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喝着熱牛奶,走至廚房:“陳姨,書桌上的是我的快遞嗎?”
“嗯,家裏不是很多本子和筆了麽?”
“新買的看着漂亮。”我喝了口牛奶。
我關上門,仔細反鎖好。看着牆上的照片,我,從前就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怎麽看來看去就只有我一個人?敢情我是孤島。那個老人果真是萍水相逢麽?
我在紙上列出這兩點。呵,人呵,果真令人害怕。随後,将那紙用要求客服送的打火機,燒掉。
窗外,并無星星,卻有着萬家燈火。每一盞燈背後,都有着怎樣不可知的秘密?
我知道的,也許從來都是一個人。
我緩緩閉上眼睛。
“呵,她若是聰明,怎麽就會落得這個下場?”
“是的,老師。”
燈是關着的,母親卻端坐在客廳打電話,我并不知道她說得是誰,前句是諷刺後句卻是謙卑。
發現我站着,她開口解釋:“現如今,學生作弊抄襲防不勝防,別說學生,即便是講師也都如此,真荒誕。”
不知怎麽安慰,我只手足無措地站着。
母親褪去嚴肅的面孔,拍拍她旁邊的沙發,招招手:“小夭,過來媽媽這兒。”
我坐近。
她讓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撫摸着我的頭發,聲音哽咽着:“小夭,是不是很難受?”
傷心時不能讓人安慰,一慰藉眼淚便停不住了。
我用眼淚代替着言語,只與她互相依偎着。
母親替我拭去眼淚,“不要緊,明天同爸媽去醫院一趟,國內權威醫生,是媽媽高中同學。夭夭想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那讓夭夭自己找回好嗎?”
“嗯,媽,我真幸運,還好沒丢了你同爸爸。”
“傻丫頭,早點睡,明天要是檢查,得累一整天。”
“媽媽,晚安。”我擦擦眼淚。
“晚安。”
我想,我是幸運的。丢了自己丢了過去,還好沒将親人弄丢。母親,脾性雖有些許怪異,但待我溫柔,處處為我着想。
忽而,我發現杯子漏在了客廳。
“藏好了?”
“嗯。”
“睡吧,老唐。”
房間裏盡量壓低的聲音,迅速停了,一切歸于平靜。藏什麽呢?
揉揉太陽穴,走的這一天,也算是累了。我裹緊厚厚的被子,覺得只有這被子能給我無限的安全感。
斯嘉麗說:“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想着今天将要去醫院,我便一股腦地喝光了牛奶,一大碗瘦肉粥也急急忙忙地灌了進去。
陳姨感嘆:“小夭今天吃得比往常多。”
我笑:“去醫院得吃飽,不然得餓肚子。”
母親回答:“天下怕只有你進醫院還這般開心。”
“爸媽,你們也多吃點。”我主動接過爸爸的碗,大大地勺滿一大碗。
醫院當真是以個累人的檢查,且不說那十幾個不知名的檢查。單單自己,将整個人的生命交給了這間醫院和冷冰冰的醫生。
許是有關系的原因,我倒是蠻順暢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愧是家喻戶曉的文化遺産。
“叫明姨”。
“明姨好。”我露出标準化微笑。
這場合,彷佛是一個幾歲的小孩,見生人。
“你好,小夭”,明姨從上往下把我打量了一圈。
幾人互相寒暄了一番,終于進入正題。
“總體來說恢複得不錯,只是目前……”
父親問:“有什麽辦法麽?”
“多跟她說說以前的事兒,帶她去過的地方會,或許會有不少幫助。”
“一點兒希望都沒有麽?”母親着急。
我剎那間像是癟了的氣球,提不起任何的心情。
“黃潔,我懂你着急。這或許只是暫時的,不久又會恢複,臨床上不是沒有這樣的案例。”明姨安慰。
“怎麽不急,我就這麽個孩子。”
“我跟小夭單獨談談?”
母親看向我:“你們聊,我同你爸去訂家酒店,許久未見,明明我們好好聚聚。”
等至父母出去了,明姨雙手環胸,終于開口:“非尋回不可?”
我磨砂着手中杯子,暖暖地。
“論語中有這麽一段話;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什麽是忠呢?我想了很久。”我頓了頓:“忠,首先得忠于自己。明姨。可我怎麽忠,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小夭’,而是一具會走動的喪屍。”
“老天爺總愛糊弄人,想忘的忘不了,不想忘的偏偏忘了。多少人想忘記過去,卻一直徘徊在心裏,你是有福的人。小夭。”
“忘不掉她們方這麽說,真有機會,她們也不願将自己所有記憶一并抹去!”我激動起來,聲音漸漸哽咽,“明姨,我覺得自己就像斷了線的風筝,找不到根基。斷了,飛不起來了。母親那般愛我,這樣子待在她身邊,也未嘗不是個好選擇。可斷了的風筝、不能飛的風筝還是風筝麽?”
“你母親愛慘了你。你是執念太深,女人執念太深不是勇敢,是一種害。”明姨轉身拿包。
“身體有點不大舒服,我就不陪你吃飯了,明姨。麻煩你同我爸媽說聲了。”我微微鞠躬。
如果這算是執念,那恐怕只有它方是我僅有的靈魂特征,我閉上雙眼,邁出沉重的步伐。
去哪兒好呢?
起風了,好冷,去哪兒都不如回家抱着被子來得安全。
回到家,我疲憊地換鞋:“陳姨,有被子麽,幫我取一張來,好麽?”
“床上不一直都有麽?”
“那太薄了,外面起風了,我冷,麻煩陳姨了。”我向房間走去。
陳姨從衣櫃抱出厚被子,拍拍灰塵:“自去年用了也沒洗,也沒曬曬,怕是有黴味和樟腦丸的臭味。”
“沒關系。”我蜷縮在床上。
陳姨将被子鋪在我身上,伸手摸摸我的頭:“怕不是發燒了?”又摸摸自己的額頭,“還好沒有。”
走出房間一會兒,又轉過來:“不吃晚飯了麽?”
我發出虛弱地聲音:“不吃了,陳姨吃去吧。”
抱緊被子彷佛抱緊了全世界,補滿心中那個空空的洞。盯着天花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無端端地,視線漸漸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昏暗的床頭燈亮了起來,被子被拉開。
“小夭,起來喝點瘦肉粥罷,陳姨熬了許久。”
“我以前愛喝麽?”我歪着頭,詢問。
“從前你最愛喝我熬的粥。”
我捧過粥,暖暖地,這股感覺從手掌傳至全身。
“我去開燈。”
我拉住她的手道:“不要,我們就這樣說說話。”我看着她坐在了我旁邊的凳子上,才喝起了粥。
“有一次,你看見鹿晗在電視劇上開演唱會,激動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陳姨見我盯着鹿晗,便斷斷續續地說起來。
“可快樂了,抱着我說,‘以後要當一個編劇,寫最好的劇本給鹿晗’”
我被逗笑:“原來我是一個鐵粉阿?”
怎樣幸運的人,才能不忘初心,一如既往快樂地追星?
“你母親說你腦殘,我不懂什麽是腦殘,不過,你倒是很開心”,陳姨指指海報,“那是我同你一起挂上去的;诶,若不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我大字不識幾個,但能讓人開心的差不到哪兒去。”
“陳姨讓我很開心。”我微笑着。
我問:“會好起來的,對嗎?”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天總是公平的。”
她有點生疏,但沒将我放開。好一會兒,她說:“我去将碗洗了,一會兒結疤痂,便不好洗了。”
确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确實是有福之人,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