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打掩護重回榮國府
第59章 打掩護重回榮國府
林黛玉垂下眼睛,細密的睫毛在昏黃的燭光映襯下窣窣灑灑掩出一小片陰影。
從爛漫垂髫到及笄之年,她都是在賈府的大觀園裏度過的,也曾海棠和詩,也曾愁緒葬花,她在那裏歡笑,也在那裏斷腸。
輕煙籠着寒水,暮霭沉沉下水中的藻荇交錯縱橫,多少情多少怨多少癡念,在陰差陽錯的無奈與人心算計的悲涼下,說不清道不明,索性就都散去,而最終,真是散了。
散了又如何呢?細卷如絲的碧螺在滾燙的熱水裏滾了幾個來回,這般痛苦,這般煎熬,最終卻在白霧氤氲中,散發出悠遠彌長的清香。
幾家燈火明滅,賈琰握住她的手,無意識地在她如削蔥般的細指上一遍遍的劃過。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開,她蹙着秀眉道:“這麽着急嗎?你這樣搬來搬去的不好吧。”
賈琰看了眼窗外,見紫鵑他們都退下了,門也緊緊閉合着,于是沖她笑了笑,擡腿利索的就站到了地下,半抱着林黛玉往裏間而去。
林黛玉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她想推開他又顧忌到他的傷,只好由着他把自己拖到了床邊。
“你快坐下吧,”林黛玉最終還是沒忍住推了他一把,不過那力道也是輕輕的,說是推,還不如說半扶着他坐了下來,她面染紅霞,見他行動無礙,好奇道:“傷的不重嗎?”
“不重,我是故意墜馬的,根本沒傷到骨頭,砸到了酒壇子上,這都是劃的皮肉,就是流的血多了點,看着吓人而已。”說到最後,賈琰甚至拍了一下正在往外滲血的地方。
林黛玉見他這樣,便轉過身去擺弄小瓶子裏插的仙客來水仙,清玉的玉瓶與淡黃色的花骨朵相映襯,清新嬌麗,給屋子裏也添了一絲春意。
“傷的是你自己,與別人有什麽關系呢?”林黛玉将玉瓶往裏放了放,繼續道,“你連說都不必跟我說。”
她說的是氣話,可是賈琰卻聽出一股暖意來,他伸手欲拉她的胳臂,她卻扭身躲了去。
“你還要我起來嗎?”賈琰靠在床頭仰頭看她,話雖是這麽說,可他這次真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林黛玉又瞪他一眼,見他沒動,這才慢吞吞的坐過來,嘴上還是道:“起來就起來,誰管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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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琰忍住唇邊的笑,跟她道:“你坐過來一點,我跟你說正事,說我為什麽要墜馬。”
林黛玉疑惑,但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最終還是将信将疑的站起來從床尾走到他那邊,只是剛走到他跟前,就被他一把攔腰扯過來整個抱在懷裏。
林黛玉氣的臉發紅,掙紮要離開,只是她剛一推他,他就微哼了一聲,箍緊她的腰道:“你別動了,有些疼。”
她疑心他又在騙她,剛剛走路的時候怎麽不說疼,不過看着他腿上滲出的微微血絲,到底不敢動了,只是紅着臉道,“那你讓我起來,我這樣,”她被他摟坐在他的大腿上,她不好意思說那麽直白,頓了頓,“你更不方便。”
賈琰搖了搖頭,想到現在她看不見他,便湊到她耳邊,跟她慢慢地說着話。
林黛玉本來微紅的臉色逐漸褪了下去。
賈琰使勁将她緊抱了一下,最後道:“對不住。”然後就松手放開了她。
林黛玉也沒回話,只是走下去将桌子上的燈吹了,小心的避開他的腿坐到了床裏面。
一室黑暗。
過了好久,賈琰才聽她問道:“你多久回來?”
他算了一下,也沒跟她說很快之類的,只道:“如果順利的話,二十天吧,你幫我瞞幾天就好。”
林黛玉伸手拿了他的枕頭扔給他,徑自躺了下去,不過往日她都是背對着他,今日卻是和他面對面。
月光從飄檐的镂空花格裏跑進來,将她的表情照映的清晰可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面無表情,有些嚴肅的繃着小臉,看着他,也不說話,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賈琰頓了頓,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林黛玉心裏其實沒有多大感覺,她想,全憑自己的心罷了,換做是她,她也會如此做,就算是搭上命又如何呢?
但是她不願意他出事,她很想好好跟他說一些話,希望他路上小心,只是他總是取笑她,導致一些夫妻間正常的關心的話,她都說不出來,她說什麽,都能讓他歪到天邊上,最後總是她被弄得面紅耳赤的。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難得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一時想多看看罷了,誰讓他總是笑話她呢。
過了一會兒,林黛玉覺得看夠了,到底想着他是個病人,他還有傷,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對他道:“不過是這麽點子事,你難為什麽?”
賈琰順着她的力道躺了下來,和她面對面,便看到了她眼睛裏隐藏的笑意。
他瞬間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個人心照不宣,默默的将“對不住”這件事略了過去。
林黛玉問他:“你是要往平安州去嗎?你怎麽能确定那裏有銀礦呢?”
賈琰心裏安定,也細細的與她解釋:“程瓊兒在死前跟我說的是‘雙山淚,雁別北,不老松下隐泉水’。”
林黛玉重複的念了一遍,她道:“不老松下隐泉水,這是一個濤字。”
“嗯,”賈琰點頭,“我看了你給我的那本《三随轶事》,上面記載了李雙山起義的過程,裏面沒有帶濤字的地名,後來我就試着去找了找那個義女李雙山的記載,她被盜匪擄到了一座山上,那個山就叫濤出山。我查了查,竟然真有這麽一座山,就在平安州內。”
“一個李雙山喻意銀礦的事情,另一個李雙山則隐藏着地名。而雙山,不僅僅是名字,也是一個‘出’字。”
“你還記得映葭山上我們遇見的那個老人和小男童嗎?他們從胡州到京城,正好要路過平安州,他們拿着的那個灰色石頭,可以煉出來銀,只不過鮮少有人知道。其實即使遇不到他們,光憑程瓊兒的話,也能推斷出地點,遇上了,不過更确定罷了。”
林黛玉想了想,終是有些擔心:“既然确定了,何必你再親自去?”
“我去看一看那裏究竟多少山脈多少礦石。”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別的事,林黛玉的聲音低了下去,“在哪裏都是一樣,無論如何都守不住,索性就丢開了。”她心裏徘徊半晌,終是道,“你路上小心些吧。”
賈琰想起當年去滁州之前,也是只有她跟他說了一聲“路上小心”,看見她眼裏的憂慮,便安慰她道:“錢財動人心,但在錢財沒有拿到手之前,我還是安全的,他們不會輕易動我。”起碼不會要我的命,但是最後這句他還是咽了回去。
“那之後呢?又該如何完結?”
賈琰失笑,縱使身在閨閣,縱使她的生活只有詩詞,但在這樣的事情上,她依舊用她獨有的敏感,來指出問題所在,他忍不住撫了一下她的頭發,略湊近了她,道:“沒有之後,他們永遠不會拿到手。”
漆黑的夜裏,他的眼裏也是暗沉沉的一片,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甚是平緩,可她的心卻驟然跳了一下。
由于他的靠近,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又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她坐起來看了看他的傷處,見無大礙,就又躺下來,自己往裏挪了挪,給他騰出一片地方,只道:“你別亂動了。”
賈琰嗯了一聲,不想她一直繃着神經,便跟她說起了別的。
“這個時候,你的潇湘館應該有春筍了吧,我給你做春筍鲈魚,這次絕不食言。”
“春筍是讓你做這個的麽?”雖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林黛玉還是忍不住頂了回去,她想起他曾經拿她的竹子做了食盒,竹籃,還編成了竹丕在上面作畫,就有些憤憤,不過憤憤過後,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她的秀美微擰,略帶猶豫道:“要回潇湘館住嗎?”
賈琰這次是真的失笑了,“你覺得我有多大度?”
他不是個糾結過去的人,她也不是,成親過後,兩人都是坦坦蕩蕩,但是這并不代表他就願意讓過去和現在産生多大糾葛,大約碰上了感情的事,都逃不過狹隘二字。
林黛玉的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有些尴尬的赧然,又有些微微的甜意,她頓時有些後悔問這個,只好轉過身去。
“去老太太那裏罷,我會先在府裏呆兩天陪陪你。”
“誰要你陪了?”林黛玉将被子拉到頭上,再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