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債
第69章 情債
鄭秋白深知做生意和投資不一樣,絕不能貿然挑戰壓根不了解、沒有資源也沒有領路人的行業,不然除了霍峋那樣的天賦選手,老天爺喂飯吃,多數人都得賠的血本無歸。
于是鄭爺東挑西看,最終選擇繼續着手做他熟悉且有貨源的玩意。
兩輩子下來,除卻地産經營,他最了解的就是有錢人過嘴的煙酒茶。
這煙無論什麽時候是剛需,酒能做不亞于黃金的硬通貨,茶葉一向是暴利生意。
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完全不需要擔心進貨多了,萬一銷售不出去怎麽辦,只要人情生意在這世上存在一天,鄭秋白就都有他的銷路。
按照燕城普通煙酒店小門臉的起名法子,一般要随老板名字,如果是鄭秋白的店,就要叫‘老鄭煙酒’或者‘秋白煙酒’。
奈何鄭爺在市中心的建設大街上租的是快二百平的臨街鋪面,請的津海裝修團隊,連設計圖都是鄭爺帶着十年後的超前審美敲定的。
他做的是高端生意,怎麽都不可能叫‘老鄭煙酒’。
取名真是個麻煩事,于是這段時間鄭爺坐在家裏想,坐在金玉庭的辦公室裏想,坐在霍峋大腿上依舊在想,“你說取個什麽名字好?”
霍少爺還沉浸在鄭秋白一伸長腿跨到他身上的‘驚喜派送’中,大腦發蒙,聽到這個問題,他還以為鄭秋白在考慮肚裏孩子的名字。
怎麽?這是對他的考核已經結束,他被判定合格了嗎?
這是準備讓他也參與進寶寶的人生中了嗎?
“真的問我取嗎?”霍峋受寵若驚。
“那不然我要問誰?”
“姓鄭嗎?”霍峋覺得這個孩子毫無疑問得姓鄭,別的姓,他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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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玩笑。”鄭秋白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姓出現在店門口的招牌上,那玩意多土吶。
“不姓鄭你還想姓什麽?”霍峋緊張起來,伸出兩只手箍住鄭秋白的腰,他又怕掐到孩子,于是下移挪到了鄭蝴蝶的屁股上,“不能跟別人姓——”
“?”鄭爺眯起眼,狐疑道:“我的店,為什麽要跟別人姓?你在說什麽呢?”
霍峋一個激靈,“你說店?”“不然還能是什麽?”鄭秋白蹙眉。
“沒,我說的也是店,像家門口的老王煙酒行,你就叫——小鄭煙酒行。”
“……”
“不喜歡嗎?”霍少爺覺得挺合适。
“不喜歡。”鄭秋白拍開自己屁股上的手站起身,看來,霍峋和他一樣沒有取名天賦,“我先去洗澡,你一起嗎?”
“你先去吧,我等一會。”霍峋遮遮掩掩地翹了個二郎腿。
這邀約目的其實很單純。
先前鄭秋白養病那段時間,霍峋以怕他一個人洗澡腳滑摔倒為由,次次跟着進去,一開始像澡堂子裏的搓澡師傅,穿個褲衩,站一邊,跟澡堂子裏待命的搓澡師傅似的。
後來在鄭秋白的撺掇下,褲衩也飛了,半推半就也一起泡泡浴了,不過霍峋沒有額外的動作,哪怕雀兒都飛鄭爺的後腰上了。
不對勁,實在不對勁。
這小子不僅學會質問了,還變得比鄭秋白自己都恪守分寸,先前兩人雖然沒有夜間生活,但親親抱抱一樣不少。
霍峋自從登堂入室,那也不再裝斯文了淺嘗即止、啵啵一下就結束了,他的吻沒有鄭秋白那樣有纏綿技巧,卻勝在足夠用力的動作和那超強的肺活量上。
鄭爺每次被這小子摁着吻到最後,都有種被吞噬殆盡的眩暈,應該是缺氧了。
不過他不讨厭,不然也不會蓄意勾引青澀易撩撥的霍少爺了。
只是這一周多,霍峋似乎又歸回了先前的狀态,他對鄭秋白的撩撥依舊按耐不住,臉紅心跳,但親吻擁抱時卻不再用力,像應付差事。
倘若不是有一次,鄭爺趁機睜開眼,發現這小子面紅耳赤,沒有抱住他的手在掐身旁的羽絨枕頭,手背與胳膊上青筋暴起,絲質的枕巾幾乎被摳出一個洞。
鄭秋白都要懷疑霍峋對他沒興趣了。
如果不是沒興趣,又為什麽要這樣憋着?
雖然是鄭秋白一開始遵醫囑,明令禁止實質行為,可這世上能替代疏解的方式可太多了,他又沒不許霍峋做其它。
這猜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鄭爺怎麽看霍峋,怎麽覺得這小子不對勁。
站在蓬蓬頭下面的鄭爺深思熟慮後,淡定打開花灑沖澡。
随便吧,反正這事可不是他的損失。
是霍峋的損失。
客廳裏看做飯節目的霍少爺也是急得抓頭發,十九歲的年紀和強健身體,那燃料就是源源不斷的,火箭也是随時準備起飛的。
他也不想總這樣,可他壓根控制不住。
雖然喜歡一個人,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但霍少爺羞恥,羞恥他明明是已經做好準備當爹的人了,還是一身毛頭小子的毛病。
丢不丢人!?
他上輩子可沒這樣!那時候可成熟了!
最終洗了個冰涼冷水澡的霍少爺摸上床時,只敢拉拉鄭蝴蝶的手,身子和鄭秋白隔了小半張床。
鄭秋白察覺他十指相扣的動作,到底還是縱容,閉着眼沒說話。
鄭爺也沒談過正經戀愛。
他也不知道,這種躺在床上手拉手,奇怪又純情的調調正不正常。
反正是霍峋,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
工作繁忙起來,但偶爾還不忘帶着新鮮水果高級食材來串門的葉少爺一聽鄭秋白在為店名發愁,立馬道:“我爸當年建金玉庭的時候,是找大師算過的。”
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迷信,從店鋪選址到開業日期,都很有講究,更有甚者,連店裏的陳設都要挨個請人看過,就為了生意興隆,長盛不衰。
鄭秋白原本不是個信這玩意的人,奈何他已經經歷過了更為神奇的事情,不信也變得有點信,“要不我也找人問問?”
“這也行,而且你要是不信,這就不算是迷信,那些老師傅個個都是文化人,有點國學功底,起出來的名字更好聽。”葉少爺雙手雙腳贊成,“梨縣那邊有個大師,不如掃完墓順路去看看。”
他知道葉家的樓盤一直在找燕城的一個老師傅看地做法,是個有點瘋癫的瞎子,這份瘋癫不吓人,反倒更為這老頭增加幾分可信度。
葉聿風的名字,都是葉長流托這位老頭取的,老頭說葉聿風本是個有福氣的,這個名字取上,更是如虎添翼,終生不用為錢財擔心,身邊有人伺候。只是要小心陰暗潮濕之處,切記行事光明磊落。
別的準不準不知道,但作為葉家唯一的少爺,他的确這輩子都不缺錢。
鄭爺點頭,又問:“掃墓的東西你備好了嗎?”葉家一向重視喪禮,連帶小輩對這種事都很認真謹慎,去一次要帶的東西不少,貢品香燭炮仗紙錢,缺一不可。
“葉伯說他會準備,放心好了。”
鄭秋白:……看樣子葉伯就是那注定伺候葉聿風的可憐人。
“你們準備去掃墓?”給鄭秋白扒葡萄皮的霍峋終于有了插嘴的機會。
“是啊霍少,去給我爸掃,也去看看舒阿姨。”葉聿風的‘哥夫’被鄭秋白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奈何天底下沒有比葉少爺更識時務的俊傑了,直呼霍峋大名實在不夠尊重,他也還不想叫葉家如言家一般破産飄搖。
“這樣啊。”
看到霍峋的表情,鄭秋白問:“你也想去?”
“我可以去嗎?”霍峋一聽舒瀾的墓也在那,還是想去祭拜一下。
“這有什麽不可以,你去不是名正言順理所應當的?”葉聿風率先拍手贊成。
霍峋眼神裏的期待更甚,鄭爺只有點頭的份兒,“去吧去吧。”
兩輩子,霍峋總算是走到了見家長的地步。
他和舒瀾第一次接觸,應當是在那堆被塵封的厚重病歷與舊相簿裏,這是第二次。
順着墓園長長的石階,一路爬到墓地的最頂端,步行許久,才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林地中,看到伫立着的巨大墓碑。
這墓園是葉家的産業,最頂上承接天幕,日月比肩的空地,只有葉家人的墳冢。
葉長流是小輩裏足夠争氣成功的,因而墓碑做的雄偉、板正,镌刻的名頭與墓志銘,都是請燕城書法家寫的。
他和舒瀾的遺照,選的都是剛三十出頭時的照片,因而任誰看到這墓,都得稱贊一聲這對夫妻足夠登對。
無論是才子佳人的樣貌,還是差不多的早逝。
霍峋站在墓碑前,發現鄭秋白長得很像舒瀾,只是舒瀾眉梢眼角都是溫和的,而鄭蝴蝶有時候是淩厲到唬人的。
因為定期有守園人上來打理,墳前的貢品和鮮花在當下這個季節,都還是新鮮的,葉聿風和葉伯擺了幾樣葉長流和舒瀾愛吃的東西,又給兩人共上了一把香,才拉着鄭秋白磕頭。
霍峋沒磕頭,因為鄭秋白似乎也沒讓他上前一步的意思。
年輕人掃墓總是很沉默,平時話多的葉聿風到這種時候,也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了。
只有葉伯,掏出帕子擦拭墓碑的頂端,一邊擦,還一邊和葉長流與舒瀾念叨:“現在兩位小少爺關系好的不得了,孩子們都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您們就安心吧,我一定會把兩位少爺照顧好的,您二位在天有靈,也要保佑少爺們平平安安……”
葉聿風嘴一扁,轉身抱住鄭秋白的肩膀,低下頭抽噎起來。
鄭爺嘆氣,到底沒推開他,輕輕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等紙錢都燒成灰,葉聿風的眼腫成□□眼兒,一行人才離開。
鄭爺一路都很安靜,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估計也已經躺進過墓地一次了,死亡對他而言沒有那麽遠的距離。
幸運的是,他能重來一次,如果有可能,他反倒希望舒瀾也能重來一次。
舒瀾的病是長年累月的負面情緒和與同前夫離婚後一段忙碌到窒息的日子引發的,斷斷續續很多年,直到鄭秋白高三那年徹底爆發,那時已經無力回天。
鄭秋白其實明白,舒瀾的心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他的身體,是母親最大的心結。
如果他一出生就是個健康的孩子,舒瀾未必會和前夫發生争執,也不必為了獨自養育鄭秋白長大,在燕城做耗勞心血的苦工。
更甚至,如果他沒出生,舒瀾說不定就是和初戀葉長流在一起了,而不是到最後重逢已太晚。
對母親的愧疚,是鄭秋白活多少年都割舍不掉的情結,這也是他,兩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手心一熱,鄭爺偏頭,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霍峋趕了上來,牽住了他的手。
“阿姨她很愛你。”霍峋低聲道:“我也很愛你。”
因為相似的情感,所以霍峋能夠理解舒瀾,舒瀾也和他一樣,不願意看到鄭秋白的難過。
*
算命的大師住在梨縣一戶破舊的危房裏,房梁都還是粗壯的木頭,外面的牆是山上的巨石,這樣有年代感的房子,在梨縣也是少見的。
大師的規矩,屋裏一次只許一位來客進入。想讨個好名字的鄭爺捏着心意紅包進去了,屋裏四下暗沉沉的,瞎子本也不需要明亮,鄭秋白把紅包放到桌子上,說明了來意。
“大師,我想求個名字?”
大師道:“求你肚子裏孩子的名字?”
就這一句話,鄭秋白算是徹底信了,真有神人,比b超機還牛,“不是,我是求我要開的店名。”
“哦。”大師閉着眼,從桌上摸過一張紙和一支毛筆,龍飛鳳舞,寫下了兩個字,遞給了鄭秋白。
鄭秋白接過,還沒來得及看,大師又開口了,語調尖銳而陰沉,“可憐,你是個沒福分的人,命途多舛,還欠了旁人的情債,拖累了他,那是個深情種,他陪你一同受難,好好的富貴命,卻沒能壽終正寝,可憐!”
“您說什麽?”平白被罵的鄭爺從前沒算過命,但他覺得,這算命不該多說些好聽話嗎?
還有,他拖累誰了?
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瞎子似乎真是個瘋子,不答話,自顧自哼哼哈哈起來,鄭爺見問不出什麽,擰眉想走,瞎子又開口了,“你肚子裏的是個福星,有了它,這次便不會重蹈覆轍。”
逃一般踏出危房,鄭爺渾身汗毛豎起,他下意識捂住肚子,深呼吸幾下平複驚悚的心情。
霍峋見狀,箭步上前,盯着鄭蝴蝶的手和小腹,問:“發生什麽了?你不舒服嗎?肚子疼?我們要不要去醫院?”
“不、我不疼,不用去。”鄭秋白放下手,盯上霍峋焦灼的臉,心底翻起滔天巨浪,那瞎子說的兩段話也在他腦海裏盤旋不斷。
這輩子,有了這個孩子,所以他不會重蹈覆轍。
那上輩子他欠了哪個深情種富貴命的債,霍峋嗎?
這麽說,被他所拖累,沒能壽終正寝的,也是霍峋?
而壽終正寝的反義詞,是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