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早餐。
“小夭是想開一家書店？”母親将撕開的面包送入嘴中。
“是的呢”，我放下粥，立馬将策劃書拿給母親看。
母親小心翼翼地翻開，認真地看了一兩頁：“瞧你滴水不漏，看來是九條牛也拉你不回來了。”
我鄭重地說：“做事得要有堅定的決心和持之以恒的毅力。”
“小夭做事從來都是井井有條。”陳姨一旁對母親說道。
我匆匆吞了一口粥，拍拍自己的包包：“對了，陳姨，中午不用做我的飯，我出去調研去。”
陽光斜照在樹上，這秋日的陽光，倒是比往常來得更刺眼，但并不妨礙給人帶來好的心情。
“小夭，今晚有空麽？約個飯？”
我欣然回應。
“當然可以，我閑人一個。約正佳廣場可以麽？”
“今晚六點？”
“好”。
什麽小希不小希，當他成為過去，就是生命中的古董。而古董，只适合用來觀賞回味，執念如此，豈不笑話？我暗想。
1200bookshop，24小時不打烊。
內心竟又隐隐作疼起來，不同于往常的莫名心疼，這一次，竟帶着熟悉的感覺。
我從前一定來過這兒。
書店不大，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也難怪，如今，體育西路地段房價是天價，能有這麽一方天地，供人惬息，店主已經是有着百般能耐了。還渴求什麽呢？
走過那麽多家書店，印象最深的莫過于它。
腳踏出書店，擡頭時，竟是一大片金色的晚霞，得來全不費功夫，心情好極了。
“班長，我怕是不認得你了，恐怕你要多多擔待。”
“能相見已是萬幸，哪有這閑功夫想那麽多？”
正佳廣場東北門。
天色一晚，風便吹了起來，不禁讓人感受到些許的寒意。
路過的皆是時尚女郎。看着一個個穿着各款的高跟鞋，活力四射。倘若有一個稍微有技術的攝影師，一張張如時尚芭莎封面女郎的圖片唾手可得。
一個念頭忽然一閃而過，我趕忙掏出手機：“班長，我今天穿得是米白色的連衣裙，就在那廣東正宗燒臘廣告附近。”
我試圖從路過的獨身女郎中找一張驚訝而露出燦爛的臉，但尋而不得。
忽然，一雙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轉身，看見的是一張笑臉，一張虛弱而稍帶慘白的笑臉。她盡量地想露出一張愉快的面孔，可怎麽努力，也不過是徒然——都只是勉強。
但看她的眼睛，那麽一瞬間，是充滿着愉快和驚喜的。只那麽一瞬，痛苦又覆上了眼眸。
她睜着眼睛，凝望着我，也不喊我的名字，開口便道：“你沒變。”
我笑，我自己并看不到自己的笑容。但如果可以看見，那一定是懵逼而又無奈的：“我父親也是這麽說的，現在連你也這麽說，看來果真如此。”
我悄悄地從上往下地打量着眼前這個人，不，應該是赤裸裸、毫不掩飾地打量。
一頭利落的短發，白裏透紅的皮膚。個子并不高，稍顯駝背。她兩手插着褲袋，依然是那樣的笑容。
我本以為她如路過的的時尚女郎般，一頭直發或微卷的長發，頂多不同的是她一雙憂郁的眼睛，時刻能激起他人的保護欲。如今看來，是錯了的。也是，字裏行間都透露着悲傷與堕落的她，怎麽會是那般的形象？我當真太傻。
“怎麽，我與你想象的不同？”她又露出笑容，這一次，倒是褪去了抑郁。
我也不掩飾，真正的朋友該坦誠相見，不是麽？
“看來究竟是我道行不夠深，世面見得不夠多。”我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嘗試留過長發，你說，最愛不過我這個發型。看來，你是真忘了。”
她直直地看着前方，而後望向我，卻也不期待我的回應，又望向前方。
氣氛這般，我也漸漸變得沉重。
我想起明姨說的話。
我喃喃：“明姨說得好，有時候，忘記過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明姨？”班長疑問。
“我媽替我找的醫生。”我回應。
“原來如此”，停了一會兒，她又說道，“今天本來想給你制造一個愉快的氛圍的。但我剛從心理醫生那邊做完催眠回來，整個人累得很。抱歉哈，小夭。”
我很驚訝，想想又覺得應該在意料之內。都得靠抽煙度日了，又怎會是一個能受自己控制的人呢？
人生在世，人人身不由己地活在這個看似混亂又充滿秩序的世界中，誰也逃脫不了。
“你說我們能見已是萬幸，我卻想告訴你，我已經一無所有，還能有你這個朋友，那才是鄙人的榮幸。還談什麽抱歉不抱歉呢？”我轉身抱着着她，發自內心地說道。
最終，與班長進了一家以清淡為名的火鍋店。
班長看看周圍：“早知道是約吃火鍋，不如選八合裏。”
“這家也很不錯了。”我答道。
“你們這兒設有吸煙區麽？”班長向服務員問道。
年輕的服務員一驚，上下打量了我倆一番，好一會兒，方說道：“有的，是兩位嗎”
我露出标準的笑容：“是的呢，麻煩你了。”
“請跟我來。”
剛坐下，班長便熟練地點上了一支煙。
“她怕是以為我是壞人，方露出這般驚訝的表情。”煙霧缭繞，班長的臉已被吐出的煙模糊，我仍然從中看到她的苦笑。
聞到味道，我咳嗽了幾下，聲音也變得微弱起來。
“許是兼職的乖學生，世俗偏見，驚訝也是有的，怪不得她。”我看着豐富的菜單。
“你要麽？”班長微微彎腰，遞過自己抽了一半的煙。
香煙遞得更近，身體不由自主應景地咳嗽起來。我一邊咳嗽一邊擺手：“不了不了，我是受不了的。”
她又望着我，喃喃：“你……”。
聞語，我再次期待地望着她。
她話到嘴邊卻又收回：“我點了菜，都是你愛吃的，看看還有什麽缺的。”
“這樣的快餐時代，難為你還記得，這可真是真愛了。”我開玩笑道。
有些話，有些事，別人既然不願意提起，自然有她的道理。在不傷及自我的前提之下，又何必不識相地打破沙鍋問到底呢？
這會兒，她堅定地說：“想太多”，眼睛裏滿是笑意，“我倒是不介意你加入我的後宮，成為三千佳麗之一。”
“不了不了，我呢？可沒有這樣的福分，我才不要當別人的公主，我是我自己的女王。”我将肥牛和粿條加入火鍋裏。
談話席間，班長又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從背包裏摸出打火機，又放回去，最終詢問道：“你介意麽？”
“你想吃就吃吧，我沒關系。”
她這才拿起了煙。
沒多久，火鍋的熱氣與香煙的白氣融合一起，袅袅升起。
“小夭，我，同她分開了。”她的眼裏含着淚，煙卻不間斷。
情不自禁，想必是很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