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情流露
第28章 真情流露
下一瞬,他們四目相對。
這光怪陸離的一幕,很像是霍淳私藏的浪漫愛情影視碟片裏會出現的經典橋段。
兩個主角總要陰差陽錯眼瞎似的錯過、背對彼此,更要相隔茫茫人海,伴随嘈雜的畫外音失魂落魄,兩個人的心聲不值一提。
而就當觀衆都要覺得他們注定要分開時,劇情總會有恰到好處回眸相望的一瞬間。
一切喧嚣的背景音也在此刻按下了暫停鍵。
萬籁俱寂,匆忙的路人盡數被上帝收回,畫面裏只剩下了他們。
來到結尾,要麽抱着流淚,要麽抱着生啃。
忽略少兒不宜的畫面,當時小小年紀的霍峋不能理解他姐姐為什麽會為這樣奇葩的橋段落淚,且就為了這,剝奪他看七俠五義的休閑時光。
他也理解不了那怯懦的男主為什麽要在機場大廳眼瞎式找人,也理解不了為什麽見到對方後的第一件事總是撞開人群的飛奔與難舍難分擁抱。
這時候這麽黏糊,早幹嘛去了?
但現在,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以為鄭秋白是找借口走了,也以為鄭秋白是不願意見他,甚至是恨他、厭惡他。
愧疚、忐忑、不安、焦灼——這世上一切可能和怯懦相挂鈎的詞,都在霍峋像個精神病一樣,在這陌生城市的醫院裏四下尋找鄭秋白的過程中,生動形象地體現在他身上。
小時候覺得那電視劇裏的主角都不夠聰明,找人的法子又笨拙又生硬。
事實上,人在慌張時,都是笨拙生硬的。
Advertisement
而倘若霍峋不是一個聽候發落的‘重刑犯’,他也想撲過去把這四處亂晃的鄭蝴蝶抓進懷裏。
這是下意識的真情流露。
是被抑制到再難壓抑的欲望。
但現實是,霍少爺見到鄭爺的第一眼便忐忑到大腦發蒙。
再一眨眼,換了身幹淨套裝,儀表堂堂的鄭秋白已經自動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鄭秋白跟前兒的。
希望沒有同手同腳。
鄭秋白臉上并沒有預想的愠怒、不耐甚至是厭惡,他向上的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平靜親和,仿佛昨天晚上的荒唐事壓根沒有發生一般淡定。
這種淡然反倒叫霍峋這個內心難安的‘罪魁禍首’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他都做好了鄭秋白會給他幾個耳光的準備,而不是這樣輕飄飄的泰然,像是一切都不重要。
霍少爺喉頭滾動,結巴似的艱澀開口:“你、我——”
“霍峋,”鄭秋白擡眼,“先聽我說。”
七竅玲珑心的鄭爺一看霍峋這瑟瑟縮縮的德行,就知道對方準備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但無論是道歉還是懊悔,他現在都沒時間聽這份欲言又止的矯情,更沒有精力去給一個剛剛擺脫童子雞身份的處男慶祝。
他們兩個之間必須盡快對好口供,以應對即将到來的霍家人。
這才是正經事。
“到醫院的時候你昏睡不醒,醫生需要家屬簽字,所以我自作主張通知了霍嵘。”就是通知的時間地點都不太恰當。
鄭秋白哪裏猜得到霍嵘還是個會在家裏寄居,乖乖早起吃早飯的好孩子。聽話筒那邊的情況,大概霍家不少人都知道了霍峋的情況,跟着一起着急。
“現在你的家人已經在趕往燕城的路上,大概不到一小時他們就要到了。”
巨大的考驗即将到來。
這通消息叫想說點什麽的霍少爺險些成了啞巴,同樣,他和鄭秋白這種跟小學生闖禍被老師通知叫家長一樣的境況,也實在叫人尴尬,“我已經快二十了——”
“我知道,所以為了防止産生不必要的誤會,我覺得你應該在他們到來之前,想好一會怎麽委婉解釋這件事。”
純粹依靠編撰謊言肯定是行不通的,霍家人應當不會那麽好糊弄,被拆穿的風險太大,所以鄭爺建議避重就輕。
着重強調一些事,刻意忽略一些事,委婉地說明,以便大家接受。
“委婉解釋什麽?”霍峋蹙眉,他準備和盤托出,實話實說。
他已經快二十了,這種事不能算是偷嘗禁果,不至于要挨家法。
更何況霍少爺自覺這是他的私事,他對鄭秋白有愧疚和歉意,對自己的家人可沒有。
至于霍嵘……就算鄭秋白是霍嵘的朋友又怎樣?他們兩個又沒有談朋友!
未婚未嫁的,霍峋就要堂堂正正清清楚楚告訴霍老三,你的朋友已經是我的了!
眼見霍峋肩背愈發挺直,眼神愈發堅毅,似乎對‘和盤托出’這個決定胸有成竹,鄭爺很頭疼,“我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告訴霍嵘。”
“為什麽?”
“我覺得你的重點應該放在你為什麽會進醫院,他們關心的也是這件事情,而不是其他。”
雖然按照鄭秋白對霍老三的了解,那厮對于他弟弟終于清純不在的“噩耗”一定相當感興趣。
但鄭秋白不想跟霍嵘血拼決鬥,也不想背上一個‘誘拐弟弟’的變态罪名,更不想自己朋友變成大伯哥。
霍峋一頓,覺得鄭秋白說的也在理,他的私事,沒必要事無巨細告訴家裏。
可當他偏頭細細回想自己變成這副樣子的主要原因後,臉卻莫名充血紅成了洋柿子,頗為不自然彎了彎腰。
鄭爺不經意向下掃了一眼,不由得感慨這藥真是神藥,他飛快擡眼裝作什麽都沒發現,“醫生給你開了補液加快代謝,我們先回病房輸液吧。”
*
葉聿風收到鄭秋白來電,得知病號已經找到後,帶着葉伯先一步到了單人病房。
所謂單人病房,也沒什麽特別的裝潢,照樣是藍色塑料蓋的鐵板凳,單人鐵板床,只是多了一個帶淋浴的洗手間,但洗手間裏也是空空蕩蕩,連基本的洗漱用品都沒有。
葉聿風納悶這醫院服務怎麽這樣差勁,他打小沒進過公立醫院,體檢都是飛去港灣,還當這是住五星級酒店呢。
葉伯道:“少爺,這些東西都是要自帶或者購買的,醫院不給提供。”
于是為了彌補自己沒看住病號的失誤,葉聿風準備自掏腰包給霍峋買一整套住院大禮包。
軟枕拖鞋到暖壺洗臉盆,康複科樓外的小賣店一應俱全。
凡是要分尺碼的,葉少各個尺碼都要,凡是分高低品質的,葉少只要最貴的。
小賣部老板沒見過這樣的土財主,殷切至極,還幫着送貨到病房,“您還有什麽需要的,說一聲就成,我記得您的病房號了。”
醫院小賣部裏各種生活用品售賣價格一向比外面高,來一個葉聿風這樣不比價也不講價的冤大頭相當難得。
葉少爺滿意低頭從自己錢夾子裏抽出來十來張大鈔遞過去,他還當這一堆亂七八糟要多少錢才能有這樣好的服務,沒想到這麽便宜,“爽快,這都給你,多的不用找了。”
葉伯滿眼欣慰地看着自家少爺,“您和秋白少爺的關系真是越來越好了,這樣真好。”
要是葉長流還活着,看見這一幕,不知道得有多開心。
“到了醫院,他不還得指望我。”葉聿風哼哼兩聲,他剛剛在這醫院裏轉悠一圈才發覺,人到這種生病這種脆弱又敏感的時候,能陪在身邊的只有最親近的人。
葉少爺偷摸掰手指頭數了一下自己身邊有幾個值得這樣托付的存在,卻發現,除了死去的葉長流,他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鄭秋白了。
當年葉長流帶着舒瀾和鄭秋白回家,葉聿風其實也開心過,他以為自己要有一個媽媽和一個可愛的妹妹。
誰知道鄭秋白雖然長得漂亮,葉長流卻說他是小男孩,得叫哥哥。
只有老天爺知道那時候葉聿風的幻想破滅了多少。
要是舒瀾帶來的是個綁辮子的小姑娘,葉聿風未必會和鄭秋白針尖對麥芒十幾年。
鄭爺帶着霍峋進門,見到的就是迎面一地塑料盆和暖壺,原本不大的單間病房愈發狹小,“這些是什麽?”
“我看這病房太空,給你們添點兒東西。”見鄭秋白帶着病號回來,葉少揶揄開口:“啧啧,小蝌蚪找到媽媽了。”
本來就因為某些反應過度敏感的霍峋立馬瞪向他,陰着臉,“你胡說什麽?”
葉少爺長這麽大還沒被霍峋這種層次的打工仔這樣兇過,剛想發作,又想到對方是鄭秋白的替死鬼,只能撇嘴忍下。
開玩笑都聽不出。
算了,他不跟這種平頭百姓一般見識。
“他不需要這麽多東西,又不會在醫院常住,而且他家人一會就來了,你把這些東西擺在這,不僅沒用,還沒有下腳的地方。”
“怎麽沒用?這個是洗臉的,這個是洗腳的。這個是洗澡的,那個是洗衣服的,這都是有用的!”葉少爺的塑料盆都是按需購買的。
葉伯也站他家少爺,“是啊秋白少爺,聿風少爺也是好意。”
“葉伯,這些是真的用不到,又不是喬遷。葉聿風,你別那麽多話,快收拾!”鄭秋白單手撐腰,深呼吸一口氣,指揮着葉聿風把多餘的塑料盆都迅速打掃掉,又一掃乖乖站着的霍峋,“你上床躺着,一會護士來給你輸液。”
“你還好嗎?”霍峋站在鄭秋白身側,這才敢正眼打量鄭爺的臉,卻覺得鄭蝴蝶今天過分蒼白。
這種白已經不是帶有瓷器那種瑩潤光澤的白了,而是虛弱疲倦,像紙張似的白。
鄭秋白在廁所時也看到了自己鬼似的臉,他感覺到身體在低燒,大概是傷到了某些難以言說的地方,站到現在全憑一口仙氣。
但霍峋一講話,屋裏的另外兩個人都看了過來,尤其是葉伯,老爺子眼裏的擔心都要實質化了。
“我沒事。”鄭秋白搖搖頭,也不覺得這小發燒有什麽可怕的,他現在身板好着呢。
聞言霍峋蹙眉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臉皮盯穿。
良久,發現鄭秋白拒不和他對視後,霍少爺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不忘翹起二郎腿遮掩尴尬,而後對終于看向他的鄭秋白道:“你去床上躺一會吧,我覺得你臉色很不好。”
他又補充道:“我已經沒事了,坐着也能挂水。”
“哪有讓病人坐着挂水的道理?”收拾塑料盆的葉少爺開腔了:“這醫院單人間就沒有雙床房配置的嗎?你倆一邊一個。”
鄭秋白:……
霍峋一米九幾的大高個,鄭秋白想把他拔蘿蔔似的從椅子上拔起來也不現實,只能順從躺了個床邊。
拿着葡萄糖進來的護士還以為床上蒼白脆弱的鄭爺才是病人,那輸液針差點就紮錯了人。
葉聿風收拾完塑料盆,葉家來了好幾個電話,大多是細問鄭秋白狀況的,也有詢問需不需要傭人去幫忙的,還有建議他們都先回家,讓醫師上門處理。
他看向躺在床上的鄭爺,只見對方沖他輕輕搖搖頭。
鄭秋白清楚現在的狀況,無非是葉家想盡早知道自己的情況以方便同言家談條件。
言問澤或許不會真正登門道歉,但該有的致歉表達,言家不會少。
那種性質出落的家族,最講信義。倘若鄭秋白稍微慘一些,葉家能開口讨要的東西就更多。
他是籌碼。
不過,這件事裏明面受苦的人不是鄭秋白,而是坐在床邊時不時偷瞄鄭爺一眼又低頭乖乖挂水的霍峋。
這件事要怎麽處理,如何賠償,主動權其實已經完全不在言家和葉家了,而在即将到來的霍家。
簡單把言問澤下藥的前因告訴霍峋,剛剛還悶頭郁郁的霍少爺眼底噴火,“他和你有仇嗎?”
恨到要用這樣下作的手段?
霍峋太知道那藥的邪門,如果真的是鄭秋白吃了,自己又不在他身邊,那是不是——
不能細想,一想,霍峋拔掉輸液管跑去親手捏死言問澤的心都有了。
這人就是只臭蟲!
葉聿風也捏緊拳頭,“他那賤人打小就這樣,欺負人上瘾!這背興挨千刀的,等我找機會狠狠削他一頓!”
在罵言問澤這件事上,霍峋同葉聿風成了知己,你一言我一語,壓根不給鄭爺插嘴的機會。
最終是鄭秋白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相見恨晚,話筒那頭是霍嵘,“秋白,我們到了。”
霍家人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一路上專車開路,暢通無阻,總算從京市跑高速到了燕城。
一行人浩浩蕩蕩,尤其出行都常跟着助手保镖的霍峥,那派頭活像是來醫院視察的,惹得看熱鬧的路人都緊張。
“小張,你去問問情況。”霍峥吩咐。
“是,領導。”
小張是個勤快的,不等霍家人走到霍峋病房前,霍峋在急診的主治醫生已經被副院長帶着小跑趕到,包括霍峋入院來做的全部檢查、核磁圖、開藥處方,盡數落到了霍家人眼前。
“貴公子入院治療及時,就是年輕人在那種事上最好還是要有分寸,有些藥得注意服用劑量,過猶不及。”
陳禾指着單子上的西地那非,“這西地那非是什麽藥?怎麽還服藥過量了?這藥會有什麽副作用嗎?”她生怕霍峋是股市賠了想不開,才吃多了藥。
霍峥和霍源也是一臉沉重,等候醫生的宣判,他們在電話那頭都已經聽到,霍峋陷入昏迷醒不過來了。
一般人,壓根不知道西地那非是什麽東西。
只有霍嵘,玩的花的霍三少,聞言眼睛瞪的像銅鈴。
在醫生要開口的下一秒,他咳地像是罹患肺痨,“咳咳咳——內什麽,醫生,我弟弟他還好吧?現在應該沒大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