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惡犬
第12章 惡犬
最後一個鏡頭結束,電影的片尾字幕開始滾動。施漾正要起身去開燈,被應湉攔下。
“先別開燈。”
她聲音低弱,帶着細微的鼻音,明顯哭過。跟這部片子共情了,掉了幾滴眼淚。
施漾不動聲色地靠了回去,拿起手機,歪在沙發一角,回堆積的微信消息。
應湉吸了吸鼻子,很輕。擡手摸摸臉頰,濕了一片。
唉,白化妝了。
拿紙巾按壓臉頰和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地擦拭。扔在腿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她拿起來看。
應與峥給她甩了一個鏈接過來,像是什麽官號發的新聞。掃了眼鏈接上可以預覽的文字,她沒打算點開,聊天框裏緊接着彈出一連串消息。
應與峥:[姐!你看新聞,研究生嫖/娼被抓了!]
應與峥:[研究生都能被抓,準研究生一定也能被抓!]
應與峥:[你不能因為找不到男朋友,就去嫖/娼!]
“……”
能不能消停會兒,每一句都是感嘆號,是要捶她的腦門兒,譴責她淪喪的道德和泯滅的人性,喚醒她頹敗的靈魂嗎?
她有時候真的想把應與峥的腦袋開瓢,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神奇的構造。
應與峥本來是覺得她談戀愛了,但越想越不對勁。他姐這樣的人,理性冷靜,沒有過多的情感依賴,什麽都感興趣,又什麽都無所謂。有時候很元氣,但耗電速度極快,安靜的時候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淡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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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想象她談戀愛的樣子,勉為其難地想象一下她可能對待戀愛像搞學術研究一樣,非要整出一套邏輯,就覺得可怕。
但她又真的談過,這才是最讓他匪夷所思的。他甚至不知道前姐夫的名兒,更別說長相,一度認為是她為了擺脫母胎單身這事兒瞎編出來的。
所以他刷到這條新聞的時候,立馬想到她,腦子裏冒出了某個離譜的想法。
身為她唯一忠實的仆人,她做什麽他都覺得沒問題,除了違法的事。他莫名有種使命感,一定要懸崖勒馬,挽救她。
應湉把紙巾揉成團,攥在手裏,敲敲屏幕回他消息。
應湉:[再胡說八道,我把你打成折疊屏你信不信?]
應與峥:[那我先飛蘆海啦,嘻嘻]
嘻你爹——
不行,罵不得,他倆一個爹。
沒回他,随便把手機扔一邊,應湉起身丢紙巾。
垃圾桶在施漾那邊,沒開燈,熒幕的光亮已經徹底熄滅。電影片尾字幕放完了,屋子裏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他手機屏幕的亮光。
亮度調得比較低,映在他臉上。
應湉是真喜歡他這張臉,皮相好看,骨相更是一絕。
微微露出眉眼,淩厲間透着桀骜不馴。冷臉時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樣子,笑起來又很柔和。有成熟的張力,也有蓬勃的少年感。看起來有點兒矛盾,卻又恰到好處。
她起身扔垃圾,一只手扶着沙發,一條腿跨過他,隔着褲子,膝蓋有意無意地蹭到他的腿。
施漾擡眼:“蹭什麽?”
感覺到了,她剛剛蹭到他的腿,但怎麽被他說出來這麽奇怪。應湉噎了下,理直氣壯,“扔垃圾,看不清,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說別開燈?”
“……”
啞火了,應湉是真沒想到他腦子轉的還挺快,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然後像回旋镖一樣紮在她身上。
他也不是要和她争鋒相對,玩味的語氣含混着笑意,抓到她話語中的把柄,故意這樣。
自認落了下乘,她默然不語,正要收腿坐回去,腳下被絆了一下,瞬間失去平衡。好在她反應快,虛扶沙發的那只手撐住了。
披散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在空中蕩漾,發稍滑過施漾的耳朵,勾蹭須臾。
施漾沒動,熄滅手機屏幕,抱着胳膊,散漫地靠在那兒,不動聲色地注意她的反應。
發絲碰到他的耳朵,香味掠過他的鼻翼,泛起一絲癢和熱。
屋子裏連最後一丁點光也沒了,視覺被掠奪。應湉一只手撐在他肩膀旁邊的沙發上,保持平衡。
對身前這個人的感知更加明顯,明明沒跌入他的懷裏,僅是膝蓋相抵,卻像是擁住了他的體溫。氣息在她趔趄的片刻混在一起,那股淡淡的白檀木香味也更加清晰。
“你剛剛踢到我了。”沒有控訴的語氣,也并不惱,她平淡地陳述。
施漾慢悠悠的哦了一聲:“看不清。”
“……”
他故意的,應湉這下才有點想踩他一腳。但她沒有,只是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洩憤似的踢了下他的鞋。
對他而言力氣不重,他只是順着這股勁兒腿往旁邊移了點兒,姿态肆意,嘴角的笑有點壓不住。
應湉往回走,摸索着位置。另一只手落下時,施漾明顯一僵。
他視線下垂,看不清,但準确無誤地落在自己大腿的位置。
“往哪兒摸?”他的聲音從喉間滾出來,混着濃煙一般。
感覺到手心裏舒服的面料,以及隔着這層面料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應湉沒收手,聲音聽起來特別無辜:“不怪我,真看不見,你不能拿手機給我打個光嗎?”
她的手機在沙發另一邊,只有他手裏的手機是整個屋子光亮的唯一來源。就算想開燈,也得他先打個手電筒照一下光才行。
她的手撐在他的大腿,隔着薄薄的面料,這股熱意不斷擴散。
施漾有點分不清這股熱是誰的體溫,但在黑暗中的緘默不語之間,他耳朵紅了,變得有些燙。
有點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了,施漾打開手機電筒,照在她的腳邊。光暈散開,他看見她撐在他腿上的手。
只是兩秒,她收回手,往旁邊走。
被她碰過的那一片留有餘溫,觸碰的感覺都殘存在那兒。喉結滾了滾,他有些難得的不自在。
應湉拿到自己的手機,打開電筒要去開燈。
這下輪到施漾攔住她,長腿往前一伸,擋在她面前:“不開燈。”
應湉:“?”
她偏頭,疑惑地看着他。剛才是誰要開燈的,這會兒怎麽又不開了。
施漾随口扯了句:“挺有氛圍。”
應湉:“……”
你還挺講究。
坐了回去,她滑了滑平板,“你有沒有什麽想看的電影。”
這個包間是四個小時的,時間還早。就算不認真看,也得放點什麽,有聲音有光亮,至少顯得這屋子裏的氛圍不這麽微妙。
現在搞得太微妙了,她手心裏還有些燙,分不清是她自己體溫升高,還是沾染了他的體溫。
不過話說回來,他大腿肌肉挺緊實的,手感不錯。
“我對這玩意兒沒研究,你想看什麽我看什麽。”施漾關了電筒,捏着手機,慢悠悠的在手裏一圈一圈地轉。
好片子不少,但适合他倆一起看的不多。
應湉心想,總不能跟他一塊兒看哥斯拉大戰金剛吧,處成兄弟了。
施漾沒完全從剛才的肢體接觸中緩過來,這會兒有點敵不動我不動的意思,免得再玩脫了,玩到自己身上。
應湉挑來挑去,還是逃不過愛情片。
施漾懶洋洋地伸着腿,看了眼大熒幕上顯示的片頭大字,心裏輕呵一聲,裝不下去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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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剛開了個頭,室外刮起了風。
慶嶺夏天的天氣變幻莫測,天氣預報随時更新,但也常常不準。手機這會兒更新,都還是多雲天氣,然而下一秒,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
這場雨來得及,雨聲很快變大,涼風呼嘯,雨點混着風拍打在玻璃窗上,電影原本的音量稍微被壓下去了一點。
應湉起身去看,撩開窗簾一角,透進來一縷光。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街道上被雨水沖刷,車輛飛馳而過,撿起一層又一層水花。有路人沒帶傘,在雨中奔跑,焦急地找地方躲雨。
開了點窗戶,空氣裏滲透着獨屬于雨天的味道。
慶嶺的空氣幹度很大,很少有南方那樣連綿不斷的陰雨天,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很多人不喜歡雨天,但應湉喜歡。
這種陰沉沉的天色和涼爽清風讓她感到平靜,很适合窩在家裏,給自己充電。随便幹什麽都行,睡覺也行,發呆也行,像此刻這樣看電影也行。
只不過,多了個人。
“下雨了。”施漾繞過來站她身後,手裏拆棒棒糖的糖紙,略微俯身往外看了眼,轉身往回走。他把棒棒糖扔嘴裏叼着,坐回沙發,靠在那兒,雙手捧着手機打字。
電影正放到男女主吵架的片段,吵着吵着兩個人就抱在一塊兒啃,啃着啃着就滾到床上去了。
激烈的争吵變成激烈的親吻,聲音逐漸加大。
應湉站在施漾身後,手肘搭在沙發背,俯身靠着,長發滑過肩頭,垂下來。
很多呈現在熒幕上的親密戲太直白赤裸,沒什麽美感,反而無法戳中她,沒感覺。她了解自己的喜好,這種事兒她覺得确實講究點氛圍。
窗外雨聲不斷,無法蓋過電影裏的聲音,但精彩的部分都被删減了,畫面跳轉到下一幕。
她垂眼,看着施漾的側臉。一寸一寸,描摹似的,很仔細,像是在欣賞出自米開朗基羅之手的雕刻作品。
他睫毛挺長,她想。
不可避免看到他的手機屏幕,界面是微信聊天框,對面那人問他上回那誰過生日他怎麽把班花搞哭了。
施漾回他,注意措辭,不會說話就把嘴閉死。
語氣拽死了,應湉無聲笑了笑,偏偏她吃這款。
“施漾。”
“嗯。”
知道她在身後,早就感覺到發梢掃過他的肩頸,垂在他的肩上。他沒回頭,也沒随便動。
咽了咽喉,回應的聲音低沉到像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喉間發緊,手上打字的速度放慢,心不在焉。
這他媽暧昧過頭了。
他欲蓋彌彰地伸手,拿起那罐可樂,仰頭喝了一口。
“會接吻嗎?”
“咳。”
嗆了一下,施漾立馬收聲,故作冷靜,有點煩,“能別在我喝東西的時候提這種事兒?”
安的什麽心啊你,都不掩飾了?
應湉屈腿,鞋尖點了點地面,往前湊了點,歪頭看他:“這種事,哪種事?”
呼吸下意識放緩 ,他清楚地感覺到她落在他臉側的氣息,還有筆直的視線,并不熾熱,平靜而坦然地看着他。
可樂在嘴邊,有點喝不下去了,施漾放下易拉罐,偏頭回視她:“你不會?”
他那語氣,就像是在說這玩意兒誰不會啊,有嘴就行。
應湉點點頭,撤開,戳了戳手機。緊接着他的手機響了聲,他低頭看了眼。
應湉:[分享鏈接]
——“吻戲天花板超欲吻戲合集”。
應湉晃了晃手機:“不用謝。”
施漾:“……”
沒打算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