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暗中的一顆星
第35章 黑暗中的一顆星
圖晃死了,在一個萬物勃發的春天。
那天晚上,張津望收到了來自圖晃的短信。第一條被撤回了,張津望至今不知道第一條短信的內容是什麽。但好在,第二條還在——“謝謝你,望哥。”
大半夜,收到這麽條沒頭沒尾的短信,讓張津望心裏直犯嘀咕。發短信去問也再沒回複,他莫名其妙地躁動不安。于是,他打算找圖晃問個清楚。
然而圖晃不在宿舍裏,讓張津望心中的不安更甚。他翻出宿舍的院子,找遍操場、教室、練琴房,都不見圖晃。
最後,張津望終于遠遠的,在湖中心的小亭子看到了圖晃的影子。圖晃孤零零矗立着,盯着平靜的湖面出神,像個孤魂野鬼。
他松口氣,還沒來及大喊,那影子突然噗通一聲跳進了湖裏。
影子沒有掙紮,所以湖面很快歸于沉寂。
張津望足足五六秒才反應過來,內心瞬間掀起驚濤駭浪,他感到心髒持續痙攣,血液像水管裏極速奔湧的水那樣橫沖直撞。
“圖……圖……”
張津望不會游泳,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下水。春天的湖水居然這麽冷,張津望拼盡全力也在水裏浮不起來,他只能折回岸上,大喊着“救命”沖回宿舍樓。
整個學校炸開了鍋。
直到天空泛着魚白,圖晃的屍體終于被打撈上來。張津望不忍看,最後卻還是隔着層層疊疊的人群瞄到了。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記得圖晃沒有閉眼。
後來張津望才知道,圖晃自殺時在腳底綁了石頭,所以才會沉底得這麽快。
好笑嗎?不會游泳的想救人;會游泳的不想活。
大家都在猜測,圖晃到底為什麽自殺,但張津望心知肚明。所以在圖晃死的第三天,他穿着個連帽衫,提前半小時出門,在校門口的小巷子裏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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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氣微涼,如同一股清泉在肌膚上流淌。張津望叼着煙靠在牆上,等待的過程中,他想起了圖晃。
圖晃高挑白淨,笑起來臉頰紅紅的,好像是哪個有錢人的私生子。所以他和鄉下來的張津望一樣,成為了被霸淩的目标。
和張津望這種被欺負了就要咬回去的瘋狗不一樣,圖晃渾身都是窩囊勁兒。看到張津望,就把傷痕累累的手縮在身後絞着,不想讓張津望擔心。這小子也不想想,他那個腫起來熊貓眼又要怎麽藏。
“都怪我。”圖晃說。
張津望皺眉,“怪你什麽?”
圖晃說不上來,只是低下頭尴尬地重複:“都怪我不好。”
思緒間,三個人影出現在視線中。
張津望踩滅香煙,三兩步走過去。還不等三人反應過來,突然猛撲過去,将其中一個揍翻在地。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但這句話對那天的張津望不适用。一下又一下的毆打,拳頭如雨點般密集地落下,呼呼的風聲伴随着拳頭砸在肉體上發出的沉悶聲響,在這寂靜的巷子裏顯得格外驚悚。
他簡直像個戰神,可惜圖晃看不到了。
那三個男生,兩個骨折,一個斷了牙齒和肋骨。校方叫來家長,告知張津望不僅會被退學,還可能涉及行政拘留。
“之前我就說過了,張津望媽媽,如果張津望再打人,我們學校不會要他……您別說錢,不是錢的事。”教導主任眉頭緊鎖,态度堅決。
聽到這話,張母瞬間變了臉色。他狠狠給了張津望一巴掌,尖聲咆哮道:“你看你個廢物,上個學每天就考那點分!!除了會吃飯就是會打人,飯桶一個!!我之前怎麽給你說的,不許再找事,你能有你哥一百分之一省心嗎?!”
張津望往日只是受着,今天卻突然大吼着揮開張母的胳膊,“圖晃死了!圖晃被他們害死了!你要我當不知道?!”
“哎,這位同學你是怎麽說話的?話可不能亂講,圖晃是自己跳湖,你憑什麽說圖晃是我家孩子害死的?!”某個畜生的媽頓時瞪圓了眼睛。
張津望用力甩開母親,滿眼猩紅地大聲說:“馮雲庭他們天天欺負圖晃,圖晃死前一天,還把圖晃拉到廁所裏揍他,當晚圖晃就跳湖了!”
辦公室瞬間安靜了,馮雲庭的媽嘴角抽動,臉憋成豬肝色。
最終,她冷笑一聲,說:“我們今天來,是聽張津望道歉的,如果他再繼續诽謗我們馮雲庭,那就等着進局子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母立刻陪着笑說,“他從小就喜歡撒謊,我們回去好好教訓他,等下次再好好讨論下賠償的事,馮夫人。”
離開辦公室後,張母飛快地走在前面,只留給張津望一個背影。高跟鞋快速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急速響聲。
“媽。”張津望追上去,“我沒撒謊!圖晃真的是被他們欺負死的!我那天親眼看見……”
張母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冷冷地看着張津望,“所以呢,和你有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張津望被問愣了,讷讷地說:“他是我哥們兒。”
“哥們。”張母嗤笑一聲,“什麽哥們,不就是兩個差生抱團取暖而已。學生時代關系再好,畢業也不會聯系了。你要是為他背個案底,你才是真傻子。”
“所以你信我?”張津望茫然地問。
“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跟馮局長、馮夫人道歉!”
張津望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腸子內髒全都掉落在地,濺了滿身血污。
怎麽會不重要?
圖晃是我朋友,曾經他也是會哭會笑的人,現在永遠留在了湖底,連眼睛都閉不上。
人命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你總是如此冷漠又缺乏同情心,為什麽你的言語總能輕易将我擊垮,我卻對此無能為力?
張津望上下牙床的牙齒磕磕碰碰,漾出一個苦笑,像是牙痛。他帶着這份牙痛,轉身逃走了。
幾天後,在學生自管會裏,張堯一個勁地錘腦袋。謝銳看到了,便問道:“身體不舒服?”
“頭疼,張津望又惹禍了。”張堯叫苦連天。
聽到張堯那個不中用的弟弟,謝銳冷笑一聲,沒說什麽。他取下紅色的自管會袖标,塞進文件夾裏。
“他這次又怎麽?”
“揍了馮局長的兒子,很嚴重,如果馮局長堅持起訴,八成要進局子。”張堯說,“爸媽讓他道歉,他死活不肯,威脅他要把他掃地出門,他還真去睡公園了。”
“為什麽?”
“你知道前幾天高一有個男生跳河嗎?張津望說他是被馮雲庭他們害死的。”
謝銳的動作突然頓住,“當真?”
“管他真的假的!”張堯用力揉了揉頭發,“先道歉啊,不道歉死人就能活過來了?這個年紀背個案底,以後怎麽辦,真理解不了,張津望是不是沒腦子!”
“我也理解不了。”
“對吧!”張堯猛地扭頭看向謝銳,卻忽然愣住了。
謝銳盯着張堯,眼睛一眨不眨的,有點莫名悚然。他問:“既然沒做錯,為什麽道歉?”
認識這麽久以來,謝銳第一次和張堯發生争執,最後以謝銳主動退讓告終。張堯本來就因為弟弟的事情焦慮,沒必要再讓他不快了。
謝銳收拾好東西,離開自管會的辦公室。他下到一樓的時候,突然聽到牆後傳來張津望的聲音。
謝銳靠在牆邊,看到張津望把一個小個子男生堵在男廁所門口。
“你看到了對吧?你只要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就行。”
“我,我沒看到。”
“你怎麽能沒看到?!你他媽就坐圖晃後面!”
“你再這樣,我就告訴老師了,讓開。”
“好好好,我錯了,我太激動了。你實話實說,告訴老師,馮雲庭怎麽欺負圖晃的就成。”
“我沒看見,我,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顯然,交涉失敗。
明明每天都發生在眼皮子下面的事,然而同學們忌憚馮雲庭的背景,都不願意出來作證。
好像以前也有類似的事情。
自己剛來這個班的時候,因為低血糖差點在體育課上昏倒。其他人都熟視無睹,也只有圖晃送給自己一塊達利園小面包,甜甜的,很好吃。
就在這時,有個影子籠罩住張津望。他回頭一看,謝銳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
是哥哥那個盛氣淩人的少爺朋友。
“幹什麽?”張津望警惕地呲起牙,“你想替我哥教訓我?你算老幾,省點吐沫星子吧。”
“不。”謝銳一個字堵住了張津望的嘴,“你說那個高一男生是被馮雲庭害死的,有證據嗎?”
張津望愣了愣,不明白謝銳這是來哪一出,卻還是乖乖地小聲說:“我親眼看到的,他們把圖晃拉到廁所,在隔間裏揍他。”
“你看到了?”謝銳平靜地問,“那你當時沒做什麽?”
“我……”張津望被問住,他咬緊牙,要是要咬斷什麽不聽話的東西,“對,我走了。”
張津望不久前,因為幫圖晃跟馮雲庭打架被叫到教務處。教導主任放了狠話,如果張津望再打架,學校直接讓他滾蛋。
張母帶張津望回家後,慣例謾罵了一通。最後,她仿佛卸了所有力氣,托着額頭,疲憊地說:“張津望,我真後悔把你從鄉下接回來,就該讓你在那自生自滅。”
張津望的胸口刺痛了下,像是刀刃在軟肉上來回切割。呼吸道擰巴在一起,吸不進氣來。
鄉下不是他的立足之地,如果這裏也不是,那他該去哪裏?
來到北京三年多,張津望如浮萍無依的不安從未消減過。他被陌生的父母領走,坐在寬敞的車裏回望村子,和過去生活漸行漸遠,這回憶像永遠擦不淨的水霧,在無數個夜晚入夢。
“媽,媽,我,不會再打架了。”張津望連忙抓住她的胳膊,抖着嗓子說,“對不起。”
所以他開始躲着馮雲庭,甚至疏遠了圖晃。不然怎麽辦?他不離得遠遠的,如何在圖晃被欺負的時候熟視無睹?
圖晃死的那天,他看到馮雲庭他們抓着圖晃的頭發,拽進了操場最偏僻的廁所裏。
張津望立刻追了過去,直到門口他還能聽見嘲笑和求饒聲,然而走進去的瞬間卻安靜了。所有隔間的門都敞開着,唯有一個關了。
張津望正準備踹開,卻忽然停住。
踹開之後幹什麽?和馮雲庭他們打一架?可這樣的話自己就會被開除,就會又讓媽失望。如果告訴老師,他們也不會處理,自己還會引火燒身。
張津望渾身像過電一樣,下意識後退兩步。他最後看了那個隔間一眼,轉身落荒而逃。
就好像沒人知道他來過。
“你懂了?”張津望故作輕松地說,“所以我這次被開除也沒事,我欠他一次……不過再怎麽樣都已經還不清了。”
謝銳聽完後,抱着雙臂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突然伸手拽住張津望的領子,用力往前面拖,“走吧。”
“你幹嘛?”張津望吓了一跳,開始劇烈掙紮起來,“去哪?”
“找人證。”謝銳目不斜視地看着前面。
“你是不是瞎啊?!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找不到人幫我作證!”張津望破口大罵。
“因為你是個呆瓜。”謝銳倨傲地輕笑一聲,“好在我不是。”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很多寶子問我為什麽換掉原來的标題/文案,其實是因為這本一直非常糊,所以時不時垂死掙紮一下(苦笑)
問問大家更喜歡之前的《混混轉行寫霸總文學》,還是現在的《嚴禁自我攻略》,或者有什麽更好的标題也可以評論區說。愛你們哦,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