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識破
第080章 識破
當天夜裏, 嘉和郡主便在楚王的安排下住進了東苑。可夜深人靜之時,躺在床榻上的她卻始終難以入眠。
舊日的回憶如走馬燈一般不斷地在腦海浮現,那些甜蜜和痛苦交織在一起, 在夜色之中一寸寸地撕扯着她的心。
次日, 當她神色憔悴地起身時,楚王身邊的內侍承德就已經恭敬地等在了門外。
“殿下知道郡主最是風雅,特意請了韓姑娘陪您去寄春園賞梅。”
嘉和梳好妝後,面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問道:“韓姑娘現在何處?”t
“正在南苑花廳與殿下說話。”承德微微颔首, 面上盡是謙卑之色。
“嗯, 帶路吧。”沒想到韓妙儀竟然來得這般早,嘉和笑意一斂, 眸中生出了幾分好奇。
走至南苑時,她忽然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便好奇地看向承德:“楚王的院子裏怎麽會有孩子的哭聲?”
承德腳步一頓,故作輕松地答道:“啊, 那是殿下日前所認的義子, 才剛滿月呢!”
“他一個還沒成親的王爺怎麽學起民間那套,認起義子來了?還是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聽了承德的回答,嘉和心底的好奇越發濃郁。
面對嘉和的疑問, 承德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并未回答她, 眼神中卻流淌着一抹深意。
望着他意有所指地笑容, 嘉和心頭一跳, 心底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這孩子不會是他的私生子吧?
對上嘉和震驚的目光, 承德抿唇一笑, 恰到好處地保持了沉默。
啼哭聲漸漸停息後,嘉和郡主撇去心頭的疑思, 跟着承德走向了不遠處的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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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內,楚王和一妙齡少女正相對而坐,有說有笑地喝着茶。
嘉和緩步走入時,二人一齊轉過頭來,那少女也不怕生,和善地朝她抿唇一笑。
“嘉和,這就是我昨日和你提起的韓妙儀。”楚王悠悠起身,含笑為她們引薦起來。
“妙儀,快見過嘉和郡主。”
他話音剛落,韓妙儀就乖巧地站起身來,娴雅地朝嘉和行了一禮。“妙儀拜見郡主。”
見狀,嘉和快步上前,動作輕柔地扶起了她。“韓姑娘不必多禮。”
見她态度溫和,韓妙儀笑着起身,毫不吝惜地稱贊道:“都說嘉和郡主溫柔和善,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受到誇贊的嘉和抿唇一笑,轉頭看向楚王:“你能找到韓姑娘這樣活潑可愛的姑娘真是莫大的福氣。”
面對她的打趣,楚王大大方方地笑道:“是啊,能遇見妙儀,的确是本王三生有幸。”
說着,他便含情脈脈地看向了韓妙儀。見狀,韓妙儀羞赧地垂下眼眸,唇角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望着他們這副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樣,嘉和既羨慕又失落。
寒暄了片刻之後,楚王就讓韓妙儀帶着嘉和離開了王府,坐上了前往寄春園的馬車。
二人相攜而去後,承德眉心一凜,憂心忡忡地向楚王提起了嘉和聽見阿粟哭聲的事。
“你去和玉兒說一聲,讓她盡量別出門,免得被嘉和撞見。”
即便已經得知了謝凝的真名,他仍是固執地喚她玉兒,只因那是獨屬于他們之間的稱呼。
“是。”承德了然地應了下來,随即躬身退下,走向了一牆之隔的玉漱齋。
從承德口中得知了嘉和郡主到來的消息,謝凝的面上一緊,心中生出了一絲慌張。
看出了她眼底的忐忑,承德溫聲安慰道:“別擔心,郡主既然打着探親的旗號,就必然不會久留。也就十天半月,你且放寬心,只要你不出門,她就不會發現你的存在。”
“我明白了,郡主離開之前我不會離開這間屋子。”聽了他的勸慰後,謝凝心頭的不安消散了幾分。
可不過片刻,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憂心忡忡地問道:“公公,郡主她是為了剿匪一事而來的吧?”
承德詫異地望着她,沒想到她一介婦人,竟然也能窺破嘉和南下探親的奧秘。
可此事涉及朝政,他不禁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将內情告訴她。
看出了他眼底的遲疑,謝凝緩緩垂眸,語氣平和地說道:“這二十年來,郡主從未離開過上京,如今突然南下,必然是有皇上的授意。殿下初到江夏就掃清了盤踞多年的匪患,皇上一定覺得很不安。”
“這些……你是從哪裏知道的?是沈先生告訴你的嗎?”聽了她的分析後,承德眉心一緊,神色凜然地看着她。
迎着他嚴肅的眼神,謝凝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養在深閨什麽都不懂的女子,你忘了我曾和崔琰定過親嗎?這種事往深處想一想便能覺出不對勁來。”
見她看破了玄機,承德幽幽嘆了口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你只當不知情吧。”
這件事有太多的不确定,什麽都不知道反而對她更好。
“我明白了,只是郡主向來聰慧,你們一定要當心些。”
面對承德的告誡,謝凝心頭一緊,眸中傾瀉出淡淡的憂思。
“放心吧,殿下自有對策。”
一番交談之後,承德姍姍而去,只留下謝凝在屋裏暗暗焦灼。
離京之時,楚王或許還沒有別的心思。可沈幸的出現鼓動了他對權利的渴望,也滋長了他的野心。
她只是個期盼安寧的女子,沒有那樣的雄心壯志,也無法理解權勢對男子具有怎樣的誘惑。
可在端慶帝上位的這件事上,她看明白了一個道理。身處漩渦中的人,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若不掙紮就只能等死。
所以即便不認同楚王的選擇,她也沒有立場去質疑反駁。
寄春園的梅花開得極其豔麗,在韓妙儀的招待下,嘉和也抛下了憂思,徹底地放松了情緒。
這一日她們相談甚歡,一起在望江樓裏用了晚膳才相互告別。
回到王府的時候,嘉和卻并沒有急着回東苑寝房,而是改道去了南苑。
穿過花廳的時候,她忽然在院牆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沈幸身邊的醫女素雲。
她心頭一凜,狐疑地望向了一牆之隔的院子。素雲向來跟着沈幸,好端端的,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不成……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裏冒出了一個令她震驚不已的猜測。
端慶帝在上京城裏布下了天羅地網,卻始終沒有尋到沈幸的消息。想來他是借了楚王的東風,一路逃到了江夏。
難怪楚王初來乍到就能平定匪患,原來是得了沈幸的暗中相助。
可沈幸為什麽會選上楚王,他到底要幹什麽?而楚王是否知道他的底細和居心?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只能僵硬地站在院子裏。
往來的下人見了她,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随後靜靜地站在了一旁。
心緒大亂的嘉和不敢露出痕跡,将袖中的一包果脯交給了下人之後,就腳步虛浮地轉身離去。
回到東苑後,她仍是恍惚不安。夜深人靜後,她穿上披風,悄悄地走入了那個院子。
雖已至深夜,屋裏卻還亮着微弱的燭光。嘉和在門外站了片刻,終究還是鼓足勇氣,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門被推開的時候,屋內傳來了一道充滿警惕的嬌柔嗓音。
“誰?”
迎着晃動的燭火,嘉和看見了站在床前的那人。她心頭一震,旋即驚呼道:“謝……謝凝……”
四目相對間,時間仿佛停止了轉動。嘉禾驚駭地望着她,一張臉上布滿了恐懼。
這時,床榻上傳來了一陣幽微的嬰兒啼哭,謝凝心頭一跳,顧不上站在門前的嘉和,彎腰替阿粟換上了幹爽的尿布。
舒坦了的阿粟止住了哭泣,哼哼了片刻便漸漸睡去。
驚吓過後,鎮定下來的嘉和緩緩地走到了謝凝身邊,面露詫異地問道:“你沒死……”
知道避無可避,謝凝暗暗嘆了口氣,擡眸看向她道:“此事說來話長,郡主坐下再說吧。”
說着,她替阿粟掖好被角,轉身走到了桌前。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不是死在那場大火裏了嗎?”望着謝凝沉靜的神色,嘉和又驚又疑地問道。
謝凝深吸了一口氣,在她狐疑的目光中,悵惋地訴說着自己的遭遇。
這是一個漫長又曲折的故事,盡管謝凝說得平淡,嘉和仍覺得膽戰心驚。
那時候永昌侯被囚,謝凝又被沈幸擄走,崔琰焦頭爛額之時曾求她相助。
彼時她雖與沈幸交情匪淺,卻還是在端慶帝的授意下,暗中幫了崔琰。後來崔琰投靠了還是秦王的端慶帝,再之後她便不得而知了。
她沒想到溫潤如玉的崔琰竟然也會生出折辱謝凝的心思,更沒想到他會心狠手辣地制造殺局。
提及崔琰時,謝凝的面容雖然平靜,可眼底卻流露出一抹深沉的恨意。
嘉和心驚地望着她,雖只是個聽衆,卻也能夠理解謝凝此刻的心情。
外表光風霁月的君子背地裏竟然殘害了自己情同姐妹的婢女,一邊說着不介意,一邊卻又狠心地想除去她腹中的t孩子。
換作是她,大概也接受不了這樣割裂的未婚夫婿。一想到溫潤如玉的崔琰竟然是個殘暴不仁虛情假意的僞君子,她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惡寒。
若不是楚王救了她,她這一生便會葬送在崔琰的手裏,淪為悲慘的籠中雀鳥,一輩子不得自由。
聽完了她的敘述,嘉和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眸中滿是憐惜。
可轉瞬間,她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見她眸光一斂,神色凝重地看向她。
“沈幸呢?他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