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雨28
第39章 春雨28
大部分酒店在設計洗手間時, 似乎都會采用這樣的玻璃房設計,一層模糊的脆弱的玻璃牆,隐約能透出裏面的朦胧身影。
對于情侶來說, 這樣的設計也許是錦上添花。但此刻對于江隐來說,則是讓她如坐針氈的利刃。
她的臉紅透了, 強迫着自己将視線移開, 像機器人一樣一動不動地黏在床上,大腦運行的速度比三十年前的舊電腦還慢,經不起多少思考就會因過載而宣告死機。
浴室裏傳出了水流聲, 江隐的心跳驟然加快起來。她猛地從床邊站起來,對着洗手間, 用十分明顯的顫抖的聲音喊道:“姐姐、我、我老師臨時找我有、有事,我出、出去一趟!”
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 江隐還不等江蓁回答,便飛一般心虛地逃離了“現場”,一口氣跑到樓下簡陋的花園裏才停下。
暮色已經降臨, 熱氣消散, 微風帶着一絲涼意, 吹醒了江隐的大腦。
她深吸了一口氣, 走到馬路對面的商店裏,從冷藏櫃裏買了一瓶礦泉水。
沁涼的液體入了口, 順着食道滑進胃裏,終于讓她那充斥着全身和五髒六腑的滾燙灼熱消退了不少。她冷靜了下來,拉開一把椅子,坐了進去。
月亮剛從雲後露出頭, 漫天的繁星尚未開始閃爍,只有一兩顆過分明亮的星星能被人發現蹤跡。
江隐将外壁凝結着水珠的水瓶貼在了自己額頭上, 冰涼的感覺讓她愈加清醒了不少。如今算是完全緩過來了,雖然腦海裏還會劃過剛才那道朦胧的人影,但江隐并不會再為之而感到劇烈的臉紅心跳了。
反正現在也回不去,江隐索性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而後擡起頭,望向了逐漸昏沉的天空。
安靜的夜晚,适合思考一些重要的問題——比如,她是該默默隐藏自己的江蓁的喜歡,還是賭一把?
握在掌心的礦泉水瓶被江隐不自覺的攥緊,塑料瓶身有些變形,發出了“喀拉”兩聲抱怨。
起先,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對女孩子動心,更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江隐。按照狗血的橋段,真假千金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後,或許會反目成仇,又或許會成為最親的姐妹,但偏偏江隐選擇了第三條路,她喜歡上了江蓁。
在自己稱得上是灰暗的十九年人生裏,江蓁像一束裹挾着暖意的光,穿透所有塵埃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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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活了這麽久,江隐想,她也該嘗嘗勇敢一次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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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下坐了大約四十分鐘以後,江隐終于又回到了酒店裏。輕敲兩下後,江蓁很快過來開了門。
“我洗澡時你說了什麽?我沒聽清,只知道你出去了。”
“老師叫我有事兒,”江隐把捏扁了但還剩幾口沒喝完的礦泉水瓶随手放在桌子上,“于是就出去了一趟。”
“這樣啊,”江蓁正在給自己的臉上塗抹護膚品,“我就說你怎麽突然跑出去了,還以為是遇到什麽急事兒了,可吓了我一跳呢。”
江隐忽然走過來,撈起她垂在肩上的一縷頭發摸了摸,問道:“沒吹頭發嗎?”
“吹了,但是那個吹風機不好用,出來的風太小了,我舉得手酸。”江蓁無意地抱怨了兩句。
江隐才想起來自己把吹風機這茬給忘了——她頭發不長,剛好及肩,吹起來不像江蓁那樣的長發花時間,所以雖然吹風機不好用,但她也沒多在意,這會兒經江蓁這麽一說,她才感到一陣懊惱。
江蓁對這件事情并不在意,反正離睡覺還有好一會兒,頭發自然晾幹就好了。她從包裏又掏出一瓶名貴的面霜,還沒走進洗手間,就被江隐連推帶牽地拉了出來。
江蓁一頭霧水地被江隐按在了凳子上,直到看到江隐把吹風機的插頭插在桌邊的插座上時,她才反應過來。
“沒事的,阿隐,我不吹也行。”
“不行,”江隐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但時理直氣壯地駁回了江蓁的請求,“我室友之前說,長時間濕發對頭皮不好,還容易生病。”
江蓁張嘴還想拒絕——畢竟要吹幹她的頭發會花很長時間,她擔心江隐的胳膊也會受不了,誰知江隐按下了吹風機的開關,她的話被淹沒在瞬間響起的吹風機噪音裏,沒了出口的機會。
于是她只能乖乖地做好,任由江隐撈起了她完全未幹的發絲。
桌上正好有一面她帶來的便攜化妝鏡,江蓁稍稍動了動,把鏡子搬了過來。調整好角度後,鏡子裏正好能看見自己的臉——她又重新擺放了一下鏡子的位置,這下能看見江隐了。
好像不管做什麽事情,江隐都會十分認真又專注。哪怕是幹着吹頭發這樣幾乎不用費腦筋的事情,她看起來也格外仔細。江隐會将纏在一起的頭發小心地分開,确認不會弄疼和讓熱風燙着自己後,才舉起吹風機,從上到下吹幹發絲。
客觀地來說,江隐是個很适合做女朋友的人——但是江蓁完全想象不出她和男人在一起的樣子,她認為沒有一個男人配得上江隐,江隐在戀愛裏更适合成為被依靠的那一方。
于是江蓁試圖把江隐身邊的人換掉,換成一個女人,這瞬間就變得合理和順眼了許多。
不知怎麽地,江蓁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們現在這樣,其實就很像情侶。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了,江蓁又把江隐放在了自己的戀愛伴侶的位置上。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江隐似乎真的……完美符合她想象中的戀人。這一次,她竟然沒有立即打斷自己的思緒,但也沒辦法再繼續想象下去。因為另一個聲音在她心底大聲吶喊,譴責着她這有悖人倫的想法。
她們是姐妹,她怎麽可以對江隐産生這樣龌龊的想象?
江蓁伸出手,默默再次調整了鏡子的角度。這下無法完全看見江隐的臉了,她那“罪惡”的思緒也頓時失去了源頭,瞬間戛然而止。
大約十分鐘後,吹風機終于停下了工作。
江蓁立即站起來,關切地問:“阿隐,你的胳膊不酸嗎?”說話時,她莫名因自己剛才的想法而有些心虛,眼神不由得有些飄忽。
江隐笑着搖了搖頭:“姐姐,難道你忘了嗎?我的力氣很大的。”
“差點忘,”江蓁摸了摸自己已經幾乎全部吹幹的頭發,輕聲道,“謝謝你,阿隐。要是……”
她忽然頓了頓,在江隐疑惑的目光看來時,才接了下去,“要是沒有你這麽好的妹妹,我今天肯定要濕着頭發睡覺了。”
說完後,她取下放在桌上的吹風機,像遁逃似的鑽進了洗手間裏,完全沒發現江隐愣在了原地。
聽見洗手間傳來的“嘩嘩”水流聲後,江隐才後知後覺地回了神。心裏被酸澀去鈍痛占據,莫名的委屈湧了上來,讓她的心情跌落谷底。
江蓁再一次,把她們的關系限定在了“姐妹”這個圓圈之內。
但,江隐垂眸,她偏不要安分地待在這個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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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隐紅着臉去洗澡時,江蓁才終于反應過來,為什麽之前江隐會如此着急地離開房間了。
因為她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在花灑聲中,江蓁同樣帶着滿臉通紅跑出了房,一頭紮進了江泠的屋子裏。
“怎麽了這是,你們屋裏沒開空調?”江泠一邊從工作裏擡起頭,一邊把空調的溫度降低了一些。
“開了,但是不好使。”江蓁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接着掏出手機低下頭,似乎想掩蓋自己的臉紅。
“要給你們換一間嗎?”江泠關切地問。
“不用了,”江蓁擺擺手,“後天就準備走了。”
“後天?不是說小隐她們的事情要到大後天才結束了嗎?”
“提前了,”江蓁喝了口水,終于冷靜了一些,“我們也提前回去吧,阿隐說想和我在市內找個地方玩。”
“行,都聽你們的。”江泠又打起了跨國電話,沒有繼續和江蓁說話。
算着時間差不多後,江蓁才回了房。有點遺憾,她沒想到江隐洗澡這麽快,居然已經自己吹完了頭發。她本來還想禮尚往來一下,誰知江隐并未給她留這個機會。
“才九點,姐……蓁蓁,你想休息嗎?”江隐坐在了她身邊。
江蓁沒反應過來稱呼的變化,而是搖搖頭:“時間還早,我再看會兒劇本。”
“好,”江隐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那我也再準備一下競賽需要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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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到十一點,兩人終于準備休息了。大床足夠躺下她們倆,但正當坐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反而是江蓁感覺到有些不自在。
江蓁靠在床頭玩手機,看似在浏覽上面的新聞,實際在偷瞄江隐的表情。那人看起來比自己要鎮定不少,似乎并不為“同床共枕”而感到別扭。
以前也和劉音她們擠過一張床,怎麽偏偏就這次感覺這麽不一樣?江蓁完全找不到原因,腦海中的思緒胡亂糾纏在一起,找不到開解的線頭。
算了,大概是自己太容易多想了。江蓁覺得困意漸漸襲來,于是放下手機,對江隐說了聲晚安,接着就關掉了自己這一側的床頭燈,躺了下來。
她一向入睡快,加上今天一天也消耗了不少精力,因此睡得很快,不久後便呼吸均勻,顯然進入了夢鄉。
這時,江隐才終于放下了自己用來僞裝鎮定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江蓁身旁,生怕把她吵醒。
她的指尖拂過江蓁的眉眼,輕輕地勾勒着她的輪廓。心底湧現出某個隐秘的聲音,似乎在催促着她“乘人之危”。
但江隐顯然不是那樣的人,她撫平了江蓁不知因夢到什麽而蹙起的眉頭,接着微微俯下了身。
她小心翼翼,又虔誠溫柔,在江蓁的發絲上落下了一個比羽毛還輕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