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第 28 章
太後宮宴邀請的這些夫人小姐們, 除了皇親國戚王公貴族，至少是朝中四品以上大員的家人，對于京城顯貴人家的情況基本上了如指掌, 尤其是沈相這樣的人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家中幾口人田裏幾畝地地裏幾頭牛，那叫一個清清楚楚。
沈相的嫡女幼年喪母, 被江南外祖家接回去, 一年前才回來, 與承恩侯府家的小侯爺自小定了婚約, 聽說在相府裏也是個不受寵的, 相府沈老夫人就曾經對有心人吐槽，說這個嫡女在外地待久了, 怕沒了規矩, 這也算京城一個笑柄, 不是笑話嫡女，是笑話相府老夫人。
早先自己家也不是名門望族, 還家道中落, 窮得就差沒去當褲子，兒子連中三元後讨了商戶女，吃起軟飯毫不費力，如今野雞兒子飛上天就把自己當鳳凰娘，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把府裏一個庶女當成寶。
礙于沈相權勢，只敢背後吐槽罷了, 人前還是老夫人長老夫人短，谄媚厲害。
相府嫡女也是慘, 沒想到一回來家被庶女偷了，看眼前這個情況，估計未婚夫也被偷了。
這些夫人小姐們畢竟出身富貴，還是講規矩的，不會當面講，背後竊竊私語還是可以的，反正大家都在講話，法不責衆。
“聽說這個承恩侯府小侯爺與相府嫡女有婚約啊，怎麽會花這麽多銀子給妻妹買玲珑镯？果然銀子在哪裏，心就在哪裏，我家那個老不死的給妾室買首飾大方的不行。”
“看來小侯爺沒把這個未婚妻放在心上啊，公然和妻妹這般親昵。”
“不應該啊，這嫡女美貌出衆，小侯爺眼瞎？”
“承恩侯夫人去了京畿處，和承恩侯一起督促制造兵器，今日宮宴告假了，還好沒來，來了怕是要領個兒媳回去。”
“慎言，小侯爺有未婚妻的，最多領回去當個妾室，話說回來，畢竟是相爺的庶女，看這樣子，還是個會勾人的，小侯爺也是賺的。”
“相府的庶女嫁給官員為正妻也不是不可以，我聽說相爺看中他一個學生，堂堂探花郎，相貌出衆，如今在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這庶女就是上不了臺面，自甘下賤。”
沈嬌聽在耳裏，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回眸瞪去，見是太傅家的嫡女，大皇子的正妃，正用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她不敢得罪，只能咬緊牙關忍氣吞聲，感覺像是整個人被剝去衣衫，扔在宮殿正中央被所有人圍觀取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諸位夫人聚在一起咕咕唧唧，各自發表各自想法，但是內心卻達成一致，這般勾搭未來姐夫的女人，絕對不能讓她嫁進來，嫡子庶子都不行。
周虞也驚呆了，愣在當場，暗叫糟糕，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沈知，她的寶貝女鵝單純善良，唯恐她受到一點傷害，見她一臉懵懵的模樣，知道她還沒想清楚這裏的彎彎繞繞，忙上前去摟住她，将她緊緊摟在懷裏，至于沈嬌那個小綠茶，她半點都沒放在心上。
【我的寶貝女鵝啊，千萬別想不開，舔狗誰愛要誰要，我們不要，我們只要好大兒。】
沈知內心快要笑崩潰了，望向周虞的眼神從木木的漸漸轉為清明，又轉為哀傷，眼淚在眼圈中打轉，看得周虞心痛不已，用衣袖拭去淚水，将她摟得緊緊，在她耳邊低聲安慰，“知知，沒事的，母親護着你，那個賤皮子，回去我就讓相爺攆她出去，我們退婚，不要那個舔狗。”
只有母親對她真心啊，沈知心中感慨，面上卻是悲傷滿滿，“母親，二妹妹為什麽要這麽做呀？小侯爺只愛她，不愛我是嗎？”
周虞見寶貝女鵝這樣，心疼至極，她穿越不久，雖說未經過古代那種殘酷宅鬥，但這些手段她懂，沈嬌這般做法，一來是在衆人面前打臉嫡女，二來也是想坦白自己和小侯爺關系，讓沈相把她嫁進承恩侯府，按照沈相看重相府的清譽，估計會李代桃僵。
周虞氣得恨不能把沈嬌打死勿論，擡眼一看，這個小綠茶還有臉哭。
“知知，是你二妹妹不要臉，想當場讓衆人知道她和小侯t爺關系，讓你父親不得不把她嫁給小侯爺，目光短淺的東西，這樣一來，相爺的臉都丢盡了，哎，今個是我帶她來的，相爺不會繞過我的，說不定我比她先死，這個該死的小綠茶，臨死還要拉我墊背。”
沈知瞪大清澈無辜的眸子，“原來，原來會連累父親和母親啊。”
就在此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太後駕到，肅靜。”
殿內立刻鴉雀無聲，太後在一群嬷嬷宮女和太監們的簇擁下，緩緩登上白玉階，坐在正座，威嚴的目光巡睃全場，諸位夫人小姐忙跪下行禮，“給太後請安。”
原來尹嬷嬷見勢不妙，忙進到內殿禀告太後，太後一驚，“什麽，你說沈相未來的女婿，那位小侯爺花了重金給自己妻妹買禮物？姐夫和妻妹勾在一起，還被妻妹這般當衆爆出，放眼整個京城，也是絕無僅有啊，呵呵，沈相這次丢臉丢大了，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丢盡了。”
尹嬷嬷詢問道，“太後，我們該怎麽辦，含元殿這會子鬧翻了。”
太後幸災樂禍笑道，“還是要壓下去，是哀家辦的宮宴，鬧出這個笑話，沈相可是要記恨哀家了，哀家要給他面子，讓他記住哀家的恩德，走吧，去含元殿。”
“什麽事情在此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大皇子妃行了個禮，将小太監手中的紅木盒子遞給尹嬷嬷，“太後，我們在說一件趣事，這承恩侯府的小侯爺啊，一擲千金，為他未來的妻妹買了個價值連城的玲珑镯。”
太後接過尹嬷嬷手中的玲珑镯，嗯了一聲，“沈二小姐，可有此事？”
沈嬌平日裏性子跋扈，此時卻吓得哭哭啼啼，“我……嗚嗚……”
太後皺了皺眉，沈相也不知道怎麽教女，一股小家子氣，此時，一個溫婉柔和的聲音響起，“太後娘娘，民女有事禀告。”
太後擡眸望去，見沈知袅袅娜娜走到白玉階前，恭恭敬敬行了個宮禮，姿容端麗矜貴，只是眼尾微紅，可見是強忍着傷心和委屈。
“說吧。”太後的聲音軟了些。
“回太後，各位夫人小姐，這個玲珑镯是承恩侯府的小侯爺買來送給民女的。”
含元殿中死一般的寂靜，衆人萬萬沒想到，這位相府嫡小姐會這般為庶妹開脫，一時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不出一句話。
太後不冷不熱道，“既然是送給你的，為何會在你妹妹手中？”
沈知心中暗笑，面上稍顯猶豫，很快煙消雲散，依舊一派大家閨秀溫柔模樣，“大家誤會了，這個玲珑镯是小侯爺送給我，是……是二妹妹喜歡，我轉贈給她，小侯爺行為端正，二妹妹也并無私心。”
諸位夫人小姐沉默了，對這位相府嫡小姐刮目相看，誰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宰相嫡女肚裏也能跑馬，這京城名門望族官宦之家最注重門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位相府千金還真是聰慧機警，只言片語便将相府的一樁醜事，化解而去。
周虞心疼極了，她的寶貝知知啊，明明受了委屈，為了相爺和相府的清譽，硬生生咽了下去，女鵝太善良了。
太後暗暗點頭，相府嫡女很有高門貴婦的風範，對于正室而言，哪怕是自己和皇後，關起門來哪怕是手段狠毒暗中打殺小妾和庶子庶女，打開門也要做到大氣包容賢惠貞淑，打落門牙往肚裏咽，絕對不能讓家族蒙羞。
雖然被庶妹綠了，也要将此事輕輕揭過，這般大氣從容，當可母儀天下，太後再一次想到九皇子，笑了笑道，“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就當這個玲珑镯是你捐的吧。”
她輕輕褪去腕上的祖母綠镯子，命沈知上前，親自套在她的手腕上，“這镯子是哀家心愛之物，今個賞你了。”
沈知也不推辭，落落大方跪下行禮，“謝太後。”
周虞盯着那個镯子，【這祖母綠綠的像一汪綠水，難道太後這是隐喻，寶貝女鵝頭上已經被綠成大草原。】
沈知覺得整個人都不好，這形容太讓她傷心了。
諸位夫人小姐見太後賞賜沈知，把沈知誇成一朵花，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如何看不出其中貓膩，心裏暗想，相府庶女行為不端，不是勾搭姐夫就是偷了嫡姐的镯子，就算不是自家府邸，親戚或者鄰居，也不能娶這個女人過門。
太後也是這麽想的，別說自己最疼愛的九皇子，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或者最讨厭的太子，也絕對不允許。
沈知衣袖輕拂，退到周虞身後，被周虞摟在懷裏拍了拍後背，以示安慰，她感覺到有道灼灼目光正惡狠狠死死盯着自己，對望過去，果然是沈嬌。
沈嬌又嫉妒又恨，自己在宮宴上出了這麽大的醜，丢人事小，回去父親一定會責罵自己，為什麽沈知就可以得到太後賞賜，還是這麽好的祖母綠镯子。
她惡狠狠瞪着沈知，若是眼神淬毒的話，沈知早就被毒死十幾回合，不想沈知只是轉眸淡淡望着她，對着她做了個口型，如果她沒看錯，是蠢貨兩個字。
沈嬌氣得咬牙切齒，突然一個惡毒的念頭湧上心間，難道這件事情是沈知陷害自己？不會的，她這麽蠢，又膽小如鼠，怎麽會？她怎麽能害到自己？
沈知眸中閃過一抹冷意，此事确是她所為，從繼母提醒她宮宴上沈嬌可能會推她落水，讓她在宮宴所有人面前丢臉，她就設計送給沈嬌一份大禮，讓她在全京城人面前丢臉。
那一日她命人送銀票給到小侯爺，玲珑镯是她私下鋪子裏進的京城獨有之物，小侯爺定會去鋪子購買，待他到了鋪子，掌櫃便命人去請鋪子常來的幾名熟客，告知她們有新首飾，有折扣，自然招來一群京中貴婦和閨秀們。
待到小侯爺買完镯子，掌櫃故意在客人面前提及此事，也是貴婦和閨秀們自然知道小侯爺花了重金購買玲珑镯。
玲珑镯本就是稀有之物，沈知買通沈嬌的貼身丫鬟，将玲珑镯換了紅木盒子裏原本的牡丹花如意玉佩，宮宴上玲珑镯果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更是将小侯爺引出來，讓兩人私、情暴露所有人面前。
不過嘛，沈嬌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小侯爺更是她的墊腳石，再說也不能讓繼母背上黑鍋，被父親遷怒，因此她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在太後和諸位夫人小姐面前刷了一波好感，看着原本和沈嬌交好的幾名庶女也默默遠離她，沈知心中感覺像是六月天飲下一大碗冰鎮綠豆湯，十分舒适。
敢在自己亡母忌日上，做出醜事，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沈知立在周虞身旁，聽着諸位夫人對自己的誇獎，間或羞澀一笑，諸人見她受了委屈依舊端莊矜持落落大方，有些人心中打起了主意，說不定相府會和承恩侯府退婚呢，萬一退婚自己府中也許就有機會，不過看太後那賞賜的殷勤勁，說不定是想撮合相府嫡女和九皇子，這可是一大助力。
周虞哪裏不知道這些人打得什麽主意，聽着她們若有似無的打探，也就打着哈哈圓過去，滴水不漏。
【那個小綠茶今晚丢了這麽大一個人，應該不會再去找寶貝女鵝的麻煩吧，女鵝也不會再落水，在衆人面前丢臉，既然不落水，那某位皇子也不能再用一件披風将女鵝的心擄走，女鵝應該會避免成為皇室儲君之争的墊腳石吧。】
【哎，就說天家無真情，都是壞種，為了儲君之位，欺騙這麽一個柔弱無辜純真的女子，可惜不知道是哪位皇子，否則一定弄死他，不過，我能弄得死他？算了，鹹魚又要長腦子了。】
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沈知覺得自己恍若被雷劈中一般，傷痕累累，她究竟是造了什麽孽？自從回到京城，被老夫人看不起，用禮儀規矩折磨自己，侵吞亡母的嫁妝，被父親當做聯姻工具，明知道小侯爺心有所屬，為了相府清譽和自己私欲也不願意解除婚約。
被小侯爺欺騙，明目張膽讓自己成為他和沈嬌茍且的牽線人，被沈嬌欺負，兩人在亡母忌日上蠅營狗茍，如今還要成為皇家儲君之争的墊腳石。
她真是哭死，她這是被天下人欺負？
沈知并不懷疑繼母的心聲，經過次次種種，繼母說得都對，怕是這是上天都見不得自己被所有人踩，通過繼母心聲提醒自己。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讓自己知t道這些，那她就要徐徐圖之。
繼母不知道某位皇子是誰，那就由她來找出，沈知眯着杏眸打量着沈嬌，長得不錯，做墊腳石更不錯。
她故意走到殿中一處偏僻的地方，周圍無人，果然見到沈嬌暗中跟過來，依舊是嬌蠻跋扈，“這下你可得意了？得了太後的賞賜，你這個鄉野丫頭。”
沈知淡淡一笑，“自然是比你得意，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勾引姐夫的庶女，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我今日在諸位夫人面前出了風頭，就是比你強。”
沈嬌從未想到沈知居然這般毒舌，氣得一句話也講不出，見沈知得意離去，想到她說在諸位夫人面前出了風頭，很好，那她就讓她在所有人面前丢盡顏面，被皇室和父親厭憎。
沈知冷眼旁觀，果然見到沈嬌從殿門口偷偷溜出去，不一會一名小宮女鬼鬼祟祟從殿門口溜進來，而後靠近自己，将一張紙條塞給自己，又悄悄溜走，并未有人發現。
沈知笑着打開紙條，見是田瑾約自己在月湖邊相會，有要事告知，今日宮宴太後在含元殿舉辦，那些王公大臣們則在月湖邊的如心殿飲酒相聚，将自己騙到月湖再推入湖中，大聲呼喊下，恐怕不管含元殿還是如心殿的人，都會出來看熱鬧。
她和周虞打個招呼，“母親，我出去更衣。”周虞也未放在心上，叮囑了一句，“早去早回。”
沈知詢問了一名小太監，沿着宮中青石徑走到月湖，月湖是宮中的禦花園裏的觀賞湖，是皇宮從外引入的活水源，湖水清冽見底，湖邊種滿奇花異草。
沈知在湖邊靜靜等待，湖邊石燈籠朦朦胧胧，她假裝觀賞風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蹑手蹑腳靠近自己，她故意裝作不知，依舊觀賞湖面風景。
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響起，“該死的東西，這次讓你丢夠臉。”正是沈嬌，随後一雙手猛然朝她推來。
沈嬌的雙手剛剛觸碰到嫡姐的衣裳，眼前人影一閃，沈知居然消失不見，她正在詫異間，卻被身後的一雙手狠狠一推，一個溫柔聲音響起。
“嬌嬌，做我的墊腳石，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