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頭狼
第67章 六十七頭狼
小灰狼先生已經沒辦法觸碰到她變透明的右腳了。
透明的地方還在漸漸的蔓延,這大概,是她能在記憶世界裏呆的時間,透明的部分在漸漸擴大,從昨天傍晚算起,她最多只能再陪他兩天。
阮秋秋看着小灰狼先生不知道從哪兒找到的大葉子,葉子裏面乘放着亮晶晶的水,心口酸澀,不知道該說什麽。
很敏銳的小灰狼先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有些低落,好像不太高興。
他抿着唇,猶豫了片刻,而後才抖了下剛剛外出過後、長睫毛上的些許水珠,擡手将阮秋秋面具上沾着的兩撮銀灰色的狼毛捏了下來。
小灰狼先生小心的把那些毛毛攥在了手裏,這是染上了小夫人味道的毛毛了,他等會兒會好好收起來的。
“狼、嗷……出去……(狼先出去,秋秋要快些起來。)”小灰狼先生望着阮秋秋,似清泉般的瞳仁裏閃爍着一些小小的期望,“嗷嗚……(等會兒,狼帶秋秋去抓魚好不好?)”
出去活動活動,她的心情就會好一些麽?
阮秋秋攥起了手,她很想點頭,可現在她的樣子別說出去抓魚了,只要稍微不注意,小灰狼先生就會發現她的右腳消失了。
她看着他隐隐期待的表情,心底發疼。
阮秋秋眼睛紅了一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告訴面前的小狼,她沒辦法和他一起出去抓魚了。
她不僅沒辦法陪他一起抓魚,甚至,她很快,就沒辦法陪他說話了。
阮秋秋忍不住想,是三天後她憑空消失會讓他更難過,還是現在直接坦白這一切都只是虛幻更讓他難過。
她張了張唇,喉嚨卻有些發澀,“我……”
阮秋秋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小淵訣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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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狼知道了,秋秋是不是生病了?)”骨子裏不願意醒來的某狼現在還是小狼崽的模樣,他漂亮的瞳仁漸漸沉寂。
“嗷……嗷嗚。(狼會去找藥草的。)”他眼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緊緊的盯着阮秋秋,他眼底微微泛起了然的猩紅光芒,連同着眼圈一起紅了。
他看起來,好像快哭了。
阮秋秋被這頭狼弄的,也有點想哭了。
她知道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小狼崽,就是家裏那頭把她壓在石床上的大灰狼先生。
她也知道,是大灰狼先生潛意識裏不願意醒來。
明明回到現實之中,她也不會離開他的。
這頭狼這麽撒嬌是要鬧哪樣?
雖然這麽想,但阮秋秋到底還是心軟了。
她伸出手,拉住了小灰狼先生的,“我腿疼,今天就不能去抓魚了。”
“家裏食物還夠,你今天留在家裏陪我好不好?”
從阮秋秋口中聽到“家”這個字,小灰狼先生的眼睛更紅了。
最終,一人一狼哪兒也沒去,老老實實的待在山洞裏學了大半天的人類語言。
阮秋秋右腳的透明并沒有恢複,甚至蔓延的速度比她預料的還要快。
等到傍晚的時候,她小腿往下都已經變成透明的了。
好在意識體變得透明,并不會有伴随一些疼痛感,所以阮秋秋感覺還好。
……
接下來的一天多時間,阮秋秋一直磨着不讓小灰狼先生出門。
她的右腿的背部已經幾乎全部都變成透明的了。
小灰狼先生其實早就發現了她的異樣,但他沒有一定要掀開蓋在阮秋秋右腿上的幹草,在她面前也一切如常,看起來很平靜。
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小灰狼先生突然說他要出去捕獵,讓阮秋秋在家裏等他。
今天外面的天氣罕見的很好,太陽出來了,透過雲層照在山壁上,泛着淺淺的溫暖的金光。
細小的光亮從山洞口照了進來,印在小灰狼先生的面頰上,讓他看起來整個都是沐浴在光明裏的。
在這樣溫暖和明亮的天氣裏,食物會變得很多,捕獵的安全性也會高很多。
但阮秋秋還是不想讓他出去,她感覺自己已經沒辦法再陪他多久了。
可是這一次,小灰狼先生卻異常的堅定。
不管阮秋秋說什麽,他都一定要去。
阮秋秋很“乖”(無奈)的點了頭,但狼崽崽還有些不太放心。
他拉着阮秋秋的手,用小指勾了勾她的,而後又用額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
“狼族的約、約定。”小灰狼先生很認真的說,“等、等狼回來。”
阮秋秋有些想笑,但等小灰狼先生離開山洞之後,總是覺得剛剛他做的動作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像,在她進入記憶世界裏之前,大灰狼先生也是這樣做的。
如果這是狼族特有的約定,那麽那頭大狼是想對她說些什麽呢?
已經弄明白淵訣并不是像她以為的那樣,不喜歡她或者是排斥她。
阮秋秋不知道歲月對現在這麽可愛的小灰狼先生做了一些什麽,才讓他越來越不善表達,越來越不易相處。
她閉上眼睛休息,等狼崽回來。
但阮秋秋等了許久,一直到外面的天都快黑了,小灰狼先生都沒有回來。
阮秋秋有些害怕了,她的身體已經大半變成了透明的,若是再晚一些,她就脫離記憶世界了。
她扶着牆壁單腿站了起來,從山洞裏拿起一根木棍,撐着幾乎破碎的意識體,想到外面去找狼。
但她還沒有邁出幾步,就聽到不遠處漸漸傳來了笑聲,水珠部落的雄妖們難聽的聲音傳來,“真蠢啊這頭狼,竟然想用自己的尾巴換藥草,笑死我了,我們要他尾巴有什麽用啊?”
“啧,你當時不在,豬珠的阿父不是把親自把他打吐血的嗎?沒看到他當時那個不可置信又絕望的眼神。”
“害,他不是狼妖嗎?為什麽要換給人類用的藥啊?”
“八成瘋了吧。別講他了,怪滲妖的,快點,這狼崽都快沒氣了,趕緊丢到他的窩裏,讓他自生自滅吧,也不算我們水珠部落對不起他。”
遠處的聲音越來越近,阮秋秋的心卻仿佛被萬千剛針戳刺,眼淚奪眶而出,不停的往外湧。
她耳畔“砰”的響起一聲沉重的聲音,伴随着濃郁的血腥味,兩只成年豬妖把她下午還好好的小灰狼先生扔了進來。
他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尾巴斷了一半,兩只手卻始終緊緊攥着什麽東西。
伴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心疼,阮秋秋根不穩,她氣的渾身發抖,快要不能呼吸了。
豬珠的阿父動的手?
可那不是一只曾經幫過小灰狼先生的好妖嗎?
他這兩天和她說了,豬珠的阿父喂他喝過一些熱水,家裏這塊破皮子也是他送的。
驅逐是什麽意思?
自生自滅又是什麽意思?
原來,被欺負被扔石頭被叫啞巴只是噩夢的一小部分麽?
原來,炎狼部落不是第一個抛棄他的部落嗎?
她的小灰狼先生,到底被放棄過多少次?
阮秋秋真希望自己手裏的木棍變成兩根大刀,直接把面前這兩只可惡的豬妖劈成兩半。
但她費盡全力,也只是輕飄飄的把木棍丢到了山洞口,自己也半坐在了地上,漸漸的,快要變成全身透明的樣子。
“咳……”地上的小灰狼先生輕輕咳了兩聲,他努力睜開眼,想要伸手去觸碰漸漸變得透明的阮秋秋。
但一次又一次,不管是他的手,還是他手裏得來不易的藥草,卻總是穿過她。
灼熱的眼淚從小灰狼先生的眼眶流出,一點一點滴落地面上,看起來傷心極了。
他這樣,搞得阮秋秋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歸西了。
明明,很快就可以在現實裏見面了啊。
小灰狼先生哽咽着,用盡全力的坐了起來,抓住了她的手,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嗚……狼、想親親秋秋。”
“嗯,嗯。”阮秋秋擡起僅存的右手,摸索着碰觸到了他濕漉漉的眼角。
小灰狼先生死死的咬着唇,只往下落下大團的眼淚。
阮秋秋用力點了點頭,面具卻掉了下來。
她從他眼底看清了現在自己的樣子,是她小時候的模樣。
睫毛上落下輕輕的吻,阮秋秋只覺得面前的視線完全模糊了,周身傳來了巨大吸力扯着她回歸現實。
視線裏的小灰狼先生卻好像如夢初醒,他打跑了那些可惡的豬豬,背着他們使用過的舊獸皮,流浪在這片大陸上,撈起過沙族的紅雕、打敗過虎族最強大的勇士。
他走過荒漠、跨過冰川,只唯一不變的,是從一而終的孤獨。
小灰狼先生睫上沾着水珠,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長大了。
……
意識猛地清醒過來,阮秋秋慢慢開眼,入目是略有些刺目的亮光。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還沒有回過神,只覺得她的手,被一只溫暖的、甚至有些燙的大掌,緊緊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