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

第28章

第28章

28

“啊？哦。”不知怎麽，我竟有點心虛起來，把托盤放下，就急急回到自己的座位。

明明和朋友聊起來都正常不過的事兒，到了顧未禮這裏，我連他的臉都不太敢瞧。

好像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兒。

“怎麽啦？”我快速調整好心态問他。

“沒事。”顧未禮恢複了平常的語氣，卻又帶了點嘲諷的意思，“我才知道，你居然喜歡那麽吵的地方。”

“沒去過就是很好奇啊。”我低頭喝着冰水，說實話我想去的地方老多老多了，但真正去過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也只有去過才知道喜不喜歡嘛。

單小穎笑眯眯道：“我去過，現場真的很high，去蹦跶半天完全不累，但回來時候那股酸爽勁，簡直了。”

孟一凡斜睨着她：“下次跟我一起去多好。”

“你那音樂水平去廣場跳跳就行了。”劉詩傑拍了拍他的肩膀。

“滾啊你。”孟一凡瞪他，又不甘心的看着小穎，“啥時候的事兒還記得那麽清楚。”

我知道，老孟在意的不是小穎去了哪裏，而是和誰一起，上一次小穎的同伴是她的追求者，要不是後來及時發現那個男生腳踏兩只船，小穎都要和他在一塊兒了。

單小穎一會也反應過來，啧了一聲看孟一凡，“到底是誰記得清楚啊，無語了我。”

作為旁觀者來看，小穎對孟一凡還是不一樣的，她這個人脾氣爽朗不愛磨磨唧唧，可老孟對在乎的人總是容易玻璃心，一些過去的事兒也非要翻出點醋來吃吃，換作別人小穎才懶得解釋和搭理，但對老孟，她總是邊嘆氣邊解釋着，雖然有時候也隐隐在發火的邊緣。我看，我這鐵子距離告別單身也不遠了。

正胡亂想着這些，顧未禮忽地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我還在喝着冰水，有點沒反應過來，顧未禮已經拿起了書包，面無表情的對我說：”謝謝你的冷飲。“

他的檸檬水已經喝到見底，這麽快嗎，啥時候一口氣喝光的？

方明初在我旁邊小聲說道：“他剛剛一直在瞪你，你沒發現嗎？”

呃，完全沒發現，我搖搖頭，瞪我幹嘛？

“你倆鬧什麽矛盾了？”方明初問。

“沒有啊。”是因為剛才的事嗎，顧未禮不喜歡音樂節那種地方也不想讓我去？也太霸道了吧。朋友哪有這麽做的，我思索着，也決定不管了。

去音樂節的日子很快到了，我起了個大早，陳公子說來樓下接我，我不敢讓老板等，在約定好的前二十分鐘就跑下樓，結果剛下去，就看到陳公子已經到了。

“真不好意思。”我上車的時候來了一句。

“嗯？”陳公子笑笑，“是我來早了。”

“老板你吃飯了嗎？”我系着安全帶問。

“沒呢，起來太早了胃口還沒打開，等會看看路上買點吃吧。”

“我帶了面包和牛奶。”

“我想吃包子。”陳公子砸吧下嘴，“附近有好吃的店嗎？”

“有。”我點頭，“我知道，直走差不多十分鐘左右。”

“好嘞，那咱們出發。”

走得早，今天也有幸運加持，一路上居然也沒堵車，結果就是去得太早，音樂節還沒開始。陳公子打着哈欠說：“預判錯誤，居然這麽順利。”

“是有點早。”我看看頁面的時間，“十一點多才開始檢票，要不去四周逛逛？”

“你不困嗎我的天。”陳公子的眼睛都有點紅，“咱們找個地兒休息一下吧，要蹦跶到晚上還是需要體力的。”

“那我請你喝咖啡吧。”我立刻說。

“不了，我需要休息。”陳公子輸入了某家酒店的導航。

顯然他也是這家酒店的會員，和前臺也很熟悉，辦入住時幾句無傷大雅的調侃逗得人家小姑娘笑意滿面，辦理完畢又迎面走來幾個他認識的朋友，搭肩聊了幾句才揮手離開。

“累死了。”陳公子定了一間雙人床，來的之後就直撲裏面的床位，整個人埋在被子裏面，嘟囔着，“小蔣，麻煩把窗簾拉一下，給我定兩個小時的鬧鐘。”

“哦，好。”我本來還覺得有點別扭，但瞧他呼呼大睡一動不動，稍微有些不安的心也放松下來。

大約半小時左右，床鋪那邊有了動靜，窸窸窣窣的，陳公子抓了抓腦袋迷糊的爬起來，“小蔣，你怎麽不睡覺？”

“我不困，我昨晚睡得早。”

“你确定哦，進去蹦跶倆小時你就累了。”陳公子起身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了半瓶，又坐在床上，“你在幹嘛？”

“做英語題。”我說，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題目。

“真服了你啊。”陳公子躺回床上，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嘟囔一聲：“還這麽早。”房間裏恢複了安靜和昏暗，只有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還有我手機發出的一點光。

我以為陳公子又睡了，可是沒一會兒，裏床那邊傳來悠悠地問候，“小蔣，你是不是不敢睡覺？”

“······”

“你怕我對你做什麽，是吧。”陳公子在床上翻了個身，手肘撐着床，“哎，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警惕心。”

“嗯？”

“真要有的話，就不會跟着我來酒店了，可要是沒有，也不會強撐着在那兒不睡。”陳公子道，“可能也就那麽一點點吧。你知道，萬一這裏完完全全都是我的地盤，一旦進來，就是徹底的危險了。”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我一臉迷茫的看着他。

“哎，算了。”陳公子又躺了回來，大約幾分鐘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讓我頭皮發麻的話，那是第一次有人讓我直視這個問題，“小蔣，你是Gay吧。”

他繼續說：“否認也沒關系哦，現在不願意承認不想承認都是很正常的。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這個直覺還是挺準的，一旦我對某個男生有那種還不錯的感覺，一般都八九不離十了。”

“放心吧，我跟你挑明這個不是想對你做什麽，我還沒那麽禽.獸。我只是單純覺得，早一點認知到這種事沒什麽壞處，不像我，後面還吃了那麽多苦頭。”

陳公子的話傳入我的耳朵漸漸成了嗡鳴，什麽都聽不清了，是的，我是很早就有這種意識，孟一凡他們聊喜歡的女生類型，我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可還是附和着他們去說，那時候我以為我只是還沒“開竅”，還沒到時候，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的注意點偏移，我感興趣的，心裏真正喜歡的，和他們說得都不一樣。我開的就不是這個“竅”。

無人訴說，我也習慣性把事情放在心裏，等着自己慢慢消化好了再告訴其他人，誰能想到就在這個半生不熟的節骨眼上，居然被陳公子給挑破了！

“哎，你在聽嗎？”陳公子終于注意到我在發呆，從床上下來後走到我面前，“怎麽，我吓到你啦。”

“沒，沒事。”我偏過頭去。

“應該晚點再說的。”陳公子坐在外面的床上，雙手插兜，“現在是不是超級讨厭我？”

“也，不是。”因為太過震驚，語言功能受到了影響，我一時都無法阻止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那你覺得——”

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我看了一眼，是顧未禮，我趕緊拿過來，對陳公子道：“我接個電話。”接着就急匆匆出門去。

走廊的空氣要比房間順暢得多，我感覺腦門出了虛汗，伸手擦擦卻沒有，接通顧未禮的電話，他在那邊頭一句就是：“回來沒有？”

我無奈地笑：“還沒去呢。”

“還沒？”顧未禮難得提高了音調，“那你們現在還在路上？”

“不是，已經到了。”我望了望四周，摸了摸脖子說，“在，陳公子熟悉的朋友的店裏，歇腳。”

“那邊人很多嗎？”

“呃，多啊。”差點大舌頭，幹嘛不自覺跟顧未禮撒謊啊，我忍不住敲了自己一下，有病吧我這是。

正準備把實際情況說出來，顧未禮卻好似放了心，叮囑道：“別跟你們那老板單獨相處。”

“為，為什麽？”

“不像好人。”顧未禮說。

也不是吧，挂了電話，我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思索了一下，陳公子只是指出了我的秘密，他的感覺和目光比較敏銳，而且他後面還安慰我，他還說······哎，他說什麽來着，盡管嗡嗡嗡的沒聽清，但肯定是在說他自己吧。而且他如果自己不是的話，他是怎麽發現我是——

我像是發現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去敲門，門很快開了，陳公子笑眯眯站在門口，“電話打完啦。”

我有點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盯着他說，“老板，你，你也是Gay嗎？”

陳公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雙手一攤：“我剛剛說那麽一大堆的意義在哪兒？”

他到房間去，我跟上趕緊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剛剛受到的沖擊太大，完全沒聽清你說什麽，現在我知道了，你也是你也是。”

陳公子轉頭玩味地看着我：“所以剛剛說什麽你都沒聽清？”

“啊，對。”

“那算了，”他揮揮手，“反正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麽不是時候？”

“別問了我親愛的小朋友。”陳公子嘆了口氣，“你真不補覺？”

我搖搖頭。

“那我洗個澡咱們出去吃點東西吧。”

“老板你還帶衣服來啦。”

“是啊。”他又嘆了很長的氣，“別叫老板，叫陳哥行嗎？”

“哦。”

陳哥去洗澡了，我一個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和剛剛的震驚麻木不同，我現在的大腦異常活躍，還有些興奮，好多問題一下子湧了上來，都不知道先問他哪一個。畢竟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同道中人”，他年紀比我大，了解得比我多，應該有好多事情都可以跟他請教。

想了又想，果然有個問題還是我最好奇的。

陳公子應該交過男朋友吧，他們怎麽認識的？

異性戀男女之間互表心意，失敗最多也就是不喜歡，但如果是同性，在沒弄清楚對方的取向就貿然行動，失敗不說，可能還會毀了這段關系，被扣上“異類”的帽子。即使在當下比較開放包容的風氣，依舊還有——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我的思緒，因為是白天，我沒什麽防備就開了門，門口站着一位陌生高大的男子，滿臉怒容的盯着我，眼神都快把我射穿了。

老板的仇家？我心裏忐忑，“你是——”

“陳續呢？”他不客氣地問。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老板的名字，還未開口，男子伸手把我推到一邊，強勢的擠進屋來，在房間裏叫着，“陳續！陳續！”

衛生間的門開了，主人公穿着睡袍出來，看到來人，他稍稍愣了一下，又露出痞笑，用手撥了撥濕發，“今天刮的什麽風啊，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男子看到陳公子的裝扮，再看看我，怒氣更甚，幾個箭步上去，掄起一個拳頭就砸，陳公子毫無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拳，眼角下立刻就青了，他捂了捂臉，嘴裏冒出幾個英文髒話。

我見勢不對，立刻上前擋在老板身前，“喂，你憑什麽打人？！”

“陳續你他媽的真不要臉，這麽小的你都泡上了，你是人嗎你！”男子指着我身後的人。

“老子愛泡誰泡誰，關你屁事，你算哪根蔥啊！”陳公子不甘示弱的回怼。

而擋在他倆中間的我卻懵了，哎不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泡啊，泡誰啊，我嗎，我靠他以為我們老板在泡我？

我趕緊道：“這位大哥，你誤會了，我跟我們老板——”

“老板？你連給你打工的小孩都不放過？”男子的鐵掌一把将老板拽出來，表情悲憤又帶着失望，“陳續，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毫無底線！”

“老子有沒有底線關你屁事！”

說實話我們陳公子應該沒怎麽罵過人，罵來罵去就那麽幾句，不過氣勢還是很足的。

從他們之後的對罵內容中，我了解到這倆人有一段過去，這樣的話我就不好插手了。索性退到一邊，看對罵聲從激昂轉為平緩，再過度到平靜。在陳公子不耐煩的解釋下，男子終于肯扭頭問我：“你真的只是他店裏的員工？”

我點點頭。

男子估計也累了，索性在我旁邊坐下，看了陳公子一眼，說：“有人說看到你帶個小男孩來酒店，我一進門你還這副打扮，這也不能怪我誤會吧。”

小男孩？我一陣惡寒，肩膀都抖了幾下。

陳公子抱着手一臉傲嬌：“對，其實根本不算誤會，有些事只是現在沒發生而已，不代表以後不會發生。”

男子壓着聲音道：“陳續你別胡鬧，人家還未成年。”

陳公子道：“所以我說以後啊，我願意等，等他成年，等他上完大學，等他出來工作。我等得起，關你屁事啊。”

他在說什麽啊，我已經風中淩亂了。

男子道：“小心你爸打斷你的腿。”

陳公子冷哼一聲：“還用得着我爸嗎，我這還沒做什麽都被某人給揍一頓呢，再說，”他低頭緊了緊浴衣帶子，“我爸要是知道我倆那點過去，你說誰的腿先保不住？”

這幾句話看起來殺傷力挺強，怼得男子啞口無言，只好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陳公子瞥了他一眼，進浴室換衣服，換好後沖我一揚頭：“走吧，咱們去看音樂會。某人，就自己好自為之。”

因為這段插曲帶給我的震撼太多，之後的音樂會倒是顯得平淡了，而且倒還真的被顧未禮那家夥給說對了，我還真是不太喜歡太吵的地方。

陳公子也因為這個人的出現顯得悶悶不樂，加上他臉上帶傷，我倆都沒吃東西肚子太餓，所以在裏頭搖頭晃腦一個多小時之後就出來了。

等我們回到酒店，那男子已經不在了，看得出陳公子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陳公子跟我道歉，說本來想帶我見見世面，沒想到弄成這個樣子。

“沒什麽，”我擺着手，其實今天算是見到了不一樣的世面，刷新了我的認知，不過有些話，我還是想問清楚。思索了一會，我有點小心的去看旁邊的人，“陳哥，你吵架的時候說等我的那些話，是氣話吧。”

回去的路上堵車，走走停停，最後徹底堵在了橋上，陳公子取下墨鏡，食指摸了摸太陽穴的位置，轉頭對我笑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嗯，我都懵了。”我很誠實地說，“你倆吵架還真能誤傷別人。”

“誤傷。”陳續咂摸一會這個詞，點點頭道，“感情問題處理不好的确會傷及旁人。”他輕咳了一下，“放心吧，那是氣話，我怎麽可能等人等那麽久。”

“那就好。”我放下心來，一下子輕松不少。

陳續啧了一聲：“聽你這語氣怎麽跟躲過一劫似的，以你的眼光，我就那麽差嗎？”

我笑笑說：“當然不是，你是又帥又有才華的富二代。”

“可惜就是沒人愛。”

“酒店那個人不就挺愛你嗎。”我壯着膽子問他，“陳哥，你們談了多久啊。”

“不知道。”

“談過怎麽會不知道啊。”

“分分合合好多次，真正在一起的時間算不清喽。”陳續說，“那家夥就是個神經病，自己不敢出櫃還老是攔着我找新歡。”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從他們吵架的語氣，感覺他們兩家關系也挺好的。

“小學就認識的。”陳續說，“都看膩了。”

因為沒在音樂節逗留太久，堵車也只堵了一段，所以比預計回家的時間早了不少。我迫不及待的想回家洗個澡再補個覺，電梯都不想等，背着書包蹬蹬蹬的上樓，沒想到一個大帥哥等在門口外。

“你怎麽來啦。”看到顧未禮，我心情莫名的輕松，開門的時候說，“下次我不在你就打電話給孟一凡，他有我家鑰匙，你也不用在門口站着了，等很久了嗎？”

他搖搖頭，又說：“你回來的挺快。”

“是啊，音樂節太吵，不喜歡。”我進屋換鞋，把包丢在一邊。

顧未禮似乎很滿意我這樣的回答，淡淡笑了一下。

我進屋到冰箱找冰水喝，他還杵在門外不進來，我拿着一杯冰水走過去，瞧他的神色不太對，“你怎麽了，有啥事嗎？”

他不說話，接過我的杯子喝水，喝完後說：“以後你今晚都不回來了呢。”

我笑：“那你還在我家門口等，我不回來了你等一晚啊。”

顧未禮道：“不會啊，過了我心底的時間我就去找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走到屋去繼續接水，“不過這次的收獲還挺大的，我感覺自己成長了不少。哎你知不知道——”

顧未禮換鞋走了進來，俊顏一臉平靜，“什麽？”

“呃。”突然意識到，這次的見聞無法跟他提起，我搖搖頭，繼續喝水，“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