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與雲與山與水
第47章 天與雲與山與水
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鋪了滿地潔白,林黛玉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響。
她也不管身後的賈琰,只自己蹭蹭的往前走,不小心被雪地裏埋住的樹枝桠子絆了一下,差點摔倒,賈琰拉了她一把,跟她道:“往亭子那邊去。”
園子裏中間有一個幾百平的湖,湖上搭着小橋,湖中間有個亭子,此刻,萬物寂靜,唯見明月高懸,白雪庭蘭。
黛玉剛在亭子裏站定,賈琰又道:“不是在這。”示意她往下看,原來亭子的柱角還靠了一條草船。
兩個人下了船,林黛玉發現這船只是在外面覆蓋了一層茅草,并不是真正的草船,裏面還是用松木造的,前後都有門可以閉合,并且應有盡有,船中間放着黃花梨木小方桌,桌子兩旁都鋪着幾寸厚的毛氈子,還有炭火和火爐,船尾放着酒爐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林黛玉站在船頭,看了一會,回頭對賈琰嘆道:“若是真的草船,倒也好了,雖冷些,卻更應景。”
賈琰正在點炭火,聽到她這麽說,走過來跟她一起站在船頭,指着對岸一艘漏風的小破船道:“那個是表裏如一的草船,兩邊的窗戶我還沒轍上呢,你可以去那兒。”說罷低頭給她緊了緊紅鬥篷上的帶子,然後把她帽子正了正,滿意的點頭道,“去吧。”
林黛玉首先被他的動作弄的一愣,這麽自然又親密的動作,讓她猛一下顧不上想他的話,等她回過神兒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他在揶揄她。
不知道為什麽,林黛玉反而又放輕松了一點,她跟他進入船身裏面,微惱道:“是誰把我叫出來,我倒不想來。”
賈琰笑道:“行了,坐那好好呆着,別亂動。”示意她坐到桌子旁邊的毛氈子上。
随後他點了炭火,将燒炭用鐵簸撮起來,船尾有跟木圓柱子,直直的穿過船頂,他輕輕一拉,拉開柱子的一塊木板,露出裏面的銅柱,然後将燒炭倒在銅柱裏,再合上木板。
黛玉好奇的看了兩眼:“把銅柱放在這,倒是暖和,可是船經得住嗎?”
“船不能走,只是個樣子,跟外面的亭子在一起連着的。”賈琰邊回她的話邊将船尾的門關住,船壁兩邊的窗戶也關上,只留前方的一塊地方,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然後他自己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把酒爐端過來準備燒酒。
靜夜如墨,白雪皚皚,湖水成冰,黑與白似乎成了一色,擡目望去,入眼全是茫茫白雪,覆蓋了湖水漣漪,消散了哀怨癡喜。
“霧凇沆砀,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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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笑道:“是張岱的《湖心亭看雪》,沒想到今夜我也可以學着做上一回癡人。”說完了這句,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目光微垂,不過也只有一瞬,就又擡眼望向船外。
賈琰也沒有跟她說話,只等着酒爐裏的酒燒的滾沸了,杳出來倒在酒杯裏,遞給她,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黛玉小口小口的抿着,不知這是什麽酒,甘甜似泉,喝下去還覺得暖暖的,竟一連喝了幾杯,最後索性挪到了賈琰那邊,自己從酒爐裏用匙竹杳着喝,倒也有趣。
兩個人各自喝各自的,要不就是各自望着外面發呆,在這樣的景色下,人的心都安靜下來,很有默契的不願意出聲。
過了許久,才聽見“咣”的一聲響。
原來是林黛玉手裏的酒杯掉了,她一手支着頭,一手搭在毛氈上,閉着眼睛,顯然是睡着了。
賈琰起身,先把前面的門關上,然後繞到林黛玉身後,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拿開,扶着她躺下,将她脫下來的大紅猩猩鬥篷蓋到她身上,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鬥篷也蓋到她身上,又将暖爐和酒爐的火都滅了,這才走到桌子另一邊,靠着船壁休息。
***
紫鵑在新房門前走來走去,她覺得時辰已經不早了,可是房間裏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三爺和姑娘也沒有傳出吩咐讓她們進去服侍,今天還要到府裏頭請安呢,誤了時辰可怎麽辦。
她問向一邊的磐月:“三爺通常都什麽時辰起呢?”
“三爺卯時就要到府尹,通常這個時候早就起了,”磐月猶豫道,“要不咱們敲敲門吧。”
紫鵑覺得尴尬,哪有丫鬟叫人起床的呢,但是看看天色,她又覺得實在等不得,只好硬着頭皮上前敲了三聲,裏面沒反應,于是改敲為拍,誰知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家姑娘睡覺易醒,往日這麽大的聲音早就醒了,可是現在······紫鵑不知道腦補了什麽,臉色猛然漲紅,想了想,決定推門進去,只是她剛把手放在門上,就聽磐月驚喜的叫道:“三爺,三奶奶。”
賈琰和林黛玉正從院門外邁進來,林黛玉頭發散亂,衣服也皺巴巴的,臉色酡紅,顯然是剛睡醒的模樣,三爺倒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去。
紫鵑:“。。。。。。”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新婚之夜,她家姑娘和姑爺不在新房裏,卻從外面走進來,還是這幅模樣,發發發生了什麽?
黛玉顧不上紫鵑不可置信的眼神,快步走到她跟前道:“幫我梳洗一下。”
紫鵑趕忙将早就準備好的熱水端進來,給林黛玉淨臉梳洗,然後将新衣服拿出來給她換上,在換衣服的時候,見四周都沒人,才湊近了跟林黛玉咬耳朵。
不知她問了什麽,林黛玉臉色漲紅,将衣服一把拽過來自己穿,罵道:“天天這麽貧嘴,跟誰學的來。”
紫鵑心裏擔憂,但面上還是笑道:“快別倔着了,趕緊穿戴好了是正經。”也不知道說的這個倔着指的什麽,她蹲下身,幫林黛玉挂腰間的香囊。
林黛玉心裏慌亂,昨日出嫁,她本來就心思恍惚,今日回過神兒來,才覺得昨晚的一切都太出格,怎麽能在外面睡着了,像什麽樣子呢。
賈琰看她一眼,笑道:“你繃着臉做什麽?”
林黛玉蹙了眉,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問道:“我昨日睡着了,你怎麽也不叫我?”
“因為我也睡着了,”見她鼓着臉還是懊惱的樣子,他覺得好笑,“行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自己家裏,也不會有別人知道。”
林黛玉本來還想反駁,但聽到他那句自己家裏,也就不做聲了,兩個人等着下人把轎子擡了來,便坐着轎子一同到榮國府。
林黛玉在這裏住了近十年,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但不過離了一天,再回來,卻覺得什麽都變了。
琥珀笑着給她打簾子:“三奶奶快進去吧,老太太,太太屋裏都等着呢。”
林黛玉一怔,才反應過來這聲三奶奶是在叫她,她心裏驀然有些緊張,望了一眼賈琰,見他還是那副什麽事都沒有的模樣,便攥了下手裏的帕子,跟着他走了進去。
一進去只見烏壓壓的人,賈母坐在最上首的羅漢床上,下面擺了一溜兒椅子,賈赦賈珍賈政賈琏賈環都在,連最小的賈蘭也在,只除了寶玉。女眷們就是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鳳李纨探春惜春并寶釵。
鴛鴦拿了墊子給兩人,賈琰和林黛玉一同跪下給賈母叩頭,林黛玉再依次給長輩敬茶,因這樁婚事各自都滿意,邢夫人那點埋怨也可以忽略不計,加上黛玉從小就在這裏,所以敬茶也相當順利,并沒有什麽意外。
禮成完畢後,賈母就揮手讓賈赦他們下去,說要和黛玉他們自在說會話兒。
賈母攜了黛玉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無非是問她在那邊可住的習慣,下人們是否夠用之類的。又握了她的手,笑道:“怪涼的,冬日冷,今日便罷了,以後初一十五過來看看我這老婆子就成。”說罷轉頭跟王熙鳳李纨也道,“你們也是,咱們家沒有那麽多死板規矩。”
賈母都這麽說了,什麽意思很明白,邢夫人只能暗地裏撇了下嘴。
王熙鳳笑道:“老太太不過是想自己躲清靜,說來倒像體恤我們似的,你瞧今日三弟,林妹妹一來,箱底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這要再多來幾次,老太太可不是要心疼自己的東西了。”
賈母見黛玉眼下有青色,想着是她沒睡好,便催着他們回去休息了,等他們走後,才把鴛鴦叫過來,鴛鴦一進來,就跟賈母搖了搖頭。
賈母心裏一沉,只覺得果然如此,琰兒和玉兒都是倔性子,偏他們自己不覺得,面上言笑晏晏的,心裏的想法卻是一個比一個奇怪,她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明明已經成親了,瞧着也沒有不願意的樣子。
繼而又想到寶玉和寶釵,寶釵将怡紅院上下并寶玉的衣食住行都打理的妥妥貼貼的,即使賈母不喜她的性子,也覺得沒什麽可說的,可是她哪哪都好,卻是不适合寶玉,寶玉細膩多情,這丫頭面熱心冷,實則過于冷情了,寶玉那樣的性子,你別端着,略放下身段哄上一哄,連小丫頭他都不舍得多責備的,也罷,能做到相敬如賓也行,只是寶玉那樣的性子,賈母真怕最後鬧出什麽事來。
兩對都這麽着,她想起來便覺得心裏發愁,寶玉那裏還有他母親着急着,琰兒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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