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柑橘

第33章

第33章

安靜的房間裏, 逢绛看到周鶴發來的老板轉賬給蒲寧的截圖，指尖動了動, 将原本的工資都轉給了畫室老板。

五千塊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老板納悶地問，[你也是個學生吧，哪來這麽多錢？]

逢绛垂着眸子，随口解釋，[存的壓歲錢。]

實際這錢都是逢楊給她留下的，逢楊出差去非洲前，給了她一張卡，那張卡裏有十幾萬塊錢, 逢绛走之前還給了蒲成明一筆錢，說是充當撫養費，結果蒲成明堅決不收，原封不動退了回去，也就落到了逢绛手裏。

也就是說, 逢绛現在個人財産一點兒也不少。

蒲寧和蒲成明為了兼職的事情吵架的時候, 她沒覺得很難辦,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大事。

她想起那天自己等候在蒲寧門外, 猝不及防見到那雙紅腫的眼睛，心尖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紮了似的，很輕的刺痛。

能用這五千塊錢換她開心, 很值。

這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敲了幾聲，逢绛收起手機，開門後看着來人, “蒲叔叔。”

蒲成明應了一聲，站在門外, 眉眼平和，“小绛，叔叔想和你商量點兒事。”

“那進去聊？”

“不用，站在這兒說就行。”

三分鐘後，逢绛聽完了整個來龍去脈，安靜了半響，蒲成明看着她，詢問她的意見，“你想和寧寧住一塊嗎？”

逢绛垂着眸思考着什麽，沒立刻回應。

老實說，蒲成明沒想過她會拒絕，在他看來兩個女孩子住在一塊再正常不過，但是相比于現在條件确實惡劣了不少，房間小且擁擠，有點兒顧慮正常。

蒲成明說，“你能跟叔叔講講你顧慮什麽嗎？”

逢绛擡眼，“要合住多久？”

蒲成明沉吟兩秒，“這個得看老人的身體情況。”

“就是說，如果奶奶要一直住在家裏的話，我是不是也要和蒲寧一塊兒合住很長時間？”逢绛說。

蒲成明愣了兩秒，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小绛你覺得委屈或者不願意的話……”蒲成明話沒有說完，被逢绛打斷，女孩兒淺淺彎了下唇，眉眼幹淨漂亮，“叔叔，我沒有不願意。”

“我只是覺得，會不會太麻煩蒲寧。”

“如果蒲寧願意的話，我沒有任何意見。”

逢绛沒有一絲一毫的委屈或者不願意，她明白蒲成明現在的處境很難辦，一個是自己親人，一個是朋友女兒，舍棄哪個都不行。

而且依蒲成明的角度，偏向奶奶更正常點兒。

這些逢绛都明白，對她而言，搬去和蒲寧合住也好，或者其他的選擇也好，她都無條件接受，只要蒲成明不驅趕她，還願意接納她為這個家的一份子。

她從前最不懼怕“流浪”，只要逢楊一句話或者一個眼神，她就能帶着自己行李随時随地出發。

但到了這個家裏之後，她忽然發現，做不到以前這樣了。

她開始有了某種依戀的東西。

這種情緒在溫連君将她抛棄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被她硬生生割舍掉，她以為自己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什麽依戀的東西或者人，卻在此時此刻重拾起來。

她不想走，也不想離開這裏。

她還想呆很長很長時間。

……

蒲成明向醫院請了天假，準備幫逢绛搬完東西就開車去鄉下接奶奶，結果逢绛說自己行李少用不着他，她和蒲寧兩個人來就好，蒲成明也就先去接人了。

二樓，逢绛把書桌上的一堆小東西放進個收納盒，蒲寧瞅見了端進自己房間。

逢绛把自己衣櫃裏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蒲寧拉上拉鏈推進了自己房間。

逢绛還有一堆畫具油彩什麽的雜物，蒲寧仔仔細細收好，放在了自己房間。

逢绛，“……要不幹脆你來搬？”

蒲寧，“好啊。”

“……”

逢绛透過窗外看了看天，天有些陰，黑雲壓着半邊太陽，日光越來越淺，也不是什麽好天氣。

不知道這小姑娘怎麽這麽興奮。

她們早就商量好了，蒲寧的房間比逢绛要大一點點，多了個陽臺，所以兩人都住在這個房間，床也是個雙人床，只不過要多添了被子和枕頭。

等逢绛把自己行李都搬了過去，床上兩個枕頭整整齊齊靠在一起，蒲寧才從恍恍惚惚的狀态中抽回神，傻氣傻氣地咧嘴笑了下。

逢绛正在擺弄她的畫具，沒看她。

女孩穿了個寬大的白t恤，蹲下來的時候布料收緊，勾住細瘦的腰部輪廓。

蒲寧看着她，清了清嗓子，“逢同學，你晚上睡覺有沒有什麽壞習慣，比如打呼嚕磨牙什麽的？”

這個稱呼兩人熟悉後很久沒有用過了，逢绛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有。”

“什麽？”蒲寧本就是随口問問，這下真好奇了。

“我愛夢游，”說着，逢绛站起來，稍稍垂眸看着她，眉梢輕挑着，“我也不保證自己夢游後會幹什麽，比如，

——”

她壓低了聲音，故意吓唬她，“——把人突然踹下床，或者在別人臉上畫畫什麽的。”

蒲寧和她對視着，眼珠清亮，完全不懼道，“這沒什麽的啊，我可以自己爬上床或者把畫洗了。”

逢绛說，“那如果我夢游做了更過分的事兒呢？”

蒲寧歪了下腦袋，“比如？”

說着，她腦袋裏自動有了逢绛夢游中抱住她或者親親她等這種那種的幻想，想多了耳尖有點兒紅，她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冷靜點。

逢绛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感覺剛才蒲寧就像是夢游了，也不知道白日做了什麽夢。

……

這個話題沒持續下來，主要逢绛感覺說下來會有點兒不對勁，雖然她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更主要的是，蒲成明帶着奶奶回來了。

蒲成明試圖攙扶着她，“您慢點走，小心臺階。”

“不用攙着我，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地步，”老人甩開他的手，大踏步跨過了臺階走進了客廳，步伐可以稱得上健步如飛，她環顧了圈客廳，随手摸了把鞋櫃，嫌棄皺眉道，“這麽髒怎麽住得下人，還好意思接我過來。”

蒲成明笑，“我這不是上班嘛沒時間做家務，媽你別嫌棄。”

“你上班，你上班不是還有小寧麽，對了小寧呢？”

徐明華說着擡頭，看見了貼着樓梯邊的兩個小姑娘，有個紮着低馬尾劉海分撥兩邊、眉眼白淨、有些愁眉苦臉看着她的就是她剛說的小寧，旁邊那個……

長得挺白。

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合在一塊看起來就特別漂亮。

徐明華哎呦了聲，轉頭看着蒲成明，“家裏什麽時候來了個姑娘？這誰啊？”

蒲成明頭疼地看着她，“媽，剛在車上我跟你說過了，你這麽快就忘了？”

老人聞言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再記起來時，逢绛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大大方方自我介紹了下，然後說，“奶奶您叫我小绛就好，您坐那麽長時間的車，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

老人被她哄得笑眯眯的，轉頭又瞪了還在樓梯上的蒲寧一眼，她來這麽久也沒聽見這個親孫女喊聲奶奶。

“奶奶，你先休息吧。”蒲寧幹巴巴地說。

徐明華輕哼了聲，“我房間哪個？”

蒲寧指了指自己對面，“這個，我們剛剛收拾好了。”

“才剛剛收拾的，不太歡迎我吧……”老人說着擡腳上了樓梯，看了眼自己的房間，逢绛跟在她後邊，彎唇道，“哪有，蒲寧好早就盼着您來了，說想你。”

老人狐疑看着蒲寧，“是嗎？”

蒲寧趕緊點點頭。

“……行吧，”說着，老人從自己口袋裏掏出兩百塊錢，一人給了一百，“買點零食吃。”

老人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家确實累了，直接在床上躺着睡了一覺，蒲成明負責收拾她的行李。

蒲寧捏着那張一百塊，揚起來看了看。

逢绛問，“你看什麽呢？”

“我在看這是不是真的，”蒲寧一臉嚴肅道，“萬一她給的是□□呢？”

逢绛啞然半晌，倚靠在門框上輕輕笑起來，“你和奶奶，關系好像不是很好。”

“那可太不好了，你沒發現她一回家就瞪我麽，比厲老頭還兇呢，”蒲寧确認了是真錢，瞅了她一眼，“我又沒你嘴甜會哄人，她當然不喜歡我。”

說着，小姑娘低頭，把手裏那一百塊錢認認真真收了起來，逢绛看到問，“去買點東西吃？”

“不要，我攢着旅游玩。”

“……”

逢绛看她半晌，又側頭看了眼禁閉的房間門，裏邊還能傳出老人輕微的呼嚕聲，她歪了下頭，真心實意不理解，“你為什麽覺得，自己還能出去旅游？”

蒲寧聞言頓了下，擡頭看着她。

逢绛指指房間，“奶奶都來了，我們如果出去玩，讓她一個人呆在家？”

蒲寧表情大概空白了那麽幾秒，而後唇線抿了抿，一言不發看着她，表情看起來都快哭了。

“其實旅游也不過是看看各處風景，現在天氣這麽熱，還不如在家躺着睡覺，”逢绛手肘撐着樓梯邊兒，支着側臉，深長眉眼彎起，“時間那麽長，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小蒲老師帶我出去玩。”

這話聽着像個承諾。

蒲寧靜靜看了她半晌，抿了抿唇，“你說話算話嗎？”

逢绛唇角笑意頓了下，似是有一兩秒鐘的猶豫，可她眼神沒有躲，蒲寧定定和她直視着。

她又問了一遍，“逢绛，你說話算話嗎？”

逢绛懶散趴着的身子直了直，指尖搭着樓梯邊兒，垂眸，眼睫深深地看着她，“算。”

“以後，”她頓了頓，将這個詞重新念了一遍，聲音輕而緩慢，“以後一定會去的，我也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