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明大人下朝後陰沉着臉打道回府,回去後便将自己關在書房中閉門不出,此事傳入明夫人的耳中,她憂心不止,吩咐廚房炖了燕窩,親自端了過去。明夫人上前叩門,明大人怒不可遏,門內傳來重物砸在門框上的悶聲,緊接着傳來瓷器落地的碎響。
“滾,統統給我滾!”
明夫人将手中燕窩遞給旁白的丫鬟,挽起寒風垂落在頰邊的碎發,別在耳後,深深吸氣。
明玉步履匆忙地埋頭往前走,險些撞到旁人,那人輕笑道:“明玉,好久不見。”明玉這才擡頭,果然是好久不見的故人。
明玉的臉上堆起半真半假的笑意,拱手道:“黃二哥,別來無恙。”
黃毓蔚眯着狹目笑道:“自然有恙,你與毓英一道,可是讓我白白折損好大一筆銀錢,我還未向你們讨來。”
黃毓蔚所說,自然是黃育芩密令京中暗樁鑿破他的畫舫這件事。明玉見黃毓蔚并未說破,自己便佯裝不知,流露出困惑陪笑的神情來。
明玉自幼便不喜黃毓蔚,黃毓蔚面容陰柔,眉眼狠厲,脾氣陰晴不定,他若是心情不悅,更顯氣質陰郁。然而此刻黃毓蔚心情愉悅,連帶着目光冷然的雙眸都盛滿了笑意。
“明玉你自幼與我們的毓英交好,怎麽不見他回來?”黃毓蔚明知故問,笑得十分欠扁,“莫非你們拆夥了,失了你,恐怕不久後我也能在京城看到灰頭土臉的他了。”
明玉皺起眉頭,面色顯得不悅,黃毓蔚神态誇張地捂嘴:“明玉,我并非說你,瞧你在京的這段時日,如魚得水,就連我的大哥,亦是對你的行動十分上心,時時說與我聽,令我打聽。聽聞今日你在朝堂之上,甚至搶白了明大人。”
明玉聽到這裏,這才聽明白,敢情這人是專門候在這裏找他不痛快呢。原本明玉顧及着黃毓蔚是他大哥,因此讓了三分,哪裏料到此人越發得寸進尺,當即冷下臉來。
“明二哥,多日不見,你怎地如此啰嗦聒噪。朝堂之上不過就事論事罷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一介白身,自然不懂。”明玉原本心情不悅,眼下又被黃毓蔚堵住譏諷,耐心終于告罄,忍不住出言反駁。
黃毓蔚并不生氣,笑道:“這便忍不住了,看來我的好弟弟還是比你能忍。”
明玉只覺得黃毓蔚話中有話,然而來不及與他分辯,徑直告辭離去了。
明玉回到府上時,阖府寂然無聲。明玉抓住管家詢問,管家田伯搖搖頭:“老爺回府時,神情不悅,夫人憂心,便上前詢問,哪料到兩人不知何故竟然吵了起來。現在老爺在書房中閉門不出,夫人直呼頭痛,回院內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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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
明玉先去尋了明源,他走到書房跟前剛敲門,就聽見明源在裏面咆哮:“杜芷蘅,你莫來煩我,多虧了你養的好兒子,我今天差點被同僚笑掉大牙。”
好兒子明玉淡然開口:“父親,是我。”
書房內再度傳來瓷器碎裂的“乒乓”聲響。
“逆子,你進來!”明源喘着粗氣道。
明玉從命推開門,避開一路的瓷片,小心的走在父親的面前。
明源早就氣過了頭,看着眼前的小兒子,別過頭不去看他,氣咻咻道:“若你大哥還在,定做不出你這般離經叛道的醜事。逆子,你今日竟敢當衆令我下不來臺。”
明玉不慌不忙,替明源斟滿茶,明源眉頭一動,若是換在往年,明玉定然要反駁一番,大哥有大哥的長處,我也不差,日後您定然也會發現我的長處諸如此類的言語。如今明玉低眉順眼的模樣,倒讓他有些不習慣起來。
“父親教訓得是,我今日雖然下了您的臉面,與您當面争執,但是扪心自問,您不是也對樞密院的那一幫屍位素餐的老朽心生不滿已久?”明玉不鹹不淡問道。
話雖如此,見到明玉當朝過足了嘴瘾,着實令自己心下暢快,也得到了小皇帝的首肯,不過明玉如此鋒芒畢露,明源卻唯恐他招來記恨。因而出列,提點了自己兒子兩句,卻遭到了他的反駁。
“眼下皇上對你青眼相待,可是卻将你視若良弓走狗,若是引起樞密院的不滿反撲,恐怕皇上也不見得會保你。”明源遲疑道,說完臉色又凝重起來,“若是你非要在朝堂之上掐尖要強,為父倒是寧願你留在家中鬥雞走犬,做個閑閑散散的富貴閑人。”
明玉不置可否,點頭應付了明大人的提點,這才安安心心地告辭而去。
明玉馬不停蹄,回頭就去見了明夫人,明夫人的額上戴着昭君套,一副恹恹的神情,見明玉過來問安,便勉強打疊起精神,連連喚來婢女替明玉在床畔擺上圓凳。
明玉坐定後,明夫人這才紅着眼睛仔細地端詳着明玉。明玉似乎瘦了許多,嘴唇緊抿,眉尖輕蹙,早已看不出往日的公子哥的恣意灑脫。
“我兒,哎——”明夫人欲言又止,知曉明玉這番轉變定然同明铨之死相關,如今明玉頗得小皇帝看中,原該志得意滿,然而眼見他日漸疲累,知子莫若母,知曉他定有打算。即便自己勸他,恐怕他也不會再聽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不讓母親和父親擔心。”明玉如今正在一步一步地獲得小皇帝的寵幸,可是他的心底仍不夠。
黃育芩遠在密川,從密探口中得知明玉在京城的動作。因他往日裏與明玉總在一處,如今明玉一心侍奉小皇帝,反而令留在起義軍的衆人心內疑窦叢生,黃育芩遭受了衆人的猜忌。
就連孫采采也令人傳話,說要見他,黃育芩不解其意,仍舊赴約。
孫采采殊無笑意,面色沉霜,黃育芩立在燦爛如金的夕陽下,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我聽說了,你便是那京中黃相的兒子,而與你交好的那位公子,便是明铨的親弟明玉。黃毓英,你處心積慮地與我們相識相交,莫非真如他們所言,企圖從內裏瓦解起義軍,若是如此,你便打錯了主意。”
聽完孫采采的質問,黃育芩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氣,既然孫采采願意親自來問,必然也願意聽他解釋。
“皇帝昏庸無能,百姓食難果腹,我深感民生多艱——”黃育芩略想了一番,于是開口道,卻不料被孫彩彩嗤笑着中途打斷。
“黃公子,您為何會有兩套說辭,我今日在尋你之前,特意去找袁森将軍打聽你的時候,袁将軍可不是這番說辭。他說,黃公子您對他說,您所求不過家族延續,榮光永駐。莫非您當真如別人所言,言行不一,兩面三刀。”孫采采措辭極為嚴厲,臉上少有地挂着譏诮的笑容。
黃育芩聞言頓時如墜冰窟,暗道自己應當與袁森提前對好說辭,他正懊悔不止,卻見孫采采一臉不耐的表情走遠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再難拔出,只能任由其生根發芽,所幸孫采采并未借此事當衆向他發難,只是二人的關系再回不去往日的親近信任,黃育芩這邊也日漸察覺出衆人目光中的冷意。
就連袁森也開始對着黃育芩躲躲閃閃,黃育芩多次上前詢問,卻總是被他借故溜走。
唯有周明夷始終待他如初,并身體力行地表達對黃育芩的信任,卻收效甚微。
孫一千更是口直心快,直言周明夷為黃育芩所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偏聽偏信。一時間,衆人紛紛要求軟禁黃育芩。
一日午後,黃育芩獨自在帳內打盹,角落處突然探出一顆毛茸茸的狐貍頭,輕輕地湊近黃育芩,黃育芩向來淺眠,驟然驚醒,發現眼前竟然是一年未見的白馥。
黃育芩喜道:“你怎會來此?”
白馥甩了甩蓬亂的尾巴,“嘤嘤”兩聲後,口吐人語。
“張真人守在河南,多日未得到你的書信,心中不安,卻有要事脫不開身,便只好遣我來看看你。”白馥一躍,蹲在了黃育芩的膝頭。
“怎會——”怎會如此,黃育芩剛想發問,卻猛然醒悟自己的信件或許已被截下,頓時遍體寒意。又想起自己也久久不得師父的消息,恐怕亦是有人從中作梗。
黃育芩笑道:“這些時日偶感小疾,忘了。”
白馥狐疑地看着他:“後日便是新年,為何只有你一人獨坐在帳內,門外為何重兵把守,莫非他們軟禁你了?”
黃育芩強撐笑意解釋道:“我未被軟禁,只是前陣子,生了疾病,唯恐傳人,便獨自靜養。”白馥見黃育芩臉頰消瘦,棉衣之下更是空空蕩蕩,便信了。
白馥由張之羽在游歷途中所救,保有爛漫天真的獸性,如今黃育芩見白馥卻懂得察言觀色,又想起張之羽曾經與他說過,白馥自打回來之後,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樣,恐怕途中生出些變故來,使她性情驟變。黃育芩仔細地打量着白馥,卻見她消瘦憔悴,腹部卻滾圓。
“倒是你,為何回到師父身邊悶悶不樂。”黃育芩好奇道。
“張真人同你說了麽?”白馥睜大了眼睛。
黃育芩搖搖頭,恐怕張之羽的信件被扣了下來,自己于是對此事不得而知。
白馥嘆氣:“我已能化為人形,與常随在朝夕相處間,暗生情愫。我于是決意與常随一同回京,和他共同打理常家的香料鋪子,就此安頓下來。”
白馥頓了一下,狐貍眼中流出兩行淚來。
“後來呢?”黃育芩抱臂問道。
“常随負心薄性,竟然抛棄了我。我這才發覺,天大地大,我竟然無處可去,只好去尋張真人。張真人一開始問我,我不願多說,只是後來身形顯了,便瞞不住了。”
此刻的黃育芩瞪大了眼睛,懷疑的目光從白馥的面上,轉移到她那格外渾圓的腹部。
黃育芩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