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陶小樹沉默地趴在男人的肩上,任着他抱着自己踏着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回路走去。
遠處的黃泉路上,被鬼差押解着往陰司去的鬼魂絡繹不絕,安靜無聲的世界,唯有兩旁彼岸花如火綻放。看着他們,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情緒中。
若是沒有抱着他的這個男人,他肯定就會像他們一樣,被鬼差押着前往閻王殿受審。
呵呵,像他這樣內心醜陋的壞人,竟然還妄想着再次做人?肯定會被閻王爺爺判入十八層地獄,受盡刀山火海的滋味才是。
他哪裏有資格再次做人?若是沒有這個男人,他怕是這會兒就不會在這裏了。
現在想來,他明明對自己挺好的,自己卻是從頭到尾都不領情,一直在那裏忸怩作妖傷他的心。所以,大家才會這麽讨厭他。
讨厭他的不知進退,讨厭他的自私自利……
他早該想到,若是沒有男人的囑托,那麽繁忙的黑白二使,又怎麽會專程去護送他呢?還對自己客客氣氣的……那時的他竟然沒有察覺半點端倪……
陶小樹将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在男人懷裏,聲音裏帶着些哭音:“對不起。”
是他不對,一次次地辜負他的好意和關心,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鬼王的腳步一頓,“寶寶為何這麽說?”
“我……”陶小樹自慚形穢,将頭埋得更低,“我太自私自利了……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的感受……對不起”。
胸前微微的濕意讓鬼王揪了心,看來,他家寶寶受到了剛才曼珠的話影響。
他發現,在人世走了一圈的寶寶,比以前更加敏感在意別人的看法了,這是他很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鬼王心疼地将他抱緊了些,親了親他的頭頂,輕聲寬慰道:“寶寶不要在意曼珠剛才說的話,你沒有任何錯,他不過是因為沙華的事遷怒于你罷了,對均叔來說,我們的寶寶是這世上最美好幹淨的存在,誰也比不得你半點,你不必太過妄自菲薄,你要對自己自信一點,知道嗎?”
“可是……”一想起剛才曼珠對他的态度,陶小樹的心情就七上八下好不起來,心思敏感的他明顯感覺出來,他好像是得罪了人家,所以人家才非常不喜歡他,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沙華……他怎麽了?是不是因為我……”
不會是因為他出了什麽事了吧?
“這事說來話長,待以後時機合适了均叔再告訴你不遲。寶寶只需記得,他的事情與你半點無關,你無需因為曼珠的話心生任何自責。”
“嗯。”
陶小樹窩在他的懷中,聲音依舊悶悶,整個人沒什麽精神。
見陶小樹依舊無精打采,已是走回了駐地的鬼王看了一眼忘川河的方向,遠想了想後與陶小樹道:“要不要均叔帶寶寶去河邊走一趟?”
“嗯。”
索性讓他待在樹裏他也不是十分樂意,不如就跟他出去散散心,或許心情會好些。
陶小樹就那樣沉默地任着男人抱着他一路走過腥風撲面、霧障時生的河畔,看着死氣沉沉、鬼影幢幢的河面,他覺得他的心情沒有半點好轉。
這個沉悶的世界,他果然還是……不是很喜歡。
兩人最後來到了一處年久失修的棧橋上,腐朽的木板東一塊西一塊地鋪在上面,有些地方更是連一塊木板都沒有,陶小樹沒發現走在上面的鬼王卻是如履平地。
見着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河面,他終于吭了氣,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立在棧橋盡頭的鬼王看着滿是霧障的河面,與他道:“我突然想起,家裏還缺些寶寶用的東西,想去城裏采買一些回來,寶寶以為如何?”
他……真的是處處都在為他考慮。
聽着這話的陶小樹一時間心情萬分複雜,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最終只“嗯”了一聲,便不再吭聲了。
片刻之後,他聽到有“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安靜的河面突兀響起,他從男人懷裏坐直了身子,轉頭好奇向聲音來源處看去,就見原本無物的河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上面有一身披蓑衣、着粗布短褐的白發白須老翁,正搖着槳向他們劃來。
這是……難道就是傳說中忘川河上的擺渡人?
老翁很快将烏篷船停在了鬼王面前,随即取下頭上的鬥笠與他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問道:“可是尊上要渡河?”
鬼王點了點頭,腳步一擡,便是穩穩地立在了船尾處,“有勞了”。
從頭至尾,小小的船身沒有半分晃動。
老翁點了點頭,面上的激動和欣喜一閃而過,随即又瞥了他懷中的陶小樹一眼,這才轉身“吱吱呀呀”地劃船去了。
“坐穩咯,小老兒這就帶兩位去對面。”
随後,老翁就邊搖着槳,邊唱起了歌。
“一朝夢中醒,杏花落紛紛;
弱柳迎新色,十裏渡桃花;
霧漸殘,吟庭弄斷弦;
鴻雁南孤飛,青鳥音再難;
闊別三千裏,心傷長亭外;
弦也斷,斷盡了癡纏;
昨夜簾外雨,閨中衾枕寒;
棋盤青玉案,湘妃斑竹淚;
簫聲起,薄酒對青天;
譜盡前世姻,道盡來世緣;
今生卻情淺,紅線再牽難;
功成後,韶華不相連。”
聽老翁用着粗啞的聲音唱着悲傷的曲調,陶小樹覺得很是違和,這首歌滿滿含怨,由這老爺爺唱出來,實在有些別扭。
待老翁唱完後,他終是忍不住問道:“爺爺,這首歌是你寫的嗎?”
為何不才若他,聽出的是濃濃的閨怨?
老翁似是看得出他心中疑問,笑了笑道:“這當然不是老朽寫的,老朽在這忘川河上擺了快上萬年的渡,不至于連這點小情小愛都看不開。”
“那你……”雖然他不該失禮地說他唱歌難聽,但實在是這歌和人不搭啊。
見他一臉別扭難受,老翁樂呵呵一笑,“小公子莫怪哦,老朽是最近打算出書,正在搜集素材,這是剛從那位那裏聽來的。”
出書??忘川河的擺渡翁竟然是個寫手?作家?
陶小樹順着老翁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忘川河上灰蒙蒙的霧障中,隐隐有一白衣長發女子立于水上,此時正一動不動地看着奈何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