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十八層地獄的巨大動靜讓原本安靜待在忘川河裏的孤魂野鬼一個個從血黃色的河水裏探出了頭來,好奇地看向那處。
随着鬼物們逐漸高漲激動的情緒,原本平靜的河面如開水般沸騰起來,鬼影幢幢,熱鬧非凡,一些個不安分的主兒,更是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鬼界好久都沒這般熱鬧了。
瞧着這些不安分的主,一直在忘川河上不知渡了多少鬼物的船翁搖了搖頭,一聲蒼老又無奈的嘆息幽幽響起。
許久之後,他才手上細竿一動,“啪”的一聲打在那些不安分的鬼物身上打去,警告道:“莫要放肆!”
被打的鬼物們恨恨地看着他:“老東西你少管閑事!信不信我們拿你開刀!”
老者不屑于顧地瞟了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家夥,嘲諷道:“就憑你們?有那本事走出老朽這河嗎?”
“什麽你的河不河的?我告訴你個老不死的,你要是敢擋路,老子定要你老命!”
好巧不巧,他們不知,船翁的真正身份就是這忘川之主,只是自鬼王來了這麽多年,大夥兒都只記得坐鎮忘川河畔的鬼王殿下了,早已忘記,一直在忘川擺渡的忘川之主了。
看着大夥兒都為鬼王殿下所庇佑,他這個老頭子本也是樂得自在,而如今看這一個個的都要反了天了,他是時候把忘川主人的身份拿出來了,替鬼王殿下分憂。
老翁笑了笑,看着那對他不敬的鬼物,手上竹竿一揮,“啪”的一聲,一衆的鬼物就只見着老翁竹竿所到之處,對他不敬的鬼物身上竟是出現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渡船翁的竹竿竟是什麽天材地寶嗎?這竟是一下就在鬼物身上留下這麽深得痕跡。
被打的鬼物一時也沒想到老翁有這般的威力,反應過來,裝牙舞爪地向他襲去。
“老東西,老子要殺了你!”
“你怕是沒這機會了。”
在老翁嘲諷的眼神中,正是張牙舞爪要給他顏色瞧瞧的鬼物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在一衆鬼物不解的眼神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逐漸融化透明的手,不……突然襲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忍不住向受傷的地方看去,原本平靜的河水似乎有了意識一般,竟是沿着他的身子向傷口處流去,然後……
“不,不,發生了什麽……這是什麽東西!好痛,好痛……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在巨大的驚恐中,他就看着自己的身子,生生地融化在冰冷的河水裏,悄無聲息,就似快速燃燒融化的蠟燭,很快便化作一灘。
看着被忘川河水消融的鬼物,老者眼裏沒有絲毫同情,冷聲嘲諷道:“看你們看不上我老翁我沒意見,但是,誰若是敢在鬼王殿下的地盤放肆,老翁就不答應了,為鬼王殿下分憂,那時老翁我的本分,誰若敢再輕舉妄動,這就是他的下場。”
一時間,整個忘川河上,寂靜得落針可聞,陰風吹過湖面,吹得一衆鬼物們心頭發涼,汗毛直立。
瞟了眼被鎮住的鬼物們,老翁輕描淡寫地警告道:“不想魂飛魄散的話,就收起你們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咱們這裏不比十八層地獄,是鬼王殿下的地盤,老朽奉勸你等莫要造次。”
經他這麽一點,忘川河裏的鬼物們便似醍醐灌頂了一般,紛紛轉頭看向河畔那一棵不知駐立了多少年的古老槐樹。
此時,它正安安靜靜地紮根在那裏,在盛開的彼岸花的襯托下,孤獨又神秘,在這天色總是凝陰的世界,在這昏風飒飒的冰冷世界,不知在等着誰的歸來。
偶有枯萎的樹葉從樹上盤旋落下,被陰風帶着悠悠地飄落在平靜的水面,然後,在衆鬼物驚喜的歡呼聲中,還未落下就被鬼物們争搶了個幹淨。
這是鬼王殿下的恩賜啊!
被船翁這麽一點撥,很快便有鬼王的擁護者們站出來維持秩序。
“翁說得對,殿下一直待我們忘川不薄,我們理當知恩圖報,今兒誰要是敢對鬼王殿下不敬,奴家第一個不饒他!”
“就是,我們第一個不同意。”
這些年來,鬼王有意無意在接濟着忘川河裏的鬼物們,這個事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以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安分得很。
看着越來越多的鬼物站出來,那些個想搞事的家夥瞬間就收了膽子,縮回陰冷的河水裏再也不敢出來鬧事了。
沸騰的河水沒一會兒便平靜了下來,似乎剛才的一切沒發生過似的。
遠處的動靜自然也是将沒沉睡多久的鬼王吵醒了,他立馬從本體裏走了出來,待經過平靜無波的忘川河畔時,他朝着河上的老翁點了點頭以表謝意,轉身向十八層地獄的方向走去。
河上的老翁從船上站起來,朝着鬼王離去的背影拱手道:“請殿下放心,老翁一定将這裏守好,不負殿下所托。”
*
那廂,有北帝在場,十八層地獄的暴亂很快便是被鎮住了。
神明在前,諸邪退讓!
許是一衆鬼物也沒想到,為何從來神出鬼沒,高高在上少有現于人前的酆都天子會突然出現在這十八層地獄。
神明震怒,一揮衣袖讓萬鬼灰飛煙滅。
隐藏在黑暗裏的鬼物們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忌諱起來逃跑就是為了自由,不是為了去死啊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一來就沖撞大神,且還是這陰間的天子!也太球倒黴了。
這泥馬哪個刺探的狗屁情報說什麽守備空虛,整個十八層地獄的防禦形同虛設的!
這,這是空虛嗎?一扇子直接給拍沒了!确實空虛得很!
還有暴亂就暴亂,不知道尋個好日子嗎?昨天不選前天不選,非得選個神明在場的日子,故意拿他們這些小鬼來當炮灰嗎?
在天子眼皮子鬧事,這不是提着燈籠在廁所找屎吃嗎!
可他們不想死啊……
大部分的鬼物害怕了,心生敬畏,一時間心頭就似失了主心骨般,留也不是跑也不是。
盡管如此,還是有些十惡不赦、狂妄嚣張的惡鬼妄想在天子眼皮子下面作亂,想趁着鬼界此時人少沒人注意逃将出去。
“今日不跑,以後就沒機會了,大家快跑!”
跑也許還有希望,不跑那就是真的永不見天日了!亡命之鬼,總用不怕死的。
北帝擡起眼皮子朝着那些鬼物們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對身後突然現出了身型的青衣長袍人吩咐道:“打掃一下。”
“遵命。”
青衣手中令旗一揮。
“衆将士聽令,速速開路。”
外面瞬時起了兵戈相交、戰馬私鳴之聲,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平靜了下來,逃出的鬼物們竟然就這樣被滅了個大半。
暗處蟄伏的鬼魅,見着如此場景,一時間吓得肝膽俱裂,終是放棄了抵抗,認罪伏法。
鬼兵列陣開路,很快在北帝前面便出現了一條道路,直通虛空。
身披铠甲的鬼兵,駕着英勇的戰馬驅車而來,将他們的神明迎上車駕。
北帝所經之處,衆鬼兵均單膝跪地以示敬意。
見着這陣仗的凡人們個個震撼無比,原來這就是陰間天子出行,鬼兵開道。
當真是他們這些凡人輕看了神明的力量,差點似那些狂妄自大的鬼物,無端開罪了神明。
有北帝坐鎮、鬼兵護送,衆人自然一路平安。
坐在如履平地的車辇上,坐在扶少陽肩上的陶小樹,看着撐頭靠在車辇護欄邊出神地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麽北帝,忍不住道:“帝君,那些惡鬼,會不會逃去人間?”
北帝轉頭看向陶小樹,無奈聳聳肩。
“這個本君也很難說”。
自然這些鬼物們敢鬧這一出,怕是各個鬼門,也并非是如他想象的森嚴了。
不知是受了誰的挑撥,這些個妖魔鬼怪竟是铤而走險搞出這麽大的事來,不知道是這三界的哪些存在坐不住了。
他鬼界尚且如此,怕是人間天上早已暗潮洶湧。
頭痛。
他微微嘆了口氣,與一旁的青衣侍者吩咐道:“傳吾命,務必将脫逃者盡數擒回,上天入地,窮盡四海,勿有遺漏,敢為禍人間作奸犯惡者,依律就地正法。”
“遵命。”
北帝素來做事喜歡随意自在,不喜在衆生面前端着架子,尤其是不喜做出屬于神明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衆生平等,身為神明,他不覺得自己比誰高貴到哪裏去。
不過就是這天道之下的管理者而已。
但這三界的生靈,似乎天生骨子裏就有這讓人頭疼的劣根性,他們習慣了臣服強者欺壓弱者。
若不适時顯示神明的威嚴,他們又永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怪不得,天地法則使然,惡永存,所以善才常在,三界都離不開神明來守護正道的秩序。
若是世上生靈都如小樹樹這般無邪就好了。
*
陶小樹他們很快便被安全送到了城隍廟,完好無損地離開。
看着遠去的衆人,北帝眼裏生出了一股憂色,轉身看向身後無人處道:“你就真不怕,小樹樹将你的東西帶出去之後,惹得人間一場腥風血雨?”
身着金紋黑衣的鬼王從暗處走出來,看着陶小樹離開的方向,眼裏有些疲色和不舍。
“該來的遲早會來的,與曈曈無關,與其堵,不如疏。”
北帝回味了一下,了然點頭。
“倒是也有理。”
既是必然,那不如坦然應對也好。
“不過”,他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看着鬼王道,“懷義啊,你說說,今兒本君這鬼界的暴動,是不是來的太巧合了?”
若無人裏應外合,那些惡貫滿盈的鬼物們又哪裏敢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你自己不是有了答案了嗎?”
北帝冷冷一笑:“呵,真是丢我鬼界的臉,一個個不成器的東西,給點蠅頭小利就立馬換主子為別人做牛做馬了。”
雖然他知曉這種蛀蟲是必然存在的,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有些生氣。
虧得他這麽多年來一直明裏暗裏将自己的俸祿分一部分出來給大家做補貼。
竟然當着小樹樹面打他堂堂北帝的臉,太不給面子了!
“過分!”
他唰地一聲收了折扇,氣呼呼離開去找那些個龜兒子算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