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野狗
第27章 野狗
在人聲鼎沸的喧嚣中, 他們遙遙相望,四目相對。
像平靜微瀾的海面,像偶然拂過的風, 暗流湧動,無聲呼嘯。
在高朋滿座中, 他們倆這樣不動聲色地對視,讓應湉感覺有點兒奇妙。
見她看着自己,施漾往後靠了點, 一只胳膊搭在椅背,姿态散漫肆意。嘴角噙着笑,目光跟鈎子似的,牢牢鎖住她。
渾身散發着游刃有餘的氣息,雀躍的表情帶了點得意,仿佛在說——我剛厲害吧?
應湉收回視線, 垂眼,拿起手機随便扒拉了一下, 心裏莫名燒得慌。
中途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就看見她的好室友們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表情和動作出奇的一致。
“現實生活中這種籃球比賽, 真的會有人送水送紙?”杜詩檸有點好奇, 又有點期待。
趙予溪:“除了女朋友就只有追他的人會送吧。”
舒纭突然坐直了點:“有了有了。”
應湉算是聽明白了,她們在看有沒有人給施漾送水送紙巾。
結果還真有人送。
對面觀衆席也是烏泱泱的人群,他們穿着整齊球服的男生坐在第一排。有女生從過道慢吞吞挪下去,徑直走向施漾, 坐到他身後的空位給他送紙巾, 說悄悄話。
場館內嘈雜,籃球落地的聲音、球鞋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哨聲、高低起伏的讨論聲不絕于耳。
身後有人激動地讨論吳冕的長傳和施漾的壓哨投籃, 應湉的注意力再次不由自主的完全放在施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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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漾沒要那個女生遞來的紙巾,擡手示意了自己有,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他手裏拎着半瓶水,指間夾着一小包紙巾,都是中午那會兒黃澤類在學校超市買的。
“是昨天那個女生,我在行政樓碰見的那個。”舒纭說着陷入沉思,“施漾身上有股渣蘇感,給我的感覺挺會玩的,我還以為他是那種死纏爛打就能追到手的濫情種,沒想到還挺難追的。”
杜詩檸無比贊同地點頭:“關鍵那個女生很漂亮啊。”
趙予溪笑着說:“誤會了吧,看來他不是那種死纏爛打就能追到手的,漂亮也不行。”
是嗎?
聽見這話,應湉心裏有點疑惑,那我怎麽一句話就到手了。
“也對。”舒纭說,“說不定人家更注重內在。”
應湉擡頭望天,心想,有嗎?他好像比我更膚淺吧。
-
散場之後,四個人直接去學校外面吃飯,挑了家附近評分很高的烤肉店。
正是夜生活剛開始的時候,店裏很熱鬧。
舒纭給她們分享相機裏拍的照片,除了下午的籃球賽,還有上午的很多賽場照片。
應湉這才看到上午施漾射箭比賽,也在她的相機裏留下了一張照片。
正好是把弓拉滿、箭射出去的瞬間。手臂肌肉繃直,發絲被箭氣撩起幾縷。這張照片仿佛是動态的,肆意盎然、意氣風發。
“當時被我們部長拽去拍他女朋友了,本來想多拍幾張。”翻到這張照片,舒纭說起當時的情況,“假公濟私,自己的女朋友不能自己拍嗎?又不是我女朋友。但看在學姐這麽漂亮的份兒上,就這一次。”
趙予溪拿起剪刀和夾子,處理烤盤上的肉,調侃道:“舒老師的性取向果然是流動的。”
舒纭擺擺手:“我只是喜歡好看的一切,我有什麽錯。他下次再這樣,我就要出手了。”
應湉笑着說:“撬走部長的女朋友,你能在論壇小程序的首頁挂一年,因為太牛了。”
杜詩檸正坐在角落裏刷手機,看到他們專業的大群裏有人在聊施漾,突然擡頭問:“施漾有女朋友嗎?我看群裏在猜他拒絕那些女生是不是因為有女朋友,畢竟他像是每一根頭發絲都有女朋友。”
她坐應湉對面,說這話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看向應湉。
應湉怔了下,正要說應該沒有吧,身邊的趙予溪率先開口,很篤定的口吻:“沒有。”
應湉偏頭看她,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他沒有?”
她和施漾也就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說過話吧。
“就上次那個‘花澤類’啊,他跟我說的。”趙予溪說,“上次吃飯的時候我和他加了微信,他可太有意思了,八卦特別多,特好玩。我看他今天好像來我們學校了吧。”
舒纭和杜詩檸聽得一頭霧水,問哪個“花澤類”,是她們知道的那個F4花澤類嗎?
趙予溪說當然不是:“我之前說我和湉湉國慶碰見施漾那次,我、她、她弟、施漾,還有一個就是‘花澤類’。”
兩個人頓悟般哦了一聲。
“他和你聊施漾的八卦了?”應湉伸手拿服務員剛放下的燒酒,給她們四個人的杯子裏倒滿,狀似不經意地問。
趙予溪搖頭:“沒怎麽聊,他就說施漾暑假那會兒有段挺見不得光的故事,對施漾來說見不得光,因為他是被甩的那個。”
“……”霎時,應湉被一口燒酒嗆到,喉間灼燒般的感覺,她猛地咳了兩聲。
伸手抽出兩張紙巾,捂嘴擦了擦。
舒纭見狀把自己剛才晾在一邊茶水遞給她:“沒事吧?喝點水。燒酒別喝太快了,很燒心的。”
應湉囫囵嗯了一聲,徹底沉默了。
趙予溪:“而且據說,他對這件事好像耿耿于懷,還沒走出來呢。”
“可以理解。”舒纭說,“他頂着那張臉不管是搞暗戀還是被甩,都挺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
杜詩檸捏着筷子夾了塊烤肉:“說的我好好奇啊,到底是什麽樣的絕世大美女啊?”
趙予溪回憶了一下黃澤類當時的話,重重嗯了一聲:“應該是個大美女,但好像挺渣的。”
應湉:“……”
差點又被一口茶嗆死。
“诶?寶貝,施漾不是你弟的朋友嗎?你暑假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他女朋友?”趙予溪突然扭過頭問。
應湉都以為這個話題結束了,沒想到只是畫了個逗號。
長睫輕顫一瞬,她氣定神閑:“沒有,不太清楚。”
就差把“不熟”倆字兒寫臉上了。
話音剛落,反扣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一下,她拿起來看,心頭猛地一顫。
或許是因為心虛,這人正是她們的話題當事人。不過其他三個人已經展開了別的話題,在聊最近新上的電影。
她點開消息。
施漾:[有空沒]
應湉:[有事?]
文字沒有溫度,生疏又冷淡。
施漾:[沒事不能找你啊?]
不等應湉回複,對面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消息:[也沒什麽,就有點想見你]
恍然間,應湉指間微頓,心說下午不是見過嗎?又想拽着他的衣服領子問他,你瘋了嗎?
動動指尖,她回複:[大冒險是吧]
施漾秒回:[真心話]
“……”應湉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鎖屏,反扣在桌上,在心裏肯定。
嗯,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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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時間還早,四個人又在街上逛了會兒,喝着剛才吃飯時沒喝完的奶茶,買了些東西,慢悠悠地往學校走。
路燈光線偏暗,寬闊道路邊已經散開零星的落葉,有人騎着自行車飛快穿過,攜帶一陣清風。
“诶對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你喜歡什麽樣的狗,就說明你可能喜歡什麽樣的男生。”杜詩檸突然挑起另一個話題。
應湉原本在走神,聽見她的話,對這個話題有點感興趣,将注意力拉扯回來。
趙予溪問:“我喜歡德牧,說明什麽?”
杜詩檸:“說明你喜歡型男。”
“哦——”趙予溪恍然大悟般,一副被答案戳中的表情,“有點東西啊,還真是這樣。”
應湉想了想:“喜歡邊牧的話,就是長得好看、體力又好的智性戀?”
“差不多吧。”杜詩檸說。
話落,應湉看了眼舒纭,問杜詩檸:“那她喜歡牛頭梗呢?”
杜詩檸噎了下:“……單純戀醜。”
“杜詩檸!”舒纭瞬間暴跳如雷,她是喜歡醜萌醜萌的小玩意兒,不是喜歡醜男人!
她作勢追着杜詩檸揍,杜詩檸把應湉和趙予溪當擋箭牌,在她倆之間來回穿梭。避之不及,杜詩檸連聲認錯,辯解道:“牛頭梗可愛啊!你喜歡可愛的!”
舒纭:“晚啦!”
惹得趙予溪和應湉哭笑不得,四個人嬉嬉鬧鬧地朝* 宿舍樓走。
手裏的手機再次振動,應湉低頭看了眼。施漾又給她發了條微信消息,是一張照片。
漆黑夜幕之中,一輪漂亮的弦月。
緊接着彈出來一串文字:[給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好看]
看到這兩條消息,應湉下意識擡頭。
透過交錯的樹枝,看到夜空中耀眼的彎月。不知道為什麽,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也格外清晰,好像離地球很近。
她随手回複:[嗯,看到了]
施漾:[問你個問題]
無端地,看到這條消息,應湉心裏咯噔一下,莫名緊張了兩秒。
沒回他,捏着手機等他的下文。
過了會兒,施漾問:[英語四級難嗎]
“……”應湉閉了閉眼,欲言又止。
松了一口氣,又有些無語。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我現在要問你一個炸裂的問題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的開場白啊,還停頓那麽久,她真的差點要心肌梗塞,一口氣上不來。
沒急着回複他,她回到宿舍,打開電腦,找到多年前的文檔資料,直接甩給他。
等幾個文件發送過去之後,應湉關掉電腦,敲敲手機鍵盤:[不用謝]
施漾:[這是你珍藏的秘籍嗎,這麽舍得啊]
應湉:[因為我大方]
這個“大方”仿佛在映射什麽,他前幾天還開玩笑說讓她大方點兒。
應湉:[反正我用不上了,給自己積點德]
應湉:[再說了,英語四級而已,對你來說會難嗎]
施漾:[小應老師對我這麽有信心?]
小應老師。
看着這個稱呼,應湉恍惚一瞬,驀地想起關于夏天的一些記憶碎片。
她面無表情地敲敲手機屏幕:[你不是很厲害嗎?四級都考不過的話,也就一般吧]
施漾:[挺會用激将法啊你]
應湉心說,還行。
聊天框裏又彈出他發來的消息:[但對我有效]
這話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無端牽扯出一絲暧昧意味。
她靜了會兒,想起吃飯的時候趙予溪說的那些話,問他黃澤類是不是知道點什麽他們的事。
施漾幹脆給她打了語音電話過來,應湉又被突然彈出來的語音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瘋狂摁音量鍵。
穩穩心神,她看了眼各幹各事的三個人,走出宿舍。
“打語音幹嘛,不能打字嗎?”她接通語音電話,眉間輕蹙,壓低聲音,有種莫名的心虛。
她這人從來都是這樣,能打字絕對不打電話,對和別人打電話這件事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感,尤其是和不熟的人。那鈴聲就跟催命似的,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施漾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隐約帶着些水聲:“我洗澡,沒手打字。”
“……”應湉默然兩秒,“那等會兒再說。”
“別等會兒了,等會兒你睡了。”施漾的聲音低磁,混着水聲,像是覆蓋上了一層朦胧感,“他要是知道哪還敢在你朋友面前說這件事,他只知道我被甩了,不知道是你。”
應湉走到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裏,上了幾節臺階,窗外的月色從窗戶透進來,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
聽見這話,她平靜反駁:“什麽叫你被甩?施漾,我覺得我們之間一直很和平。”
“是,只是我當時那狀态在他看來像是被甩。”施漾說,“和喪家犬沒區別。”
其實他沒覺得他們之間有多和平,都是她說開始就開始,她說結束就結束。
掌握主動權的是她,占上風的也一直是她,他處于被動的、随時可能被丢棄的狀态。
應湉随口道:“你能有這麽脆弱?”
施漾倏地笑了聲,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應湉,你有沒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