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春日

第9章 冬夜9

第9章 冬夜9

江蓁沒見過她，在李秀寧一臉激動沖上來時，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想躲開那人伸過來的手。

但有人已經先她一步攔住了李秀寧——江隐擋在江蓁身前，蹙眉問：“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說好了過陣子再見面嗎？”

“媽媽實在是想你，”李秀寧有些局促地笑了，“所以就自己買票過來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們學校。”說着，她扭頭看了一眼，“這大門真氣派。”

媽媽？這是當年帶走江隐的那個保姆？江蓁心髒驀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矮小的婦人。

眼前的這人，難道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李秀寧又探頭問江隐：“這個，這個是不是我的年年？”說完也不等江隐回答，她便上手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年年，我是，我是媽媽……”

猝不及防地被別人推了一把，江隐一時沒站穩，趔趄了兩步。李秀寧借此機會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江蓁的手。

“這肯定就是我的年年，”她翻開江蓁的手，“手腕上的痣還在，錯不了。”

“我，我……”江蓁似乎有些害怕，使了勁想把手抽出來，卻被力氣大的李秀寧死死拉住。

一旁的江隐見狀，立即上前按住李秀寧的肩膀，極其艱難地開口喊道：“媽，有些事回頭再說，你先跟我走。”

見劉音的車一直停在路邊占了車位，周圍幾個不耐煩的司機頻頻按下喇叭，催促她們趕緊離開。除此之外，一旁甚至還圍上來好幾個看熱鬧的路人，要不是江蓁今天戴了口罩，說不定這會兒又要被人認出來。

看着車外的一團亂象，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劉音還是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李秀寧面前。

“這位女士，公共場合請不要對別人動手動腳。”她按住李秀寧的手腕，稍一使勁，将江蓁的手從那人布滿老繭的粗糙手掌中拉出來。而後她上前一步，将江蓁護在了身後。

“走了，媽！”江隐又低低喊了一聲。

“不，我不走，我要和我的年年說話。”李秀寧将另一只手上的沉重包裹扔在地上，作勢要沖到劉音面前拽住江蓁。

江蓁的腦子亂成一團，看見李秀寧要沖過來，她有些害怕地扯住劉音的衣擺，對李秀寧喊道：“我、我沒見過你，也、也不是年年！”

眼前這個極度陌生的女人，讓江蓁找不到任何母親的感覺。當時李秀寧的一念之差讓她成為了江家千金，按理說她應該感激涕零，但江蓁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那一聲“媽媽”。

“你就是我的年——”

“媽，李秀寧！”江隐壓抑着火氣，連名帶姓地喊了一遍李秀寧，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往回拉，“人家被你留在江家，早就不是你的女兒了！”

“怎麽不是！”李秀寧回頭怒火沖沖地喊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是個白眼狼，有了富貴日子，連養了你十幾年的媽都不認了！”

這句話重重砸在江隐心上，她一臉錯愕，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你說我是白眼狼？”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難聽，李秀寧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小隐，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媽也是太着急說錯話了，你、你別放在心上。”

她有些讨好地上前一步，要去拉江隐垂在身側的手。

江隐深深吸了一口氣，偏過頭道：“沒事，我不在乎。”

“你們趕緊走吧，”她無視李秀寧伸過來的手，對一旁愣在原地的劉音和江蓁說道，“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理。”

“別呀別呀，年年，再跟媽媽說兩句話，再說會兒話好不好，說會兒話你就願意認媽媽了。”聽見她們要走，李秀寧急忙轉身，作勢又要沖上去。

這一次江隐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她，對劉音道：“快走吧，音姐。”

劉音連忙拉着緊張無措的江蓁上車，飛快地啓動車子，彙入連綿的車流中。

眼前自己追不上車子，氣急敗壞的李秀寧又沒了剛才的溫柔，轉過身怒氣沖沖地質問江隐：“你到底想幹什麽？”

江隐閉口不答，而是拉着李秀寧走向路邊停着的出租車，連推帶擠地将李秀寧按進了車裏。

“師傅，随便找個酒店。”江隐坐在了副駕駛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飛快地說道。

見上車的兩個人都帶着怒氣，司機也沒敢多問，一腳油門下去，開了十來分鐘，停在了附近一家連鎖快捷酒店旁邊。

江隐掃碼付錢，拉開後座的車門，對李秀寧道：“我先給你找個住的地方。”

然而李秀寧抱着自己破洞的包裹，撒潑似的待在座位上不動：“不要，你送我去見年年。”

“人家有名字，不叫年年，”江隐沒有說廢話，直接動手去搶李秀寧手裏的行李，“你先下來，別耽誤人家師傅工作。”

“不要，我不下車！”李秀寧死死拽着懷裏的包裹，和江隐僵持不下。

最終還是江隐的力氣更勝一籌，拽了李秀寧下來，在酒店辦理了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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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着車駛出熱鬧的城區後，劉音将車緩緩停在了一處較為偏僻的商場停車場裏。剛才旁觀了一段鬧劇，雖然還弄不清楚狀況，但她能看出來江蓁心情十分不佳。

“蓁蓁，你……你沒事——你怎麽哭了？”劉音吓了一跳，連忙解開安全帶，将江蓁抱在了懷裏。

“音音姐……”在溫暖的懷抱中，江蓁的淚水有如決堤，崩潰而下。

“那個女人你認識嗎？她為什麽喊你年年？”劉音一邊輕拍江蓁的後背安慰，一邊斟酌着詢問。她本意不想打聽江蓁的私事，但又害怕萬一有對家在背後搞鬼，影響了江蓁的事業。

抽噎了一會兒後，江蓁緩了緩，低聲道：“音音姐，我、我……”她嗫嚅着，擡起頭看向劉音。

那雙眼波流轉的美目此刻被淚水溢滿，看得劉音心疼不已。

“要是不方便就不說了，”劉音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只要她不會傷害你就行。”

江蓁點了點頭，不再開口。

“在這吃頓飯吧，”劉音指了指那邊的商場，笑着說，“反正後幾天沒工作，今天允許你放縱一下。”

江蓁用衛生紙擦了擦眼淚，思考了幾秒後說：“那我想吃漢堡。”

“沒問題，姐請你。”劉音大手一揮，先下了車，而後牽着江蓁朝商場旁的快餐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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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裏，李秀寧将身上的包裹行李放在床邊，瞪着眼雙手抱胸，和江隐冷冷對峙。

“你怨我，我知道，要是沒有我當初帶你離開江家，現在你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掃了一眼靠在桌邊站着的江隐，語氣有些難聽，“但我好歹也養了你十幾年，這養育之恩你難道也不在乎？”

“養育我十幾年？”江隐氣結，開口時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你說的養育，就是讓我在路都走不穩的年紀幫你幹家務活，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個月的飯菜裏見不着一頓肉的養育嗎？”

“我沒錢呀！我要是有錢，怎麽會讓你過這樣的苦日子？”

“你沒錢？”江隐氣笑了，“是，你的錢都拿去接濟李偉龍了，你當然沒錢去養一個跟你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

李秀寧顯然沒想到江隐居然知道這件事情，她吓了一跳，連說出的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你、你別胡說八道，我才沒給李偉龍打錢。”

“行了，我不在乎這些事情了，”江隐深吸了一口氣，“你的的确确養了我十九年，我給你一筆錢，你以後也別來京禾市，也別去找江蓁。”

聽到能拿錢時，李秀寧還有些高興，一聽到江隐不讓她找江蓁，她的表情立馬變了：“憑什麽不讓我見年年？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從你把她抛下的那一刻起，你們就不再是母女了。”江隐寒聲道。

李秀寧氣得直接從床邊站起來，怒氣沖沖地罵道：“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是沒有我，她能當上富貴大小姐嗎？她還得感激我呢！”

“她的确要感激你，”江隐懶得與她争辯，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門邊，扶着門把手說道，“幸虧你把她留在了江家，不然跟着你過一輩子苦日子的人就是她了。”

說完，她轉動門把手，猛地拉開門，飛快地走了出去。

“砰”地一聲摔門聲回蕩在酒店空曠的走廊裏，李秀寧怒不可遏地沖出來，對着江隐的背影喊道：“你有本事，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連養你的娘都忘了！”

有愛看熱鬧的人拉開一條門縫，一邊扭頭看看叉着腰站在門口的李秀寧，又一邊望望江隐，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什麽看！”李秀寧将那人罵了回去，而後嘟囔着走回了房。

江隐沒有坐電梯下樓，而是拐進了一旁的消防通道中。

四周無人，她如同卸力般靠在牆上，緩緩滑下。像被人遺棄的小狗般頹然地靠在牆邊，将臉埋進了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