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淩晨五點出發,應許四點鐘被狻猊喊醒。
“要提前半小時到碼頭檢查裝備,你快些收拾。”狻猊催促道。
因着和應允搭同一班飛船,應許得老老實實乘坐換乘的飛艇,不能借狻猊的力量直接飛去碼頭。
主要是狻猊說不能另帶人飛,不然應許直接扛着人就走。
“我記得你有一個大翅膀的形态啊,擡升力比手環強多了,帶好幾個人都不是問題吧。”應許說,他曾經抱着需要搬運的石頭,用這個形态在訓練場飛過幾圈,知道狻猊有這個實力。
狻猊怒其不争:“你腦子又丢海裏去了?十米長的翅膀展開,你也不怕出門被挂樹上!”
好嘛好嘛,應許忘記他們住的這一片地兒植被覆蓋率極高,他向狻猊連聲抱歉,認錯态度極好。
狻猊嘀嘀咕咕:“你這要跟應允待一塊,脾氣都好了不少。”
應許自認為收拾得挺快,但出門就看到了應允,他受寵若驚:“久等了。”
應允擺擺手,“剛出門,沒想着等你。”
他徑自往樓下走,應許趕忙跟上,樓梯是攀附在整棵樹上的螺旋,風就從他們兩邊經過,應許離應允兩步臺階遠,能看到他束在腦後微微跳躍的馬尾。
應許想問應允帶了什麽行李,但應允走得很快,他不得不專注地緊跟上。
昨天他比較沒出息,應允帶他兜風,他卻摟着應允睡着了,後來應允叫了飛艇把他送到宿舍樓下,他才悠悠轉醒,手裏還捏着應允衣角的料子,而他腦袋正枕着應允大腿。
太沒出息了,應許想想都忍不住笑,但他這會兒老實了許多,和應允同坐一輛飛艇,端端正正到目不斜視。
他知道做人不能太得寸進尺,把應允又惹毛了,他接下來的五天可沒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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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之前,應許和應允排隊接受檢查。
應許比應允多一個步驟,除卻必要的行李外,他還有狻猊需要檢測。
狻猊前不久才被谷雨教授喂過精貴的礦石,這會兒自然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應許拿回狻猊手環和自己的儲物袋,興沖沖上船坐到應允旁邊的位置,而後頂着應允涼飕飕的目光扣好自己的安全帶。
“你開心得像是去春游,而不是去打仗。”應允點了他一句。
而應許聽出應允沒為昨天的事情生氣,沒臉沒皮地笑:“能開心一會兒是一會兒嘛。”
他膽兒大得很,饒是戰場殘酷,他也見過不少其他殘酷的事實。
還好這會兒他把狻猊屏蔽了,不然狻猊又得嚷嚷起來。
飛船啓動。
應允從儲物袋裏拿出兩本書,一本《鏡花緣》一本《辛棄疾詞選》,他把詞選塞給了應許,自己翻開了《鏡花緣》。
“詞選裏有我之前給你劃的要背誦的詞,你多看幾遍,一個小時後我抽查。”
好像應付無理取鬧小孩子的家長,他本來就是應付小孩子無理取鬧的家長吧。
應許苦巴巴地接過書,翻兩頁就看見了“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他太陽穴疼,想到了下一句就是“可憐白發生”。
應允給他劃的詩詞,很多都是這樣讓人不痛快的,他以前還吐槽過,應允大笑着給了他一個擁有全部古漢語詩詞資料庫的電腦,讓他沒事找着玩兒,看能找多少讓人痛快的詩詞。
結果不痛快詩詞的比例要遠遠大于痛快的,更別說應允給他劃出來的,是詩詞庫裏精品中的精品,似乎詩詞要成為精品流傳下來,還真要寫得不痛快。
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應許把書蓋在臉上背,從“八百裏分麾下炙”背到“天下英雄誰敵手”,沒等應允抽查呢,飛船上照管他們生活的機器人推着餐車過來,給應允端來了小籠包和豆漿,給應許遞來個VR眼鏡,說要做完思想測試,才能吃早飯。
好吧好吧,應許是要上戰場的人,思想首先要端正了。
他從小都是接受的聯邦主流教育,頂多就是在受教育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不過應對這些思想教育的題目,沒有太大的問題。
應允對應許也進行了一部分教育,和學校的規範性系統性不同,應允對他教育可謂是随意又寬松,完全想起一出是一出,讓他背詩也好,把他放到衛星城的大叔大嬸家也好,似乎有什麽目的,但這目的是什麽又講不明白。
他不會像學校那樣明确地告知應許,我要把你培養成什麽樣的人,所以應許現在長得亂七八糟,估計有他一部分責任在。
如果應許悟性高一點,應允這教育方式還挺适用,可惜應許是個偏執的榆木腦袋,不會深入去想那些他不願意想的事情。
題目數量有點多,都是選擇題,應許戴上眼鏡一頓打勾,花了半個小時堪堪完成,最終得分九十九,差一個選擇就得滿分,而那一個選錯的選項,是他一不小心手滑勾錯的。
應許把眼鏡取下,順利換到了早餐,和應允的不同,他是一份面包加培根,搭配一杯熱好的牛奶。
“你高中那會兒好像就有品德考試,我記得你總拿優秀。”應允已經吃完了早飯,座位前的桌面都收拾得幹淨,他似不經意提起。
應許咬着面包點頭如搗蒜:“我不能給你添麻煩嘛。”
品德不端的學生會被學校請家長,應允每天忙得很,不能再被應許占去寶貴的時間。
應允忍不住笑,轉臉去拿自己放回儲物袋的書,輕輕嘆息:“我還不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多了去。”應許嘴硬。
應允不跟他掰扯,一邊翻書,一邊抽他背誦辛棄疾的《摸魚兒》。
“哪首《摸魚兒》?”應許如臨大敵。
“我給你劃的,每一首。”應允翻到了他想看的頁碼,欣喜地挑一挑眉。
應許苦巴巴地啃着面包,含含糊糊地開始背:“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
教人苦巴巴地背誦苦巴巴的詞,應允是會打發時間的,中途還額外給應許叫了杯蘋果醋,讓應許越背越精神,都背到了超出辛棄疾的範圍,把南北兩宋的詞人都包了個圓。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應許憋着一口氣狠狠幹飯,結果他剛吃完,應允又給他把唐詩選搜羅了出來。
“要不我們看看窗外的風景?”應許弱弱地提議。
應允采納了這個建議,表示應許背完詩了他們再一塊看。
背詩背到麻木的應許無意間解除了狻猊的拒聽指令,而後在背詩的間隙被他的機甲放肆嘲笑:“這就是你想的不吃不喝不睡,跟應允在一塊的每分每秒?”
“閉嘴。”應許氣得連指令都忘了怎麽下達。
狻猊感嘆:“你監護人不愧是你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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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夢想中的和應允親密無間的五天航程,被古地球各朝各代的漢語詩詞充斥,應許背完了應允劃好了的那些,應允就搬出來新的給他講解,送飯的人工智能還貼心地搬來一塊智能黑板,應允說一句,那黑板就會總結關鍵詞,并進行更寬泛的拓展。
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許郁悶地想,但應允如此安排他也不意外,總得給他找點事情做,以斷絕他不該有的邪念。
不管他樂不樂意,這五天洋洋灑灑地過去,他想抓住些什麽,但除了腦海裏被強行喚醒的古詩詞,其他的一無所有。
末了下飛船,應允還能停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說,保重。
應許和應允被分到邊境的同一棟樓住,但應許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細看周遭灰撲撲地建築,就被來接頭的長官叫走。
狻猊十米長的大翅膀展開,應許跟随着長官掠過低矮的方塊建築,應允單薄的身影消失在灰色的風裏。
這是一座衛星城,空氣中的氧氣濃度沒有行星高,勉強供人呼吸,應許不太适應,被堅硬的冷風嗆得直咳嗽,好在他身上的制服防寒保暖,不至于讓他跟人飛一趟就凍死在半空。
他們的目的地是方塊建築呈一圈圈環狀圍繞着的白色高塔,這城裏的一切都籠罩在灰色裏,而這座塔卻光滑潔淨,不染一絲塵埃。
他們停在塔尖,那是一處不過百平米的天臺,環顧四周只見灰色的風,看不清天臺底下的景色。
一身形單薄的少年坐在天臺的邊緣,披着和應許同色的制服,像一只即将展翅飛遠的黑鳥。
長官一面将應許引過去,一面介紹道:“這是破空艦隊的副指揮官,柯柏。”
“你的作戰任務由軍方高層直接下達,只是除卻你個人任務外,還得輔助完成艦隊共同的任務。”
“所以今天,你先跟柯柏一起去熟悉一下你的艦隊。”
“我負責你們閑暇時的生活,包括不在你們艦隊編制裏的應允先生,如果需要什麽補給,請及時跟我溝通。”
應許已經能清楚地看到柯柏制服上的暗紋,他沒有忙着上前,多嘴問一句:“長官,您除了編號沒有其他稱呼了嗎?”
“是,我更希望你稱呼我為94375。”長官糾正他,“我只是一個後勤兵,不是什麽長官。”
“好吧,長官。”偏偏應許又是個不聽勸的,他上前兩步的動靜終于引得那黑鳥回頭。
柯柏,黑發黑眸,巴掌大的臉,裸露出來的皮膚都是漂白的顏色,身形幹瘦得猶如老樹的枯枝。
塔頂風大,黑鳥卻在平臺邊緣停得穩當,他起了霧的黑眸子淡淡地掃過應許,沒有友善也沒有敵意,是一種不太在乎的情緒,和應許發呆的時候很像。
“應許,是吧?”柯柏的聲音沙啞如生鏽的齒輪。
“師兄好。”應許點點頭,按照後勤長官說的,沒叫他長官。
但後勤卻在暗暗跺腳:“哎呀,不是……”
“我沒上過學,算不得你哪門子師兄。”柯柏把臉別了過去,他對眼前灰蒙蒙的景色都比對應許的興趣大,“你要這麽喊,我也沒辦法。”
“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其他人。”柯柏轉了轉手腕上白金色的環,“雖然不一定見得全。”
他從天臺直直跳下,很快白金色的光芒大作,應許眼看着一架白金色的飛船懸停在着塔的斜上方。
應許召出了狻猊的飛船形态,緊跟上去。
與應許來時走的那條安全航線不同,穿過大氣層不久,應許擡眼就看到一艘有着羽翅和甲殼的蟲族飛船,它是狻猊飛船形态的百倍之大,垂下來的觸須如懸浮的高塔一般,攔住了應許去路。
柯柏很輕巧地繞了過去,沒顧及後面應許能不能跟上。
應許謹慎地用精神力探了,發現這艘飛船是件廢鐵死物,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他放心大膽地跟了上去,一路遇上好幾艘這樣懸停的巨大飛船,無一例外,都沒有生機。
這樣看來,破空艦隊負責的這一片區異常安全,全然沒有理論課上所講的那樣,飛出行星或衛星的堡壘,漫天都是活躍的蟲族艦隊。
換個角度想想也是,如果蟲族的進攻真有那麽恐怖,後方行星城上生活的人不可能歲月靜好,讓娛樂新聞全時段占領新聞頭條。
應許晃神的功夫,狻猊已經沿着柯柏飛船的尾跡,追到人家身側跟随。
可路程遠遠沒有結束的意思,一直開着精神力探查的應許忽地通體一抖。
蟲子!
鋪天蓋地,将遠處的星芒都掩蓋住了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