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人節
第56章 情人節
這一年的情人節正好在元宵節之後。
節日氛圍濃厚的燕城大街上滿地煙花爆竹的殘骸,夾道做綠化的榆樹和楊樹樹幹是系着順應時節的彩燈,晚上七點之後,沿着長長的中山路連綿亮起。
樹梢上還懸挂着随風飄揚的小紅燈籠、紅福字,不小心落到地上,正好被圖喜慶的人撿走,省的節後園林部門的還得拉着清潔工一起上樹摘。
臨近情人節,又是周末最後一天,大街上遛彎的年輕人不少,随便走一走,入眼幾乎都是成雙結對的小情侶,勾肩搭背嬉嬉笑笑,甜蜜溢于言表。
只有霍峋形單影只,跟在同樣孤身一人的鄭秋白後面,單手插兜慢慢走。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地庫,霍峋看着鄭秋白打火走人,才轉頭找到自己的車跟上去,手握鄭秋白家的地址,他半點都不怕跟丢。
果然,鄭秋白依舊住在當年的老小區裏,這小區如今也翻修了,門臉重整,還多了個擺設似的保安崗,只是裏面沒人,霍峋這外來車依舊是暢通無阻。
霍峋的車找準那棵枯萎的柳樹時,鄭秋白的車已經熄火停好,看樣子早上樓了。
老小區前一年每單元都新裝了樓梯間裏的聲控燈,叫住戶們不必再摸黑爬樓,省的再一不留神摔個跟頭。
霍峋降下車窗,偏頭盯着那一層層亮起的白熾燈,每一處亮起的光芒,都是鄭秋白的腳步。
這種聲控燈都是節電的,亮的快,滅的也快,于是自下而上,漸漸恢複黑暗與沉寂。
可下一瞬,霍峋回憶裏的二居室亮起了昏黃的暖光,這光亮依舊熟悉,仍是不符合鄭秋白格調的溫馨。
意識到對方已經安全到家,霍峋才放下心,緩緩升起車窗。
他給車窗留了條縫,并順勢從車前中控臺裏掏出了一盒七星王和一只沉甸甸的登喜路火機。
香煙叼進嘴裏,霍峋單手點火的動作相當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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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玻璃映出火機反複噴出熄滅的躍動火焰和男人唇角的火星,純白的煙霧順着那條縫兒溢出至室外,更多的則被霍峋吞入腹中。
尼古丁和酒精的作用其實尤為相似,給人敏感掙紮的心和腦蒙上一層安撫的紗。
滴滴聲響個不停的電話叫霍峋停止繼續吞雲吐霧,将煙霧掐死在煙灰缸裏,他低頭擡手打開滑蓋手機。
打電話的人是他下屬,對方上來便俏皮道:“老細,Happy Valentine’s Day啦。”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霍峋苦笑一聲,“唔開心。”
“既唔開心,不如早啲翻嚟,”龍床不如狗窦,燕城再好,那也不是他們霍總的港灣天地,“你嘅新年假已經over,但係你一直拖延戰術唔翻,發俾你嘅工作Email有某睇到,好重要啊!”
老板看似風光,其實就是給自己打工的馬仔,霍峋如今一年到頭連新年假期都要節省着過,平時的雙休和固定節假日,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Email今晚復你。”
“咁順手同你book機票,聽日後日定係大後日?”下屬做好預期管理,只給霍總幾個選擇,想繼續拖延,都沒有第四選項,“大後日。”
歸期定下,下屬歡歡喜喜挂斷了電話,霍峋嘆氣,又想叼一只尼古丁來滅火。
情人節不是法定假日,還正巧趕了個周二,但依舊沒有熄滅情侶們慶祝的決心,這燕城好一點的飯店酒店早就座無虛席了,尤其是布景好又有氛圍感的西餐廳,提前一周就有人打電話訂座。
好在阿良體貼入微,知道他家鄭爺肯定很忙,于是一早訂了燕城電視塔上的西餐廳,三百六十度觀景臺,盡情欣賞燕城夜晚并不算太美麗的景色。
原就在為項目上的事情頭疼的鄭爺一聽這個,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他如今忙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別說只是情人節了,就是天王老子節都沒空過。
甚至鄭爺今天一早已經在辦公室同葉靜潭吵過一回,兩人都算不得好心情,于是,鄭秋白早早放在後備箱的禮物都不願意這時候拿出來送葉靜潭。
立人集團新項目屬于四環外縣區的農用地改造,項目進展近半年,搬走住戶的農家土房子都推幹淨了,甚至一期工程都已經建起七層樓房主體,就差外牆了,但這另一半的地面上,卻還剩下幾家屹立不倒的釘子戶。
這些人就是說什麽都不肯搬,哪怕是提高了拆遷補償,也不點頭。
為此,集團派過去談判的員工和那幾家人起過許多次沖突,一個員工更是被打的頭破血流,剛過完年就進了醫院,家屬哭哭啼啼的,不是鄭秋白叫人安撫的及時,估計就要鬧到公司門外了。
做房地産,遇上釘子戶這種事情,有常規手段,也有不常規的手段,尤其還是立人集團這種大公司,用了多少年多少錢打通了上下多少人脈,此刻就是拿來大顯神威的時候,動動手指,就能叫普通人連話都說不出來。
鄭秋白同葉靜潭吵起來,就是不同意用這種強制手段,他的主張是派出去的員工根本沒有了解那些人的需求,這才會一次次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倘若那是要獅子大開口的釘子戶,早就在提高賠償款項的時候點頭松動了。
“那你想怎麽辦?繼續講理?秋白,你在和我開玩笑嗎?”葉靜潭冷着一張臉,“不管他們想要的是什麽,那壓根就不是一群能講道理的對象,同樣,不管他們想要的是什麽,我都不準備再給了,這樣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董事會已經有人在催了,難道你要看這個項目被別人搶去嗎?秋白,做好這次改建,以後城東那塊政府地皮就都好談了,我們不能失去這次機會,你知道該怎麽做,對嗎?”
鄭秋白沉默,其實他不止一次覺得葉靜潭太過急功近利,但他無法指責對方,因為他很清楚葉靜潭如今的偏執無外乎來自于缺失的安全感。
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就像鄭秋白年輕時候一般。
情人節當天,鄭秋白帶上阿良出差,他親自站到了四環外那一片被推幹淨的平房廢墟前,看着伫立在廢墟裏的幾棟小土胚房,良久,他邁步從不太平整的碎石山上走下去,往深處的土胚房走。
幾戶土胚房的住戶對他們這樣西裝革履的人都已經恨得牙根癢癢了,但鄭秋白并不在意,叫阿良搬了後備箱的米面糧油過來,又揚起笑容,無視那些人目光裏的厭惡,說明來意。
阿良身心全在他家鄭爺的安危上,搬東西時沒留心,連帶着鄭秋白給葉靜潭買的高檔衣服、巧克力與男士剃須刀都拎了出來,包裝精美的紙袋子連同米面花生油一股腦堆在沙土地上。
鄭秋白掃了一眼,看見那堆系着漂亮絲帶的袋子目光微頓,卻沒有太多停留,依舊笑容得體,“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和公司無關。”
見沒人動,鄭爺主動從包裝袋裏掏出一盒巧克力,将上面的賀卡抽走揉進手心,蹲下身,整盒遞給了一個躲在母親身後的小男孩。
小男孩沒見過這種東西,問:“這是什麽?”
鄭秋白盯着對方怯生生的眼睛,輕聲道:“小朋友,這是巧克力,甜的。”
這一盒精美的巧克力是鄭秋白自學來做的,從可可豆原材料發酵一直到調配好的可可液冷藏成型,耗費了鄭爺一整個周的時間。
但巧克力做完其實鄭秋白就後悔了,這種事情有點太幼稚了,并不符合他們如今的年紀,更何況,葉靜潭也不愛吃這種東西,恐怕就算送出去,對方也不會多看兩眼。
不過現在,因為這一盒巧克力,鄭爺和阿良被請進了土胚房,甜滋滋的巧克力恰到好處俘獲了小朋友和女人們的心,還算沒有白做。
閑聊間,鄭爺才知道,這幾戶土胚房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從好幾代之前,就住在這地方上了,不遠處的山坡上,埋着他們家族的祖墳,一家老小都留在這裏,是為了好掃墓,好祭祖,也是有家的感覺,不想散開。
加上家裏的男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女人以侍弄山裏的菜地和梨子樹維生,偶爾做點周圍廠子的計件工補貼家用,倘若搬到城裏去,那就是祖墳也抛了,田也荒廢了,還沒有維持生計的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日子已經是他們一直以來習慣的生活了,而城裏的生活,住樓房的生活,對他們而言是天方夜譚,幾乎不敢想象的。
“不論你們公司的人怎麽來講,都沒用,我們不搬,也不要你們給的錢和房子,你們別扒我們的房就好。”
離開時,阿良直跟鄭爺說這群人傻,什麽都不懂,拆遷分明是發財的大好機會,現在不答應,以後且等着後悔去吧。
鄭秋白望着車窗外,沒有應聲。
這些人不同意的原因是混雜的,歸根到底是愚昧和無知,固步自封的愚昧,見識短淺的無知,可這種金錢近在眼前還不為所動的愚蠢堅持,竟然讓他都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路程過半,鄭秋白将阿良定好的飯店地址短信發給了葉靜潭,他希望和對方能夠再好好聊一聊,尋求更合适的解決辦法。
只是直到晚上,葉靜潭都始終沒有回複他到底會不會來,最終鄭秋白在電視塔上的高端西餐廳獨自坐了很久很久。
餐廳的服務生在情人節這天自然忙的熱火朝天,臨打烊休息的間隙,才有空談起今晚的八卦,除卻有人求婚、有人點了演奏團奏樂為表白助興。
當然,這其中,還有兩位獨特的男士叫人記憶猶新,“他倆一邊一個,一個長得簡直俊得要命,還有一個帥的吓人,這樣的男人,還都沒有女伴,像是被放鴿子了,獨自坐了一整晚,一個對着落地窗看窗外,一個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都想,要不把他倆湊一桌,省的看起來那麽落寞。”
托私家偵探的福,霍峋這個餐廳的座定的相當好,加上他視力絕佳,恰巧能看到鄭秋白靠窗的背影,借着窗子的倒影,他甚至能看清鄭秋白表情淡淡的面孔。
被放鴿子還這麽淡定?
霍峋咬牙,他反倒恨不得把手裏的餐單撕成碎片,就好像在手撕那個不知道珍惜的人。
與霍峋對鄭秋白被放鴿子的氣憤不同,鄭爺很淡然,他早就習慣了葉靜潭各種小脾氣的尿性,只剩下包容和無感。
餐廳打烊前夕,鄭秋白已經獨自喝完了提前預訂的一整瓶高級幹紅,剩下滿桌沒動過的餐食,鄭爺摸了摸自己略有發燙的臉,起身叫侍應生拿來外套穿好,準備離開。
遠處蹲守的霍峋立馬拉高了脖頸上的黑黃格子圍巾,擋住半張臉,跟了上去。
情人節,大街上的出租車都被着急去旅店的情侶打光了,叫阿良放假回家陪女朋友的鄭爺也沒有司機,倘若葉靜潭在,兩人之中至少還有一個能開車,畢竟葉靜潭不喝酒。
現如今就剩鄭爺一個孤零零站在馬路邊,他直想吐,剛剛沒胃口,一口菜都沒吃,空着肚子只喝酒了,又喝的太急,一杯接一杯,現在上頭了,眼前冒星星。
一道颀長的黑影出現在鄭秋白眼前,鄭爺擡頭,發現這人戴着墨鏡,黑黃格子的長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活脫脫一個蒙面盲人。
鄭秋白直起身子想繞開這位盲人,對方卻拉住他,嗓音怪異道:“這地方打不上車,我有車,你走不走?”
原來是拉客的黑車司機。“走。”鄭秋白點頭,他也不怕自己被打劫,在燕城,敢搶他算是不長眼也不要命了。
黑車師傅開到跟前的車粗略一瞧是輛寶馬七系,對此,鄭爺揉了揉眼睛,覺得酒都要醒了。
還沒等他再次确認車型,戴墨鏡的黑車司機已經降下車窗,催他上車。
酒精壯膽,鄭秋白也不考慮這二百萬的寶馬在燕城跑黑出租到底有多奇幻了,他現在只想休息,但理智還是讓他坐上車後,張口說了個酒店的名字,那地方離公司近,頂樓有他常年租住的套間兒,比回家方便。
開車的霍峋看着後視鏡直心酸,他當鄭秋白開口去酒店是準備繼續赴約,于是默不作聲把油門踩到最高。
靠着車窗迷糊的鄭爺蹙眉,車裏的被暖氣烘發的味道叫他愈發想吐,“師傅,您在車裏抽煙嗎?”
霍峋壓着嗓子回:“偶爾,今天沒抽。”
“那麻煩開下車窗,我喝多了,想吐。”這車裏的煙味兒不是鄭秋白習慣的那幾種煙草味,有點奇怪,總之鄭爺很不喜歡。
後車窗嗡嗡降下,冰涼的夜風吹進來,空氣清新多了,鄭秋白也舒服多了。
霍峋将人送到酒店,鄭秋白從錢夾裏掏出一張簇新的百元大鈔遞過去,“別找了。”
“要我送你上去嗎?看你路都走不好了——”霍峋圍巾下的臉氣得和人民幣一般紅。
“不用了,謝謝,您快去跑活兒吧。”鄭秋白邁開腿下車,酒店的門童和大堂經理都認識他,當即一口一個“鄭總”的圍了上來。
完全沒有霍峋下手的機會。
霍峋轉頭到大廳也給自己定了一間高級行政套房,又向前臺打聽起來,他說自己看剛剛進去的鄭秋白很眼熟,似乎從前有過幾面之緣。
前臺聞言順勢和他聊起來,“那位是立人集團的鄭總,他們公司好幾個高層在我們這兒都有固定套房,忙起來回不了家,就來這對付一晚,換洗衣服什麽的。”這家酒店,有立人集團的入股。
“他經常住這兒?”
“鄭總來的還挺多的,他好像原本住的離這邊比較遠,有時候應酬喝酒了,沒辦法開車,就到我們這來。”
霍峋默默聽着,伸手接過自己房卡。門童上前詢問霍峋是否需要泊車,霍峋點點頭,剛遞出車鑰匙,他又想起什麽,轉身向外走去。
從車廂裏摸出兩包七星王和一把火機,霍峋才把車鑰匙交給門童,“麻煩了。”
重新回到酒店大堂時,霍峋想都沒想就把手上的東西丢進了垃圾桶,銀制火機落地咚一聲,很響。
即使過去這麽多年,鄭秋白的喜歡與不喜歡,他還是一眼明了。
住進寬敞行政套房的霍峋一晚沒睡,他第二天中午的飛機,早上要開車前往京市,而他還答應了下屬回到港灣前回複完所有的工作郵件,最終為募投管退的種種事項忙的幾乎不可開交。
待他合上沉重的筆記本時,窗外已經升起了冬末的朝陽。
情人節結束了。
他該離開了。
鄭秋白直到情人節後,才收到了從金玉庭輾轉送到他手上的奢牌男裝,袋子上綁着漂亮的絲帶和已經有點蔫的玫瑰花。
金玉庭早兩年就已經關停了會所項目,如今只剩下酒店住宿和兩層餐廳還在營業。
鄭秋白很少再回去,也很少再有所謂的追求者看準日子給他往那地方送東西了。
打電話過來的薛柔現在是金玉庭的酒店經理,她道:“也不知道是誰送的,沒有留名,只有一張賀卡,上面寫着鄭蝴蝶收,還是商場統一派人送來的,我說讓他們原路退回,可他們說,買主說無論如何都不接受退款,如果您不喜歡,就自行處理。”
薛柔沒辦法,只能叫人給鄭秋白送到集團去。
“我知道了。”鄭爺随手打開兩個袋子看了看,裏面的男裝都是上次他在店裏看過卻沒挑的,其中有條黑黃格子的圍巾很紮眼。
他把圍巾拎出來,面料厚實,托在手心裏沉沉的。
原本不知道是誰送來的衣服,鄭秋白不準備穿,但這條圍巾有些眼熟,也不比他挑給葉靜潭那條難看,于是鄭爺下意識留在了手邊。
這條圍巾陪着鄭秋白走到了初春。
四環的釘子戶最終還是被清理了,葉靜潭找來的這夥人足夠缺德,上山将人家的祖墳掘了,還把菜地和春天即将挂果的梨樹徹底糟蹋,又每夜上門砸門砸玻璃,報警也無果,沒人出警,最終逼得人不想搬也要搬。這件事鄭秋白知道的很晚,畢竟他和葉靜潭之間已經冷戰長達兩個月,從情人節開始,兩人之間的交集僅限于例會和集團會議,私下再沒有見過面。
葉靜潭一直怪鄭秋白處理的不夠及時,還需要他親自動手。
鄭爺對此并不惱火,他對葉靜潭從未真正生過氣。
就像他小時候寄居在葉家曾有過的自卑和難堪一樣,他相當理解葉靜潭如今冷漠堅硬的表現。
他那時也以為,他和葉靜潭是尤為相似的兩個人。
他們同樣有內心深處的傷口,是可以理解彼此的。
但鄭秋白也會累,他面對葉靜潭時,總覺得張口說話都很累。
原來愛情不止會讓人痛苦,還會讓人疲憊。
好像,他有過的感情都不夠輕松,也不夠開心。
鄭爺這一次,再度想放棄這份令他逐漸疲倦的感情。
麻木比痛更叫人失望,到最後,竟然連那究竟是不是愛都分不大清了。
*
五月初,四環工地幾幢建設好骨架的居民樓拔地而起,只差封起外牆。
鄭爺帶着一行下屬檢測工程質量,滿工地的建築工人和包工頭都嚴陣以待。
走到三樓時,鄭秋白站在牆邊去勘測牆體水平度,他沒留神,背後闖出來一個帶着紅帽子的黝黑工人,眼神憤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變故突然,除卻那句“去死吧!”以及阿良的驚呼,鄭秋白什麽都沒來得及聽清。
他懸空飛出去的身子在橫叉出來的鋼筋架上重重砸了一下,只覺得下半身有着四分五裂的痛,而後腦袋便磕到了沙土地上,失去了全部意識。
從這一刻起,鄭秋白陷入了漫長的遺忘和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