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帽子
深黑色的SUV平穩地行駛在回學校的路上。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丁淺默默地把垂在右腿側的黑裙花結往雙腿的上方拽了拽。
然後, 她用餘光心虛地瞧了一眼駕駛座上的男人。
“顧學長……王韬哥沒來送你？”
駕駛座上的顧景琛沉默了兩秒, 然後不疾不徐地将視線從車前側移, 意味深長地瞥了丁淺一眼。
“……‘王韬哥’？”
最後一個字被似有若無地加了重音。
丁淺噎了一下。
顧景琛落回視線, 神色清漠：“你跟他, 看來比跟我親近得多？”
“是上次留了聯系方式，後來聊了幾次。”
丁淺無奈道：“之後他說自己虛長幾歲, 讓我直接稱呼他‘王韬哥’就好了。”
“啊。”
顧景琛語氣極輕地應了一聲，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外露的情緒來, “既然可以這樣稱呼他們, 怎麽不這樣稱呼我呢？”
“‘他們’？”
丁淺不解地望過去。
“……算了。”
車裏聲音低沉。
丁淺想了想，杏眼微彎，她望着顧景琛的側臉，玩笑了句。
“如果學長願意, 這樣稱呼也是應該的，畢竟你比我大了三歲呢。”
“還是不用了。”顧景琛似是想到什麽，唇角微掀了下, “我怕。”
丁淺一怔，眨了眨眼：“怕什麽？”
顧景琛手裏方向盤微轉, 清隽五官間仍舊神情淡然。
低沉微啞的聲線在兩人之間微震——
“怕把持不住。”
丁淺：“…………”
——是她想多了麽？？
“今天不是伯父的生日嗎？”
車裏安靜了片刻，顧景琛問：“怎麽還要趕回學校去？”
提起這個, 丁淺臉上笑意淡去, 微蹙了眉：“宋瑤剛剛給我電話, 說是寝室裏進了小偷, 不知道丢了什麽東西。而且聽她狀态不太好，不回去看看我實在是不放心。等确定沒什麽事之後……再趕回家裏好了。”
“寝室裏有什麽貴重物品嗎？”
“其他倒是沒什麽。”
丁淺嘆了口氣，頗有些憂心忡忡，“只不過我的工具包和自己寫的一些攻防腳本都在寝室的硬盤和U盤裏，如果這些丢了……”
那她大概連跳江的心都有了。
顧景琛聞言，卻是眉梢一揚，他側過臉來深深望了丁淺一眼。
“你是白帽子？”
一聽這稱謂，丁淺眼睛一亮：“學長也玩攻防嗎？”
顧景琛頓了頓，搖頭，“不玩，但是知道一些。”
“啊，這樣。”
丁淺趴了趴身子，“前一段時間剛開學的時候，自己寫了幾個Python工具，還沒來得及帶回家裏備份，再加上那幾個硬盤基本裝着我的大半身家……”
沉默了一會兒，原本還有氣無力地趴在那兒的小姑娘磨了磨牙，聲音涼飕飕的——
“如果真沒了，那我就算把學校地皮磨掉三尺，也非得把人翻出來不可。”
顧景琛眸光一瞥，沒忍住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下女孩兒的栗色長發。
“會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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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寝室樓下，丁淺下了車，和駕駛座上的顧景琛擺了擺手。
“麻煩學長了，謝謝送我回來。”
顧景琛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丁淺的下身，伸手指了指。
“真不放下來？”
“不能放，我還得爬五樓呢。”丁淺苦笑，“我回去看看情況，學長再見。”
“嗯。”
顧景琛颔首，目送着丁淺進了寝室樓去。
幾分鐘後，丁淺站到了寝室外面，柳葉眉微微蹙了起來。
——原本整潔條理的寝室裏，此時卻是有些狼藉。
宋瑤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位上。
丁淺走了進去。
“宋瑤？你沒事吧？”
聽見丁淺進門的動靜，宋瑤轉過頭來，眼圈通紅。
“對不起——我之前去學生會辦公室送東西，走得匆忙，忘了關寝室門……結果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丁淺一見宋瑤這模樣，不由無奈：“怎麽還哭了呢？沒事啊——你丢什麽東西了嗎？”
宋瑤搖了搖頭，仍是有點哽咽。
“我是帶着電腦包去辦公室的，手機錢包又都随身帶着……”
丁淺聞言，視線往自己床邊一掃。
果然，之前回來的時候放在那兒的電腦包已經不翼而飛了。
見丁淺視線落去的方向，宋瑤眼圈更紅了點：“你那個筆記本應該很貴吧？我記得你之前提過配置，單那款顯卡都要三四千……等我之後一定賠——”
“好啦，又不是一定找不回來了。”
丁淺打斷了宋瑤的話音，将手包放到了桌上，走去床邊的儲物架上翻了一下。
看到自己那個黑色的電子設備包還在之後，丁淺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我的寶貝兒子們都健在着。”
丁淺笑着回眸，跟宋瑤玩笑，“它們要是丢了，那你可真就罪過了。”
“可你的電腦……”
“沒事。”
丁淺起身，“先去寝室樓管理員那兒吧。”
宋瑤點頭，跟着站起來。
兩人于是一起去了一樓的寝室管理員辦公室。
“失竊？”
今晚值班的寝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一聽宋瑤的話，眉頭就擰成疙瘩。
“你們不會弄錯了吧？這可不是小事情，萬一是你們寝室裏自己搞丢了東西卻随便報失竊，是要承擔責任的！”
宋瑤本來就心緒不安，此時被對方一唬，更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轉頭看了丁淺一眼。
丁淺視線在寝管身上一掃，只打量一遍對方神情，就知道這人是怕招上麻煩，想敷衍過去。
丁淺輕笑了一聲，擡起視線來望着對方。
“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一定承擔……可如果是監管不嚴，放進了校外的人，那這個責任——”
丁淺杏眼微彎，笑得溫和無害，尾音卻是涼了下來。
“不知道該由誰承擔？”
“……”
中年女人面色一變，“你這小姑娘，說話怎麽這麽厲害？”
丁淺懶得跟她辯駁，也不動怒，笑吟吟地補了一句。
“忘了說，我丢失的物品裏，至少有一件電腦包。其中筆記本配置最新代四核處理器、512G的PCIe接口SSD固态硬盤、1TB7200RPM 6GB/S的SATA接口機械硬盤、GTX1070含8GB GDDR5的顯卡……”
一堆配置數據把對方繞暈之後，丁淺微笑着停頓一下。
“筆記本電腦單件價值兩萬四千元，另加其餘外接鍵盤、鼠标均為專業配置——總價值在三萬元以上。”
“……”
那中年女人聽到最後，面色丕變。
而丁淺身旁的宋瑤也聽得臉色微白，慌亂地看向丁淺。
丁淺給宋瑤一個安撫的眼神，就轉向了那中年女人。
女孩兒臉上笑意依舊溫和無害：“按照刑/法規定，個人盜竊公私財物價值人民幣30000以上，即為‘數額巨大’，依法量刑可判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現在，您還覺着是我之前說話厲害了？”
寝管支吾了兩聲，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而在丁淺幹脆利落地報出刑/法條例和量刑标準之後，中年女人的氣勢也立刻下去了一大截。
丁淺搖了搖手裏的手機。
“或者我現在打電話報警，或者您立刻開始調取監控，查察此事——怎麽選，您來決定。”
“我這就通知保衛科！”
寝管生怕丁淺反悔似的，忙答應了下來。
若是真報了警，那她這飯碗估計也端不穩了。
想到這兒，寝管還對丁淺笑了笑，雖然這笑容怎麽看都有些難看——
“事情起因如何還不能确定，就先不要報警了。”
丁淺笑吟吟地點頭：“聽您的。”
寝管于是立刻給保衛科去了電話。
說了幾句之後，她才挂了電話對丁淺道：“保衛科現在只有兩個值班的，抽不出身來，明天一早一定立刻就來處理這件事。”
對這結果，丁淺早有意料，她的目光往辦公室電腦桌上的顯示屏一落。
須臾後她收回了視線，指着電腦對寝管問道：“我們能自己查查監控嗎？”
那寝管本想答應下來，緊接着似乎想到什麽，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這個監控肯定不能給你們随便看的——等明天保衛科來人，他們會處理，你們就回去等通知，一有消息我就去告訴你們。”
丁淺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繼而唇角微勾，語調輕飄飄的。
“您不會……沒開監控吧？”
“那怎麽可能？！”
中年女人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将顯示屏一轉。
監控界面撞進丁淺和宋瑤的視線。
丁淺的目光迅速地在監控界面的顯著性标識上掠過一遍，記在心裏。
面上她不動聲色，笑着颔首。
“抱歉，打擾您了，那我們就回去等通知。”
見丁淺此時态度極軟，寝管這才面色稍松，應了一聲。
丁淺和宋瑤轉身出了辦公室。
一出門，丁淺眼底笑意就涼了些。
“監控必須得看，而且是我們親自看。——否則，信息不對稱可不是件好事。”
“啊？”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宋瑤回神，愣道：“可是她不是不讓——”
“誰說只能從她那兒看？”
丁淺笑了，漂亮杏眼的眼梢輕勾，琥珀色眸子裏笑意一閃一閃的，像只瞄準了獵物的小狐貍——
“你以為，我剛剛是真懷疑她沒開監控，才要看一眼監控界面？”
“不然是因為什麽？”
“是我想知道學校監控版本——”
丁淺的話音戛然止住。
宋瑤一怔，擡起頭來，便見丁淺停住了腳步，望向一側。
此時，兩人剛好走到了寝室樓的樓口。
樓外燈光斑駁。
而丁淺目光所向的位置，一輛深黑色的SUV安靜地停在樓前。
倚着車身，長腿微屈的男人站在氤氲的夜色裏，身形影綽。
那雙在微醺的路燈下依舊灼灼的湛黑眼瞳，此時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此處。
半晌後，宋瑤聽見身旁人無奈又情緒複雜地舒了一口氣——
“等了這麽久……怎麽也不肯說一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