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控
失控
“怎麽回事,那人怎麽叫章瘋子哥哥,難不成……難不成是他爹在外面養的私生子?”何梅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連話都講不利索了。
“怎麽可能,若是真是兄弟,為何章瘋子一臉避嫌樣。”
李健安安撫何梅,眯眼偷偷打量這兩人,目光從章景臉上落到白無秋臉上,只瞧得一個面若冠玉,另一個眉目剛烈,怎麽都聯系不到一處去。
白全晨聽得正起勁兒,腳尖杵在門檻上搖得歡快,許橋扯了他耳朵,他才想起正事,清了嗓子道:“胡說甚麽,我兄弟可是這位章……呃章大哥的遠方親戚,來你們村子探望人的的。”
李健安恍然大悟,他就說章景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玉貴兄弟,而然下一刻,何梅卻哭出聲,啜泣不停,驚得李健安忙不疊把人摟在懷裏,溫言軟語哄着,奈何何梅的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一時間,衆人愣在原地,不知所動。
章景見慣了何梅作風,冷眼觀望,白無秋見他沒有動作,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眼中泛起一絲低落,不過很快調整過來。
“何嫂,有話好說,雖說我與章哥哥是親戚,但還是明事理的,你莫怕。”
白無秋嗓音清亮,語氣溫和,遞了手帕給何梅,李健安見勢餘光把許橋一瞥,見他沒作何表現,悄悄捏了何梅的手,何梅會意,接過白無秋的帕子,才擦了眼角嚅嗫道:“你既是章景兄弟,肯定是要替他講話的,我們普通百姓又說得了甚麽。”
章景一看這架勢,便知道這夫妻兩人又要開始做戲,索性懶得辯解,直接靠在栅欄上,抱着雙臂等他們下一步動作。
“唉~話可不能這樣說啊,即是受了委屈,你說出來大家都好評判,我兄弟可是做生意的,最講誠信,你若是不想說,那便算了。”
白全晨面色正經,加上那一雙騙人的白淨小臉,顯得有幾分說服,李健安擡頭看了眼白無秋,白無秋搖着玉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不管了,成敗在此一舉,反正他是不會相信章瘋子背後有人支持,就算有,在聽到章景的惡行往事後,也會退避三舍。
“幾位貴客,實不相瞞了,章景今日是來問我們索要錢財的,我們窮苦農人能有幾個錢子兒,他先前是做官的,貪了百姓萬錢,逃了狗命回來欺壓我們這些弱小。”
李健安刻意将‘貪’字念得重,眉梢都裝作得低伏,何梅接過話,繼續道:“他不在家的時候地荒着,我們想着荒着浪費就拿來種地了,結果現在他問我們讨租金,連字據都沒立,方才他還說要打我兒,這要我們怎麽活啊。”
何梅越說越激動,拉着李健安抱在一起哀嚎,恰好牧童也出來,哇的一聲哭跪倒在地,場面看起來好不凄切。
章景原打算看看戲得了,卻不想叫人兜出醜事講給白池聽了去,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許橋的輕笑傳到他耳中,像是帶着諷刺,一掌掴扇在他臉上。
他不敢去看白池,他本就爛透了,只适合待在苦崖村這種潦遠的地方渾噩一生,可偏偏老天不讓,逼着他把瘡痍揭露給白池看,他該明白的,這輩子他都逃不出罪冕的桎梏。
“夠了,把錢拿出來,我不管你們做甚,我也不認得什麽親戚,我只要錢。”
章景早已沒臉面了,舊事被翻來覆去,生活将也他壓抑得透不出氣,二十又八的年紀磋磨的鬓邊冒出銀絲,餘施是他在嶺川的唯一友人,也是唯一願意解他燃眉之急的人,他說什麽都要把錢還了。
白無秋将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昔日的人變成這般性子,心疼不已,但話又說回來,他此次來苦崖村,不僅僅是為了見章景,更是要将章景這幾年的事情調查了,弄清他貪污的緣由,好給自己一個交代。
“章景,你竟然為了要錢連你親戚都不願認識了,真是不要臉,我告訴你,我就是沒錢,你能怎麽樣!”李健安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章景急了,他才能混淆局面,騙過白無秋他們。
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章景是真的動手了,而且當着白無秋等人的面,一拳打在他下颚,骨頭頓時發出脆裂。
何梅吓得把李健安推出去,自己摟着牧童狼狽的朝屋子爬去,李健安想喊叫卻叫不出,用手摸了才知道下巴脫臼了,急得四肢在空中亂劃。
章景捉住他的腳踝,把人朝回拖拽,李健安失去依靠,只能嗚嗚向白無秋投去求助的眼神,白無秋見差不多了,給許橋和白全晨低聲說了幾句,兩人才不緊不慢把李健安從章景手中松開,架回了屋子。
“景哥哥,消消氣,咱們坐下好好聊。”白無秋見人都進了屋子,屋檐下只剩他的章景,心中暗喜,細心的給章景擦汗,卻被章景躲開。
“你若是想看我笑話,已經看完了,別再來煩我。”
章景與他相視,眼中盡是疲色。
白無秋見他會錯了意思,急得抓住章景的手,放在胸膛道:“景哥哥,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他家小孩傷了三水,我來讨個說法而已。”
“說話別動手動腳。”章景扒開不安分的手,細膩的觸感讓他恍惚,他瞧了自己粗糙的手掌,竟生出一絲窘态,與白無秋隔開幾尺。
白無秋見他一躲再躲,幹脆把章景腰一攬,身子一側,便将人抵在牆上,章景被擒住雙手,動彈不得,白無秋的臉就在咫尺,兩人的鼻尖都要碰上。
章景被他的動作弄得又急又氣,豎眉瞪着他,情急下竟叫出了白無秋先前的名字:“放開我,白池。”
白無秋聞言大喜,心中更加确定章景先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激動的把人摟在懷中,軟着聲音道:“我就知道,景哥哥沒忘記我。”
章景臉色黑的難看,暗恨自己嘴快,卻也拗不過他,只好任由白無秋将頭埋進他的頸窩,薄唇緊抿着。
白無秋見他不反抗,受寵若驚,小心地去碰章景的臉。章景趁他放松,一把擒住白無秋的胳膊,等白無秋想反抗時,腰腹處傳來痛楚,章景膝擊動作快狠,眼看自己不受力就要倒下臺階,白無秋勾唇一笑,拉住了章景的腰帶,兩個人在空中一滞,連滾帶爬纏到了一處。
屋外傳來巨大聲響,白全晨手一緊,下意識就要朝外面沖,許橋擋住他的去路,對着搖搖頭道:“不用管,他們現在玩的正開心。”
“開心?甚麽意思?”白全晨不解,這動靜分明是動手了,許橋卻對此不為所動。
“說了你也不懂,先把他們幾個解決再說,以他的身手不會落下風的。”許橋望着李健安和何梅,兩個人正鬼鬼祟祟蛐蛐着什麽,見到許橋的目光後便老實起來,鹌鹑一樣規矩坐着。
白全晨切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但也認可許橋的話,把牧童撈到身邊仔細盤問。
屋外,随着一陣眼花缭亂,章景腳下一空,再睜開眼時,自己正趴在白無秋的胸膛上,而白無秋的手還在他身上游走着,見章景與他對視,白皙的臉頰驀地泛起紅霞,眼睛亮晶晶的。
“景哥哥,腰怎生的這麽細。”說着,還不忘掐一把。
章景的腦內好像有什麽東西斷了一般,如同兔子一樣騰起來,面紅耳赤指着白無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無秋還是第一次見章景赤臉模樣,感到新奇之餘,意猶未盡揉搓着指腹,看向章景時帶着狡黠的貪戀。
“景哥哥,現在冷靜下來了麽,我們好好談談吧。”
事到如今,章景也确實沒有別二之選,現在跑,拿不到錢,還不如随便搪塞兩下,于是答應:“好。”
白無秋倒是意外,章景這麽爽快答應下來,便想着多問幾個問題,道:“景哥哥,你為什麽不願認我,你不喜歡我麽?”
“如果你想問的問題是這些,恕我回答不了。”章景語氣生硬,不帶一絲感情,對于白無秋,他實在沒有理由告訴他事實,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又怎會相通。
白無秋攥緊了拳頭,他無數次幻想着與章景相間的場景,結果等來的是一次次的拒絕,他不明白,為何章景會從向來溫和的人變成如今的模樣,為何會對他們之間的往事緘口不言。
喉嚨緊了又緊,最後還是洩氣般嘆了口氣:“那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缺錢嗎,我能幫得上忙。”
章景當然不會告訴他,他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尤其是他,他也估摸不到自己能活多久,從牢獄出來那一刻,他期望老天有眼,有人會為他說公道話,可鋪天的狠毒的咒罵将他淹沒了,罪惡恥柱将他釘死了,他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麽正義,有的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如果不是苦崖村還有将他養大的父親,他早就投江了,他的牽挂便是這唯一的血緣了,好在父親病情有所好轉,他也好改頭換面的重活一場,卻不想再見到白池,激起昨日塵事。
“窮人缺錢,這不是在尋常不過的事?況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該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