:“舍妹要我轉達,當日赴約是迫于長輩之命,她并不願意履行這樁婚約。”東方長空眉心擰起,他最不喜歡強人所難了。不過這麽說來,她也是蘭家的閨女?

“那封信是你寫的?”他還在懷疑那日畫舫上那些舉止扭捏的女子,能夠那樣冷靜地分析他的顧忌與想法,進而決定與他談判。

至少跟其他人的信比起來,她既不迂回地試探,也不造作地引誘,目标果斷而明确。

“是。”

“你在信上所說,要和我交換的重要情報,不會是令妹不想嫁給我吧?”他的口吻半是無奈,半是揶揄,聽得蘭蘇容都有些忍俊不住。

她維持住表面上的穩重,對身子突如其來的虛乏感,只當作是太過緊張所導致的。“舍妹不願意嫁到龍謎島,但蘭家的立場是友善的。我至少可以告訴你五大家族中誰是真心考慮與龍謎島建立穩固的姻親關系,而誰寧可配合中書令大人對你們虛以委蛇。”這确實是不錯的情報。其實來赴約之前,他并不認為一個高門貴女能給他什麽有利用價值的情報,純粹是終于有個有腦子的女人提供了一個他覺得可行的會面方式,但她顯然自己找到了能為她所用的價值。

因此,大概是身為男人的劣根性,越覺得有趣,他就越想逗逗她,“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對這方面完全一無所知,就敢提出聯姻的要求?”蘭蘇容的表情顯示,她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故弄玄虛所動搖,“否則,你何必五大家族都遞庚帖?”他大可先行排除那些不可能誠心結親的。

話說回來,當她聽見他這行為時簡直都傻眼了,更不用說其他貴族的讪笑。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海盜王的孫子多麽怕自己讨不到媳婦啊!可是當蘭蘇容見到這個被京城所有貴族讪笑的男子,她相信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更清楚這舉動會帶來什麽效果。

而這樣的效果,顯然是他的目的之一,至少是他為了達成目的所願意付出的代價。

她說對了,東方長空為此卻是笑得更開心了。

“好吧,那麽你想從我這裏交換什麽情報?”蘭蘇容遲疑了片刻。其實她并沒有特別的目的,純粹是為了蘇芳。但是她也明白如今這大燕,貴族們躲在京城假裝天下太平,已經與茍且偷生、自欺欺人無異。

如果蘇芳願意嫁進東方家,自然是最完美的結果,但她不可能無視堂妹的意願逼她下嫁。“東方家只願意娶嫡女嗎?”其他堂妹的話,或許她可以多加關注,畢竟她們在京城裏未必有更好的歸宿。

“你是庶女?”他這麽問,不知是誤會她想毛遂自薦,或是別有用意,惹得蘭蘇容漲紅了臉,“家父威國侯世子蘭朝英,家母陽陵郡主韋菱君。”雖然他對京城這些貴族的家務事沒興趣,不過既然遞了庚帖,自然也對五大家族的家系做了些調查。威國侯世子除了正妻陽陵郡主之外,其餘的妾室都無出。“那你有婚約了?”他還真的……蘭蘇容見這男人半點也不迂回,坦白又大方地直視她,讓她忍不住避開眼,挫敗地想她臉上的潮紅恐怕已經讓她氣勢全無,“定國公世子是我的未婚夫。”

“你喜歡他?”

“……”蘭蘇容瞪着他,這家夥竟然一臉無辜和誠懇,全然不覺自己問的是太過私密的事。“這應該與公子無關,而且也不重要。”

沒有一位世族子弟與閨秀千金的婚姻必須考量到兩情相悅——蘭蘇容發現自己與其說是怪他冒犯,不如說,她突然發覺這個從遙遠的外島來京城的野蠻人,是這輩子唯一問她這個問題的人。即便是疼愛她的長輩也不曾問過她的意願。

但是,她想,自古以來婚姻之事,只有父母說了算,誰會去問這種問題呢?

“怎麽會不重要?”東方長空不由擰眉,“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就不能搶親了。”

“……”他說什麽?蘭蘇容瞪大眼,但随之而來的強烈暈眩卻讓她驚覺不對勁。

她早就感覺身子有異,一直以為是太緊張所致,但這猛烈到連站都站不住的虛軟感,卻讓她驚覺自己恐怕被下了藥!

是那杯茶!

在她身子搖搖欲墜癱軟的那一刻,東方長空已經飛快地扶住她,“沒事吧?”他連忙去探她手腕。

“不……別碰我……”她只能揚聲喊道,想推開他,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門外,蘭蘇容帶來的兩名護衛破門而入。

但比兩人更快的,是一道閃電般的黑影!緊接着“砰”的一聲,一名蘭府護衛已經被一拳打暈在地。

從蘭蘇容喊出聲,到蘭府護衛被打倒在地,僅僅是一呼一吸間的片刻,東方長空卻還是立刻喝道:“住手!”他二弟就在門外跟蘭府的護衛大眼瞪小眼,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一般練家子動手的速度絕對快不過他二弟,他早該出聲制止,只怪蘭蘇容癱倒得太突然。

東方定寰的拳頭在幾乎要碰到另一名護衛的鼻子時,收放自如地煞住,對方卻因為他那身殺氣與拔山倒樹般襲來的力道,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但猶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要自己跟他們打?”東方定寰擰起眉。

東方長空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點穴道就好,不要節外生枝。”

“呿!”一拳一個不是省事多了?

但那名護衛哪可能乖乖被點穴,立刻就要回擊。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件事。

在東方家剿滅火帆海盜之前,就在今年年初,發生了一件京城的貴族與老百姓也許無從得知,但卻轟動武林的大事——東方定寰在武林大會上一鳴驚人,打敗無數江湖老手,而當時與會者還包括夜摩國南武林的各大派高人,東方定寰這厮只想找人比試過過武癡瘾,沒想到打贏了一場又一場,就此一戰成名。

那護衛出手還擊,東方定寰卻顯得游刃有餘,左手拆解他的招式,右拳氣勢萬鈞地直接打碎他的下巴。

接着他神速挪步,三兩下點住這名忠心護主的護衛穴道,然後任他倒地不起。

“這總行了?”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倒在地上,也不知是否又被他打暈過去的護衛。

東方長空揉了揉眉心,沒力氣念他了。

把人打暈了再點穴,跟脫褲子放屁有什麽差別?

而蘭蘇容眼見兩名護衛完全不是對手,她一手摸向腰間的匕首,在東方長空正為了二弟感到頭痛,她冷不防抽出匕首抵住自己頸間。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恐怕她連把匕首刺進咽喉都沒力氣。

“放開我。”她只希望她嚴厲的口吻能威吓住這個男人。

東方長空迅速在腦袋裏厘清這一切,但他仍是沒松開扶住她身子的雙臂,“我猜你不會相信,但是你身上的異狀和我們沒關系。”必要時,他也會點住她的穴道,但他希望她相信他,所以沒有動手。

而且他猜想她應該也沒力氣自刎了。

“難道我會自己服下迷藥嗎?”

“你我都清楚,今日的私會有多少人在湊熱鬧。”他一邊說,一邊檢視她的狀況,他不是大夫,也只能憑經驗大致判斷她中的迷藥是否有大礙。“而且,老子就算要搶女人,也不會用藥。那是沒本事的男人才使的賤招。”

“……”這男人!

但這麽做,對成安有什麽好處?為了讓東方長空成為衆矢之地嗎?然而迷藥的藥效已經不允許她再多想。

這時,又一名少年進到廂房裏。

“京城方向有一隊人馬往這兒來了,先離開吧。”

“是成安的人?”東方騰光早就讓父親友人的手下埋伏在太師廟附近,他們一眼就能知道來者是哪一方勢力的人馬。“是定國公府的馬車,帶了十來名護衛。”東方長空看向蘭蘇容,“你未婚夫來抓奸嗎?”雖然他感覺這并不是成安的計謀,但如果成安打算構陷他迷奸定國公世子的未婚妻,确實有可能把他困在京城。

但也只是可能。

相比起迷奸這等“小事”,他三弟分析的方法還更有力。以他們家的探子所獲得的消息來看,成安可不是一個會手軟,或會愧疚的人,明明能選擇更萬無一失的方法,他沒理由選擇比較不牢靠的方法。

還是說,成安想來個雙管齊下?

有些什麽閃過蘭蘇容的腦海,可是此刻的她什麽也抓不住,“放開我……”她只能虛軟地道。

“那可不行,如果把你丢在這裏,我們可就百口莫辯了。”東方長空說着,脫下身上的鬥篷,将她裹住,尤其仔細地将她的面孔藏在鬥篷之下,接着才将她橫抱而起,“不管是不是成安,我們還是照原定計劃到那兒去避一避吧。”他看向地上被點了穴道,但顯然尚清醒的另一名護衛,“如果你不跟我們走,你主子清白的名聲就會毀于一旦,但如果你跟我們走,至少可以看着她,親眼确定她不會被我們欺負,而我們也許還有辦法挽救她的名聲。

你的選擇呢?”把這兩名護衛留下,和留下蘭蘇容是一樣的,所以他們必須一起離開,差別在于是說服他自願跟着走,或者要動武了。

他把家裏這只會走路的飯桶帶出來,就是為了這種時刻啊!

那名護衛看向昏過去的同伴,東方定寰已經拎起不省人事的那名護衛,毫不費力地往肩上扛,那副輕松自若的模樣,仿佛他肩上扛着的不是彪形大漢,而是兩歲小孩。接着東方定寰轉頭看向還清醒的護衛,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也需要代勞嗎?

東方騰光心想這名護衛應該無法生事,直接解了他的穴道,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會和我們一起走吧?”說話的同時,他身後兩名丐幫弟子拿着棍棒敲着掌心,面目猙獰地微笑。

那人點點頭。

一行人就在扮作乞丐的地頭蛇帶領下,藉着夜色與岚煙的掩護,向山林撤退。

他們原先預計躲避成安圍捕的藏身處,竟是城郊的難民營。

朱長義下令不準那些因為內亂而從各地蜂擁而至的人入城,朝中那些據說和他分庭抗禮的高官也不曾反對,畢竟讓難民進城只會影響貴族們舒适優渥的生活。

于是城郊難民們聚集之處,漸漸形成了幾座寨子,每當城內的貴族府中發生竊盜案,官府就派人去掃蕩難民營,目的就在試着吓阻難民營擴大,不過成效有限。

每天早朝時,百官為了如何讓難民營消失而吵得臉紅脖子粗,好像真的很用心在做事一樣,吵了這麽多年,這座難民營不只沒有消失,而且有逐年擴大的趨勢。

幸好亂世裏總有俠義心腸之人,這些年來因為丐幫的關系,勉為其難地維持住難民營裏的秩序,起碼這裏沒有淪為可怕的人間煉獄,京城內下九流的黑幫勢力也不至于染指到難民營裏。

而東方耀揚所熟悉京城的友人,自然是丐幫幫主了。

幸虧東方長空用鬥篷将蘭蘇容包住,否則像這樣衣着光鮮的高門貴女出現在難民營,大概就和肥羊_進狼群裏差不多。

東方長空向丐幫要求一處可以讓蘭蘇容休息,并且不被任何人窺伺的地方——他懷裏的人連一眼都不能被別人瞧見。整座難民營裏,就只有了望臺頂端可以避開閑雜人等的視線了。

蘭蘇容雖然意識昏沉,但她還是聽見了東方長空的要求,她明白他是為了盡可能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

其實他不需要為了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她這麽做的。

蘭蘇容的兩名護衛暫時被丐幫的人看守,負責将被打暈的護衛送到安全處的東方定寰道:“我跟這家夥就照原定計劃,先回客棧了。”他指着身形和東方長空相似,穿上了鬥篷遮住臉後,幾乎以假亂真的某位丐幫弟子。

依照前天東方騰光的猜測,成安必定會找個理由光明正大派官兵捉拿他們兄弟倆。

不管到時他們兄弟能用什麽計策反将成安一軍,只要東方長空被逮,成安都會想盡辦法不放人。因此東方長空絕不能被抓,難民營就是計劃中的藏身處之一。

本來東方騰光的計劃是連他二哥也一起藏起來,所以他找來了兩名身形和哥哥們相似的替身,只要假裝回到客棧後再悄悄離開,天亮時官兵拿不到人,也就暫時安全了,至少在東方騰光拆穿常隼的詭計之前是安全的。

但東方定寰最讨厭當孫子了,他大爺不肯躲就是不肯躲,東方騰光一想,也罷,成安要逮他二哥,派一支軍隊恐怕還不夠。

東方長空滿心無奈,只能叮咛他二弟:“官兵是奉命辦事,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到時可千萬別出全力反擊,讓他們抓不到人最要緊。”東方定寰只是哼了一聲,應該是聽進去了吧。

難民營裏蓋了望臺的原因說來諷刺,所謂的了望臺,是用來監控遠方的敵人、防止盜賊宵小;這裏的了望臺卻是為了防官兵,只要城裏派了軍隊,守在了望臺的人就會敲警鐘,讓底下的人四處躲藏去,所以兩座了望臺都是向着京城。

至于其他方向為何不需了望臺呢?套句丐幫長老的話,他們還巴不得真有土匪或某個藩王打到這裏來,最好把京城也給打下來,反正他們只剩爛命一條,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一進難民營便不知去向的東方騰光,原來是照着他大哥的吩咐,去請來難民營裏的大夫,東方長空抱着蘭蘇容上了了望臺沒多久,大夫也爬上來了。

東方騰光還找來兩件連帽的暖氅給大哥和蘭蘇容。

大夫為蘭蘇容把過脈,确定她中的只是普通的迷藥,待藥效退去便沒事了。

等大夫和東方騰光都離去後,東方長空将兩件暖氅都給了蘭蘇容,她身上的迷藥藥效一時半刻的還不會退去,這了望臺上三面只有簡單的木板護攔,不牢靠不說,冷風還不停地從木板隙縫中吹進來,讓她可憐兮兮地縮在地上發着抖。

方才上來時,東方長空就拿他的鬥篷鋪在地上,讓她至少有一塊幹淨的地方可以休息,因為怕攔杆不夠牢固,所以他把鬥篷鋪在中央。如果不是因為藥效,她恐怕還不肯躺下來吧。

東方長空将一件暖氅給她穿上,另一件讓她蓋在身上,蘭蘇容其實一直都有意識,只是身子虛乏無力。

她不禁暗忖,若是她遇上的不是東方長空,此刻恐怕生不如死吧——明明毫無抵抗能力,卻清醒無比!

“謝謝。”雖然虛弱,她仍是勉力開口道。有兩件暖氅裹着,總算暖和了些。

東方長空看着她,“我們把你強押在這兒,謝什麽呢?”他邊說着,手上卻沒停地将她身上的暖氅拉攏。

“蘭府外頭必定有成大人和定國公府的眼線,你們自然不能冒險,還願意替我請大夫,已是仁至義盡了。”更何況他做的不只如此。

“請個大夫就得到你的感謝,你們京城的人真是涼薄。”東方長空純粹是無聊嘴賤地道,蘭蘇容聽得一陣無語。他扶她躺下後,指着一旁方才東方騰光又送上來的東西,“這是幹淨的水,還有水果,我想其他食物你可能吃不慣,也不敢吃。恐怕今晚你必須委屈點跟我待在這兒了,所以呢……”他又指着一旁幹淨的廁腧,“可能你不識得,貴府的清器應該長得比較別致,不過你也只能将就了。我就坐在樓梯上,有事可以喊我一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偷看你解手。”他痞子似地又笑開一口白牙。

蘭蘇容漲紅臉。

他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她手能構得着的地方,“對了,別太靠近攔杆,畢竟這些從外地兩手空空地逃難到此的人,沒有多少資源和能力把這座了望臺蓋得更牢靠。”話說完,他當真把她一個人留下,爬下樓梯。

蘭蘇容有些不安地拉住暖氅。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恍恍惚惚,韶光的流逝在她的意識裏一下快一下慢,夜似乎比記憶中更黑。這了望臺之頂什麽都沒有,最亮的是被剪成四片的星空,充耳的只有冷風從木板夾縫中鑽進來的細弱尖嘯,和底下吵鬧的,瑣碎的,聽不真實的人聲。

而在這個簡陋的高臺上,舉目所及只有她一個人……“喂!”她突然有些害怕。

好半晌,一顆腦袋才從樓梯處冒出來,東方長空挑眉看她。

蘭蘇容雙頰似火燒,覺得自己的舉動也太可笑,“你……你一個人坐在樓梯上?”這姑娘看起來并不像良心發現,關心他是否孤單寂寞覺得冷。

“這樓梯寬度只能容納一個人上下,你說呢?”

“……”到底是個十八歲的姑娘,在長輩眼裏再如何知書達理、穩重懂事,終究是個深閨小女兒,那當下她只覺得有些別扭,“你……就只是坐着?”不然呢?東方長空一手擱在臺階上,“難道你覺得我該坐在無人的臺階上繡花?”蘭蘇容忍住笑意,然後清了清喉嚨,“你可以……坐上來點。”她頓了頓,又解釋道:“這樣就算你打起瞌睡,也比較不容易掉下去。”她是為了他的人身安全着想,絕對不是因為她覺得這上面只有自己一個人,很可怕。

算她有點良心。東方長空嘴角微勾,往上爬了幾階,高大的身子便坐在樓梯口,背對着她。

蘭蘇容側身躺着,看着他的背影。

也許有個人陪伴,真是安心不少,稍早前那些突如其來的恐慌全然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之感。

她這輩子可未曾獨自在外頭像這樣子過夜。

這個男人其實不必陪着她,給她一個休息的地方就已經算不虧待她這個陌生人了,但他卻因為是他把她帶到這個難民營裏,覺得自己對她的安危有責任,所以要求讓他一個人在上頭守着。稍早時,他低聲地向他的三弟交代這些緣由,她聽見了。

東方長空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她忍不住想着從見面到現在,他那些讓她驚訝又好奇的舉止。

不知過了多久,底下又有人送東西上來。蘭蘇容沒看見那人,但她已經能認出,那聲音是東方長空的三弟。

她記得常大人的人說,東方家此番來京城的只有長子和次子,卻想不到老三也來了。但蘭蘇容認為,就算常大人知道東方家的老三也來到京城,恐怕也不認為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年有什麽值得防備的。

應該說,他們無從親眼看見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夠悄悄地來到京城,短短幾天之內找到讓兄長自由進出難民營的人脈。也許就算看見了,也會不以為意吧。

但蘭蘇容記得很清楚,東方家老三先是通知定國公府來了人,然後安排兄長進到難民營,替他們張羅一切,從頭到尾每一件事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不慌不忙。

還有那個眨眼間就打昏她護衛的東方家老二……看來,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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