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經大變迎春頓悟
第77章 經大變迎春頓悟
從昌遠侯府出來後,賈琰直接去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坐在羅漢床上,和小丫鬟挑細線,陽光透過窗楹漏進來,柔柔的灑在她的側臉上,她的神情比往日還要溫和,羅漢床中間擺着個小桌子,上面擺了很多細線,她很是專心的把纏亂的細線一縷縷分開,連賈琰走進來都不知道。
“二姐姐在做什麽?”
迎春擡頭,見到是他,恍惚了一瞬,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上次見面也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做夢一樣,她都不知道他長這麽高了,以至于她愣了一會兒才問道:“琰兒?”
賈琰笑道:“二姐姐不認得我了?”
迎春從羅漢床的小桌下面拿了箧子出來,滿滿的裝的都是平安扣如意結祈福香囊一類的東西,大概得有幾十個,怕是她天天都在做了。
迎春在裏面挑挑揀揀了半天,遞給他一個編地最好的,“給你戴罷。”
是個蝙蝠形狀的絡子,中間還穿着銅錢,蝙蝠意為“遍福”,寓意多福,至于銅錢,多認為因沾染太多人氣,鬼怪不願意接觸,故而有辟邪保平安之意。
賈琰将絡子收進懷裏,然後坐了下來,看着她道:“二姐姐,我跟黛玉要出去一段時間,過兩天我送你回府上住吧。”
迎春本來已經把箧子放回去了,聞言又拿了出來,她的臉上并無意外的神色,“我原就該回府上住着的,”她又挑了個如意結遞給他,“這個送給林妹妹。”
賈琰見她精神心情都不錯,松了一口氣,接着提醒道:“你這次回去,多半會有些閑言閑語,不必理會,好好過自己的就行了。”
“不必理會?”迎春喃喃重複了一句,漸漸的眼神浮起悲哀之色,“這句話我倒不用你囑咐我,這麽多年,我日日都在告訴自己不必理會。”
“司棋死的時候,我說不必理會,這便是她的命罷,繡橘死的時候,我說不必理會,在她死前跟她說下輩子別再跟着我,我信天運循環,可是天運循環在哪裏?善無善報,惡卻久長,”
迎春的聲音漸漸擡高,眼淚簌簌而落,“我的孩子死了,你也因我入獄生死不知,若說有因果報應,也是我和他有罪,如何要報應到你們身上!”似乎是又回憶起那天的場景,迎春閉上了眼,像是從胸腔裏發出聲聲悲泣:
“‘不必理會’這四個字,把我的一生都說盡了!”
賈琰不語,靜靜的等她發洩完。
迎春卻沒過多久就睜開了眼,她用手帕擦了一下臉,扶着小桌子慢慢站到了地上,神情平靜,又變成了往日溫溫和和的語氣。
“昨日寶姑娘來看了我,我穿的就是今日這件衣服。”迎春展了下袖子,露出了紅色的石榴花邊,“寶姑娘原也是好意,他才死了,我就穿了紅,倒不為別的,她只怕有人見了于我不好,嚼舌根的丫鬟哪裏都有,可是我偏不換,你平安的回來,我難道要讓你看着我穿一身白,為他守孝嗎!”
賈琰和迎春姐弟這麽多年,他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一次講這麽多話,若經此大變,能想通一些,倒也值得,不過他就怕她是一時激憤,過後又恢複成鹌鹑的性子,畢竟多年的性格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迎春已出嫁,即使孫紹祖死了,她也是孫家婦,賈家抄家牽累不到她,只不過若是賈家落敗,孫紹祖還有父母,很可能要求迎春歸家,孫紹祖是他殺的,他們要迎春回去就是出氣用的,他自己前路未定,還是得再替她備個退路才好。
迎春只比他大兩歲,今年不過才二十一。
賈琰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他在心裏思量了會兒,看了看迎春,問她,“二姐姐有想過以後如何嗎?”
迎春扶着桌子又坐回到床上,“原來的時候想着,若是想着能回園子裏住幾天,便是死了也值了,今後倒是能在園子裏一直住着了,哪裏還有別的什麽想法呢?”
賈琰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問她這件事了,如果真到大廈傾覆他無法帶着她走情況,自然是命最重要,迎春的性格也不是講情愛的人,他替她做主都可以,于是只道:“你就安心住着吧,想來孫家也不敢這時候來要人,若是萬一有什麽事,你先想辦法拖幾天,給我去信,然後去求老太太,別管有沒有用你都求一求。”
迎春低下頭,這樣的對話何其熟悉,那年他去游歷之前就是如此囑咐她的,可是最後她都沒有做到,還是嫁了。她明明是姐姐,可卻一直讓他替自己操心,她一直連累他。
以後,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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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更漏将殘,在這安靜的夜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步伐,驚的樹上早已入夢的鴉雀也撲棱着飛走。
門嘭地一聲被打開。
林黛玉被吓了一大跳,她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急步走出來瞧,見是賈琰進來了,不由的撫了下胸口,嗔道:“做什麽這麽着急?你也有萫子等着你不成?”
萫子是陳容畫的《清溪荷動圖》裏的漁女,陳容喜歡喝着酒吃魚,那天他買了一壺好酒,聽說城南河邊有賣鮮魚的,就趕忙去買,結果因為買酒花光了錢,誰都不賣給他,這時候只有一容貌嬌俏的女子立在船頭,大膽唱道:“爾若欲食,褰裳渡河。”如果你想吃魚,就提着衣裳過河吧,我在這裏等你。陳容覺得這幅場景很美,就畫了下來。
賈琰把門關上,額角已經出了一層細汗,他大步走到桌旁,先給自己灌了杯茶,而後笑道:“我可沒什麽萫子黛子的,我回來還能看見一盞燈就不錯了,”說完又驚訝道,“這燈怎麽點上了?”
桌子上,卧坐的銅羊與燭光兩兩相映,金光耀耀,做明以續。
林黛玉知道他在拿昨晚的事打趣她,幾步走過去,彎下腰就将燈吹了,笑道:“不巧忘了,多謝你提醒,明兒我就讓紫鵑把這燈收了去。”說罷哼了一聲,也不理他了,轉身就進了裏間。
沒了燈,屋子裏頓時一片黑暗,只有月光從軒窗裏灑進來,柔和地鋪了一地光華。
绛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
靜谧中,發出一聲輕微的碰撞。
兩個人都沒看路,林黛玉後退着走,不小心撞在了床前的屏風上,賈琰用手護了她一下,見她沒說疼,也不做理會。
紫檀嵌染牙廣韻十二府圍屏共十二扇,其上有銀絲錾夔紋和蝙蝠紋,從左到右以分別以圖案和文字描繪了十二府風貌,林黛玉用手指細細着撫摸着身後圍屏上的圖紋,是揚州的五亭橋,那她身後的這一扇應該正是江寧府。
她松開在圍屏上劃拉着的手,也回抱住他,回眸處不小心又看到窗外的明月,和她記憶裏故鄉中的明月那麽像,一樣的明亮,她閉上眼,專心地回應他。
心安處即是故鄉。
正是桃李年華,最是情濃,時時刻刻都不願意分開。
暗夜無聲,清風無聲,只聽得到輕微的喘息和濕嚅聲。
賈琰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抱起後走到床邊,将她放到了床上,問道:“這裏什麽時候多了屏風?”聲音有些沙啞。
林黛玉捂了下臉,坐起來去扯被子,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我今兒收拾東西的看見的,剛擺在這。”
賈琰沒吭聲,就一直在床邊站着。
林黛玉見他沒回話,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特別不自在,她主動又問道:“二姐姐那裏怎麽說?”
賈琰天人交戰了一會兒,還是先仰面躺到了床上,面無表情的看着床頂道:“二姐姐還在綴錦樓裏住着,我跟二姐姐說了後,就回了趟府上,跟老太太說了,今晚就重收拾一下,明天就把二姐姐送回去,你跟我一塊去,跟老太太拜個別,咱們後面兩天收拾收拾東西,就往平安州走。”
林黛玉聽着他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皺了下眉,“你,在昌遠侯府那裏不順嗎?”
說到昌遠侯,賈琰倒想起個事,他坐起來,回她:“倒是沒什麽不順的,就是侯爺這個人······”
林黛玉見他眉頭緊皺,也有些擔心,“如何?”
賈琰在心裏想了一想,怎麽也想不出合适的詞形容,過了半晌,他才找出來一個詞:“他有些中二,”見她疑惑的看着他,他解釋,“你知道他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什麽嗎?”
賈琰嚴肅道:“爰有一日,汝曹将伏地栗栗,牙關震震,抖衣而顫。崇吾尚吾,葵傾效吾。”
總有一天,你會害怕地跪在地上,咬牙顫衣,崇尚我,效仿我,最終和我成為一樣的人。
真的是中二爆表。
林黛玉嬌笑出聲,她坐起來,故意彎下腰做出了個跪拜的姿勢,然後雙肩還顫了一下,問道:“是這樣嗎?牙關震震,抖衣而顫。”她雙眼腮邊盡是笑意,看的人心情也忍不住好起來,笑了一會兒,她又問道:“他為什麽和你說這個?”
“他告訴我,一個人最終是馬前卒還是公侯将相,并不在于他學問多高深,或者多忠心德行多好為國家做過多少事,而是,無良不肖為高。”說到最後的時候,賈琰輕笑了笑。
或許仕途路上,誰都都有說不完的故事吧。
賈琰雙手墊在自己腦後,靠在床橫上,嘆道:“寶玉那天在牢裏勸我的話,其實也對,沾上了仕途經濟,好好的人也變得污濁了。”
林黛玉默了默,垂下眼眸,“那你也不會聽他的。”
賈琰望了她一眼,雖然他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是不由地罵了自己一句,在這樣的時候提寶玉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麽好的時光不能浪費,于是他推了她肩膀一下,“問你個事。”
林黛玉随意接道:“什麽事?”
“我送給你的東西你都放哪了,金步搖,我怎麽哪都找不着,還有我親手折的那個羊。”
林黛玉轉過身,伸手就去掐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要緩更了,跟評論沒有關系啊,是我自己确實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而且已經讓大家也感覺到了,從入V以來,天天趕更新,這段時間狀态好像到達了一個臨界點,腦袋裏空空的,幹巴巴的感覺,經常熬到好幾點,可還是越寫越慢,之前也說過,如果日更的話,大概要到12月底完結,不會長,下章就是去平安州,然後出京城後還有一個小故事,就完了,我不會讓大家等很久的,就是不日更了,不是不更,我想緩兩天,最近狀态實在不好,要是趕也能趕出來,但是雖然已經有了很多遺憾,還是想盡量讓遺憾少一點吧。
我這幾天也不太忙了,就想把後面的捋一捋,說真的,每天像打仗,我連捋一捋的時間都沒有,我實在是個手速很慢的人,那時候怕大家對我沒信心,就沒說這事,我是想着咬牙日更,逼自己一把,我肯定能堅持到底,我發文的時候就沒有存稿,截止到目前,所有的章節都是現寫現發,一直也沒在文案上寫日更,前一個月狀态很好,我覺得自己能行,這個月就在文案上加了日更,但是到現在這樣,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應不應該堅持,哪些章節號哪些不好,我自己心裏也有數,更了覺得對不起大家,不更也對不起,總之是我不對,還是我太過高估自己了,就剩這麽多章了,考慮了很久,還是想緩一下吧,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我也喜歡我的男女主,我不想給她們留一個遺憾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