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電影總共一個半小時,是個毫無意外的悲劇,擠奶工和貴族小姐擁有着等級差別,注定沒有辦法長長久久在一起。
最後貴族小姐另嫁他人,人近中年生兒育女,也沒掩住她雍容華貴的氣質,她的丈夫有位優秀的商人,在有次家庭一塊出去旅游時,貴族小姐再次見到了她曾經怦然心動的少年。
她的少年微微一笑,一如初次見面那般,“女士你好,鮮牛奶請來這邊取。”
電影就停在這裏。
片尾曲響起,屏幕上放着長長的制作名單。
逢绛習慣性地想傾身喝口飲料,意識到是蒲寧喝過的,手硬生生頓了下,兩秒後收回了。
那兩秒鐘像是一種掙紮和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喝,逢绛側眸看了眼蒲寧,發現小姑娘端着飲料在出神。
“在想什麽?”她問。
蒲寧回過神,慢吞吞眨了眨眼,“沒想什麽?”
她無意識地晃了下手腕,這才發現手裏的飲料不知不覺被她喝完了,只剩個空罐子,仿佛意猶未盡似的,蒲寧舔了下唇,将空罐子放回,發現逢绛那瓶飲料基本還是滿的。
“你怎麽不喝?”
她自己喝別人飲料害羞的一回事,別人不喝又是另一回事,蒲寧想到這兒有些郁悶,“你是不是嫌棄我喝過?”
“沒有,”像是證明這句話,逢绛幾乎是立刻端起來喝了口,“……挺好喝的。”
蒲寧下意識松了口氣,下一秒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她和逢绛互相喝對方的飲料,唇沿接觸到對方嘴唇接觸過的瓶口,有點像……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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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茶幾上空罐子在匆忙間被放倒在地上,逢绛疑惑間轉眸,見到小姑娘慌慌亂亂從沙發上起身,抱枕被随手扔在地上,昏暗裏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和情緒,但是肉眼可見的慌張,似乎看到了什麽很可怕的事兒。
“我、我去個洗手間。”蒲寧小聲撂完這句話,匆匆回自己房間裏,冷水洗了幾遍臉。
客廳裏,逢绛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蹙了下眉尖,把地上淩亂的抱枕和空罐子都收拾了,然後把電視劇關掉,開燈。
她站在明亮的客廳裏,側頭看着窗外雨勢漸漸停歇,一道彩虹若隐若現,挂在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一角。
逢绛随手拍了個照,發給了蒲寧。
又追問了句:[怎麽了?]
……
蒲寧:[沒什麽事啊,就是飲料喝多了]
蒲寧發完這一句,咬着指尖糾結了好幾秒,找到蘇凡的聊天框,慢吞吞輸入了句:[我喝了逢绛的飲料]
她盯着這句話看,良久嘆了口氣,準備一點點删掉,房間門忽然被人敲了敲,蒲寧手一抖,發過去了。
“……”
門外站着逢绛,她似乎是印證微信上那句話,眼神觀察了她良久,半晌點點頭,“真沒什麽事兒?”
蒲寧幹笑一聲,“真沒,我上個洗手間要問多少遍,以前沒見逢同學這麽關心我。”
她還能開玩笑,逢绛眸光動了動,最後定在她臉側某個位置幾秒,輕聲說,“好,那我回去了。”
蒲寧松了口氣,關門,看了眼手機。
蘇凡:[哦。]
蒲寧抿抿唇,幹脆更詳細點:[逢绛也喝我的飲料了]
蘇凡:[哦]
蘇凡:[所以你現在是來展示你們的姐妹情深?]
蒲寧啞然:[不是,就是……]
蘇凡:[這種小事也要向我事無巨細報告,哎,我這個蘇媽媽真是不當也不行。]
小事?
蒲寧愣了下,好像确實是這樣,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好像過于敏感了些。
她松了口氣,去洗手間的時候不經意間擡眼,發現自己的耳垂透紅,她皮膚白,稍有點血色就會很明顯。
逢绛剛剛的目光好像就是看的這裏。
“……”
蒲寧抿抿唇,嘆口氣,“算了。”
又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多一次也無妨。
……
逢绛轉來頭一個月經常不在教室裏聽課,成績差理所應當,但她不是不好學,相反很聰明,老師講的知識點經常一點就透,所以成績提升的很快。
但她放學後依舊會去學校畫室裏,練一兩張畫才回家,這不是她給自己留的任務什麽,而是她享受畫畫時無人打攪的狀态,手裏的畫就是她的一個小世界。
這天蒲寧順着放學人流走到校門,由于氣質日出,一眼看到校門外站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
蘇凡小聲說,“那會不會是誰的家長?”
蒲寧搖搖頭,“沒見過。”
女人長得很漂亮,如果來過的話不會沒有一點兒印象。
女人眼神掃過放學人流,似是在找什麽人,似乎是沒找到,于是拉住幾個學生直白地問了問。
蒲寧這時候路過她,正巧被她叫住,女人聲音溫和,“你好,請問你知道逢绛是哪個班嗎?”
蒲寧頓住,“逢绛?”
女人點頭,“她轉學來的時間不長,你可能不知道,但她長得很漂亮,個子大概有這麽高……”
蒲寧眨了眨眼,打斷她,“我知道,逢绛是我同學。”
蘇凡眯了眯眼,警備心很重,“阿姨請問你是逢绛什麽人?聽着似乎你倆不太熟的樣子。”
女人看着她們警惕的眼神,失笑着搖搖頭,“我是她媽媽。”
“……”
溫連君說,“逢绛現在在哪,能帶我去見她嗎?”
……
逢绛端着色彩盤,面前畫架上是個色彩飽和的向日葵,橙黃色彩已經見了底,她琢磨着挑個時間再去買點,忽然接到了蒲寧的電話。
逢绛手腕和衣袖都沾上了彩點,不方便接電話,幹脆去走廊摁了免提,“怎麽了?”
那頭頓了幾秒,慢吞吞地說,“這邊有個自稱你媽媽的人,說想要見你。”
逢绛唇角笑容逐漸淡下來,最後抿成條平直的線。
蒲寧,“如果你不願意,我就不帶她去見你了。”
逢绛眼神很淡,覺得她和溫連君沒有見面的必要,正想要拒絕。
那邊有着細微的動靜,似乎是手機被拿到別人手裏,然後是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小绛,是媽媽,我想見見你,可以嗎?”
逢绛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那邊語氣軟下來,近乎懇求,“我們好久沒見了。”
半晌,逢绛說,“你們上來吧。”
蒲寧帶着溫連君走到四樓的時候,逢绛在洗手池處慢條斯理洗着手上的油彩,她今天恰巧穿了件白色衣服,白色布料上沾着各色油彩,乍一看滑稽又好笑。
如果、如果她的眼神沒有那麽冷淡的話,蒲寧是會打趣她的衣服的,可這會兒她将玩笑咽了下去,小聲說,“那我先走了?”
逢绛嗯了聲,有些漫不經心的,下一秒她回過神似的,彎起唇角對她說,“回家注意安全。”
蒲寧點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餘光裏逢绛唇角弧度又落下來,眉眼間情緒很淡。
她不了解逢绛的家庭到底是怎麽樣的,但能想象到一定不如普通人那般幸福美滿,逢绛的家庭一定是有缺憾的。
從她對自己媽媽的态度也能感受到。
這邊,逢绛回到畫室裏收拾東西,溫連君跟着她進來,打量着畫室環境,最終眸光定在這幅向日葵上,“很好看。”
逢绛收拾書包動作頓了頓,沒吭聲。
溫連君溫柔詢問,“媽媽能把這畫帶回去嗎?”
逢绛忽然覺得好笑。
當初在法庭上說不要她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現在說要帶走她的畫,似乎多麽珍惜她似的,不可笑嗎?
“帶走做什麽?”她聲調冷淡,有藏不住的鋒利,“紀念?還是挂在家裏看到這幅畫就能想起還有我這個人?如果只是作秀的話,那沒這個必要。”
溫連君臉色煞白,眼神有被傷到的脆弱,逢绛看到她這一面又總會心軟,偏開頭抿着唇不吭聲。
溫連君說,“我們不能好好談一談嗎?”
逢绛沒說話。
溫連君,“你在這邊住得怎麽樣?學習呢,還習慣嗎?聽說你住在他老朋友家裏,那個家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人欺負我,我很好,”逢绛拿着書包走出了教室,忽地轉頭,對着後面跟上來的溫連君說,“媽。”
這是見面後,她第一次正正經經喊她。
溫連君眼睛亮起來。
逢绛說,“我住在這兒已經兩個多月了,就算最初不适應現在也早就習慣了,所以你現在不用擔心我,我已經過了需要你擔心的時候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剛才藏不住的銳氣,語氣平淡地像在描述大白菜多少錢一斤。
比起抱怨和恨意,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不在意了。
溫連君掐了掐指尖,近乎苦笑了下,她回想起逢绛剛搬來這兩個月前自己在做什麽,在忙着工作、忙着家庭、忙着分神逢臨的教育……唯獨忘了逢绛。
所以逢绛對自己這樣,是她該得的。
兩人的談話并不愉快,氛圍冷淡到近乎冰窖,就算溫連君絞盡腦汁找話題關心,最終止退于逢绛漠然和冷淡的态度。
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念曾經軟茸茸的女兒了,她的小绛會趴着她腿上聽她講睡前故事,會畫好看的畫求着她表揚,就連她去廚房也會颠颠跟着她。
溫連君想到這兒抿了抿唇,想把曾經軟而好哄的小绛找回來,于是她說,“聽說過幾天是家長會,媽媽可以去參加嗎?”
……
逢绛回到家,垂着頭換鞋,客廳沙發上坐着小姑娘,看到她回來,一陣風似的掠到逢绛跟前,觀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逢绛,你現在開心嗎?”
逢绛動作頓了頓。
說開心是假的,但也沒有特別郁悶,她想過小姑娘可能會安慰自己,唯獨沒想到是這麽一種直白又大膽的問法。
你現在開心嗎?
逢绛沒有回答,眉梢輕輕揚起來,“你覺得呢?”
蒲寧看着她,忽地伸手,柔軟指尖輕輕點在她的眉尾上,“挑眉了,至少沒有不高興。”
逢绛睫毛動了動,半晌才反應過來,輕聲問,“你準備點多久?”
蒲寧噢了聲,把指尖放下了,繼續問她,“那個女人是你媽媽?”
“嗯。”
“你們兩個……看起來關系不好。”
“嗯。”
“為什麽啊?”
逢绛思考了下,蒲寧就這幾秒的沉默,以為她不願意講,“算了,那就不要說了。”
“……”逢绛說,“不是不願意說,只是說來話長。”
蒲寧眼睛眨了眨。
逢绛慢慢道,“如果你想聽的話,會找機會說給你聽。”
她就像只不斷在對方領地裏試探的小狐貍,稍有一點抗拒便縮回了試探的腳,一旦對方向她敞開了一點兒,她便想得寸進尺地把自己全部擠進去。
所以,蒲寧問,“那你們今天都說了什麽呀?”
尾音輕揚,莫名有點兒撒嬌的意思。
逢绛走神了一秒,晃了下頭,把這個詞從腦海裏趕出去,“她說要來參加我的家長會。”
蒲寧,“你想讓她去嗎?”
逢绛靜了靜,說,“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她去的話,我可以幫你給她趕跑,”蒲寧指着自己的臉,琥珀色眼珠清亮,“我長得就是一張好學生的臉,就算撒謊他們也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