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教導
第18章 教導
“你說什麽?”
司瑜以為自己聽錯了。
戚聞從沒有拒絕過他, 或者說從未這麽直白地說過拒絕。
戚聞最叛逆的時候應該是剛到司家來的時候。即便是那時,他抗拒的方式也只是站在牆角沉默,看着他, 沒說過一個不字。
現在戚聞居然說要拒絕他。
司瑜長這麽大,家世相貌樣樣出挑, 少有被人拒絕的時候,從來只有他拒絕別人的份。
沒有任何征兆地,無名的怒火突然從腳下燒到了頭頂,司瑜那張絕美的臉上隐隐露出一絲猙獰的表情。
“你舍不得?”司瑜怒視着面前的青年, 任火氣愈演愈烈, 像是将理智都燒幹。
戚聞面中表情一變再變, 十分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麽,又覺得司瑜的狀态好像有點奇怪。
就在那遲疑的一瞬, 不等戚聞回答, 司瑜忽然平靜下來, 那雙無波的眼睛平緩得近乎空。
他篤定地朝戚聞說:“你愛上他了。”
司瑜的猜測越發過分,戚聞無法再放任他自說自話,正要反駁那些荒謬的結論, 誰知司瑜忽然站起來, 将整張桌子掀翻過去, “咚”的一聲巨響,紅木桌面從中裂開一條縫隙,桌面上所有東西全都掉在地上,亂成一團。
“滾。滾出去。”
“司先生!”
戚聞忽然喊了一聲,然而司瑜甚至懶得擡頭看他一眼:“滾吧, 別讓我重複第三遍。”
片刻後,地上的陰影消失在了房間裏。
司瑜在斷裂的書桌“殘骸”之上坐下, 從旁邊散落的物件裏撿起煙和打火機,點燃後吸了一口香煙,後知後覺胸口空了一塊兒。
帶着火星的煙絲和着煙灰一起被撣落,在名貴漂亮的手工地毯上燙了一個醜陋的洞。
司瑜原以為戚聞和別人不一樣,沒想到無論他平時表現得多麽成熟穩重,內裏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愛情來得莫名其妙。
呵呵,愛情算個屁。
還有,他眼光不是一般的差。有個陳方煦那樣的爹,能是什麽好貨色,不過空有一副皮囊。
戚聞居然為了這麽個玩意兒背叛他。
司瑜深深吸了一口煙,真想在他腦門兒上燙個洞。
香煙燃燒過半,就在司瑜再次準備将香煙送到嘴邊時,忽然被人拉住了小臂。
戚聞去而又返,抱了一堆東西在司瑜身邊蹲了下來,從司瑜兩指之間奪走剩下的半截香煙,按滅在地毯上,于是,天價地毯上又多了一個洞。
“司先生,您需要包紮。”
司瑜沒來得及反抗,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道淺淺的劃痕,不知被什麽東西刮的,稀薄的血跡已經幹涸。
這點傷其實根本不嚴重,只是司瑜的身體太過于無暇,以至于一道小口子都顯得格外血活。
司瑜用力一下甩開他:“別忘了你現在在哪兒,我說話不管用了麽?”
“可是您受傷了。”戚聞的語調沉了下來,他像座焊在原地的銅像,無可撼動。
司瑜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從戚聞口中聽到這麽強硬的語氣,剛要發作:“你——”
“我做不到不是因為對象是陳煊。”
像深夜準備入睡時的聲音,帶着些微沙啞。戚聞曲膝蹲守在司瑜旁邊,說話的聲響不輕也不重,剛好能完整地落進司瑜耳朵裏。就是這樣一句沒有前因後果的話,司瑜重新用正眼看了戚聞。
忽然,司瑜擡手推了戚聞一把。戚聞本就是蹲着重心不穩,一下失衡跌坐在地毯上,單手向後撐着身體。緊跟着,司瑜壓了上來,一只手撐在戚聞的另一側,一只手按着戚聞的肩膀,用雄獅狩獵的姿勢籠罩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斷他的脖頸。
他惡狠狠地問:“那你就是存心和我作對了?”
戚聞皺着眉,看上去似乎有點糾結。司瑜默默地等他權衡完,聽見他說:“我不喜歡男人。”
司瑜那張惡人臉上露出了标準的惡人笑。
“不喜歡男人?”司瑜捏住他的下巴,從上至下地俯視着打量他,語氣嘲諷又惡劣,“那上次我讓你幫我的時候,你就應該拒絕。”
帶着煙草味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司瑜靠得太近,戚聞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似乎又嗅到了暴雨天的泥土腥氣。
"你沒拒絕,而且都咽下去了。"
“既然當時沒拒絕,現在就沒資格說得那麽篤定。”
戚聞一動不動,被他扭曲的邏輯所震撼。
司瑜的手臂忽然失去支撐,整個人貼在戚聞身上,和他一起倒在了柔軟的地毯上,戚聞一動不動,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板。
他任由自己尖尖的下巴戳在戚聞的肩上,摸索着拍了拍戚聞的臉頰。
“別讓我失望,戚聞。”
沒過幾秒,戚聞覺得身上的重量輕了幾番,司瑜屈起一條腿支撐在戚聞膝蓋旁,兩人重新拉開距離。
司瑜的臉頰和嘴唇都是血紅的,頭發也有些淩亂,幾捋碎發從耳邊落下,小臂上的暗紅劃痕像某種附身的神秘的巫咒,邪惡而妖冶,能夠輕易操控人類的心智。
戚聞望着他,眸光凝重,接着左手動了動從身下抽出,握住了司瑜的膝蓋。
“我不會讓司先生失望的。”
“乖孩子。”司瑜的嘴角微微提了一下,拽着戚聞的領子将他拉起來,将倒地的書桌當國王寶座似的坐了上去,翹起一條腿,纡尊降貴地将手遞給戚聞。
“允許你幫我包紮。”
司瑜話音一落,戚聞的掌心便熱了起來。他接過那只手,沉黑着眸看向手的主人:“謝司先生。”
這一夜格外的安靜,點點星光散布在天上,城市裏多了幾個無夢的人。
第二天司瑜幾乎一天都沒和戚聞打照面,戚聞似乎有意避開他,他便也沒逼多緊,給了戚聞一個喘息的機會。
傍晚,戚聞開車從外面回來,換了身衣服,又驅車離開。
莊園外的梧桐大道上,一輛不起眼的私家車停在路邊,坐在駕駛位的人撥通了碰了碰耳機,喚醒了車載電話。
“司先生,阿聞少爺出門了。”
司瑜坐在露臺上喝了口咖啡,吩咐助手:“跟着。”
黑色的邁巴赫在寬闊的道路上飛馳着,路過泊藍酒店門口的紅綠燈時停在了斑馬線前,戚聞降下車窗,讓晚風灌進窗口,提神醒腦。
他下午去了趟工作室。
和喬碰面後,他直接單槍直入地問:“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查到了,果然不出你所料。”
戚聞點點頭,又問:“你讓人去接觸恒遠了?”
喬愣了一下,接着彎起眼睛笑得開心且得意:“你知道了?我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的。”
他勾着戚聞的肩膀:“之前我們低價收購了恒遠百分之三十的股票,現在讓Kevin那邊帶團隊以CVS的身份去和他們談投資,幫他們吃下城南項目,到時候恒遠股價水漲船高,咱們坐等數錢就行了!多麽天才的計劃啊,聞,你得請我吃飯謝謝我才行。”
戚聞擰緊的眉頭沒有一絲松動的意思,喬見狀面上閃過一絲錯愕,松開了他:“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你聽到什麽內幕消息了?”
戚聞面色凝重地看了眼喬:“司瑜不會讓恒遠得逞的。”
“你是說司先生也看中了城南的項目?!”喬驚呆了,“那怎麽辦?”
戚聞是他們的主心骨,看上去還算鎮定,他思索了一下,問他:“合同簽了嗎?”
“還沒有,跟恒遠的人約的後天。要通知Kevin撤嗎?”
“不。”戚聞搖頭,沉聲道,“跟他們簽一份對賭協議。”
喬瞪起雙眼,吸了一口氣:“你是說……”
不一會兒,喬笑得跟天上要掉錢了似的:“聞,原來你才是天才,不過你真的好壞哦。”
喬一早就知道,跟在商界風雲人物司瑜身邊的,絕非善類。只是他沒想到戚聞的手段比之司瑜,有過之而無不及。
戚聞沒搭腔,眉間的愁結并未解開,似乎還在思考什麽。
喬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戚聞在想什麽,如果他不肯說的話。
不過見好友心情不爽利,還是想着帶他嗨皮一下:“今晚我請你吃飯行了吧,就當提前慶祝了。”
“不了。”戚聞果斷推拒了,“我晚上還有事。”
喬誇張地挑了挑眉:“司先生找你?”
戚聞倒是回答得很爽快:“不是,有點私事要處理。”
“私事?”喬在心裏琢磨着,戚聞沒有其他親人,也沒有見他在學校有什麽出自己以外走得近的朋友,司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如果說是私事的話……他突然拍了下大腿,“你談戀愛了?!”
戚聞對他的一驚一乍表示不滿:“沒有,你在胡說什麽。”
"那就好,我都還沒脫單呢,你可不許在我前面,現在咱們正是搞事業的年紀,心中無戀人,拔劍自然神。"喬依舊我行我素地叽叽喳喳。
就在喬自我激勵得正在興頭上時,戚聞突然問了個問題。
“喬,你是怎麽判斷自己喜不喜歡男人的?”
此言一出,把喬問了個大懵圈。
不愧是他兄弟,戚聞看着沉默寡言,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喬從來沒有刻意隐瞞過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說他身上的某些“特質”非常的鮮明。
“這個嘛……”喬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忽然意識到了別的什麽,“聞,你怎麽突然這樣問?難道你——??!”
戚聞啧了一聲,立時否認:“當然不是。”
“我猜你也不是,你看上去就是個究極直男,應該喜歡女孩子才對。”
這話剛一說出口,喬不知怎麽的,心裏有點虛,因為戚聞大多數時候看上去既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他一度懷疑他最好的朋友其實是個性冷淡。
他不和男生走得近,也沒有和女生示好過,像是平等地疏遠每一種性別。
——除了司瑜。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給了那位司先生。
他學習司瑜的處事,銘記司瑜的罪惡,追随司瑜的背影。喬不禁打了個寒顫,逼自己不再深想。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發現青春期喜歡的每一個人都是男生罷了,後來就很自然而然地清楚了自己的取向。”
喬回答得很籠統,戚聞覺得不夠,繼續追問:“那你是怎麽發現你喜歡那些人的?”
“這個這個……”說到這個話題,喬突然變得面紅耳赤,“就是發現了啊。”
“更具體的呢?”
喬漲紅了臉,終于忍無可忍,跟他破罐子破摔了:“你還要多具體?!總不能說我想和他們困覺吧!”
戚聞皺眉:“睡覺?”
“是啦是啦,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對他産生沖動,這是大自然千百年來的規律。”喬一面拉着T恤領口給自己扇風散熱,一面嘟嘟囔囔。
“這不對。”雖然戚聞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但直覺告訴他這是錯誤的結論。
“有什麽不對??”
戚聞卻答不上來。和司瑜睡覺的人有很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司瑜并不喜歡他們。他不知道怎麽算喜歡一個人,不過司瑜的所作所為一定不算。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那什麽是愛?”
戚聞并非腦袋一熱想問這個問題,他想搞清楚司瑜昨天為什麽說他愛上了陳煊,根據到底是什麽。他不懂司瑜,也不懂什麽是愛。
“真是個莊重的問題。”半大小夥子喬如是說道,他挂着一臉無知,但還是很努力地思考戚聞的問題。忽然他靈光一閃,“雖然我也說不清楚,但我在書上看到過,喜歡是欲望,愛是克制。”
戚聞頓悟。
原來是這樣,司瑜把他的拒絕當克制。
“多謝,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幹什麽去?!”
戚聞走得太快,背影像風一樣,他趕着去解決問題。
一個讓司瑜再也沒有理由污蔑他的問題。
謝頓酒吧和泊藍酒店只隔了兩條街道,是有名的深夜狂歡寶地。
戚聞被門口的服務生熱情地領進五光十色的世界,舞池裏的男男女女貼身跳着熱舞,音樂聲震耳欲聾,戚聞從進去的那一刻起便受人矚目,回頭率百分之兩百。
“戚聞!這邊!”
戚聞循聲望去,陳煊坐在吧臺邊的位置,隔着人群朝他猛猛揮手,看上去十分驚喜。
戚聞走了過去。陳煊讓調酒師給他調了一杯深海迷疊。
幽暗的光線下,陳煊眨了眨眼,語氣有幾分激動:“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明明他比戚聞要虛長幾歲,此情此景下卻比戚聞更像情窦初開的少年,臉蛋泛着桃粉色,手腳局促。
戚聞沒碰那杯海藍色的液體,只是在陳煊旁邊坐下,陳煊悄無聲息地将身體往戚聞那側靠了靠,戚聞卻忽然将高腳凳往旁邊拉遠,椅子腳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陳煊的身體比薩斜塔一般滞在空中,像個笑話,他表情一僵。
“什麽意思?”
戚聞轉過頭來,陳煊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冷如冰窟。
“我不喜歡男人,對你也沒興趣。”
戚聞沒有拐彎抹角,這話說得果決卻也傷人,陳煊的臉色在彩燈的映照下千變萬化,眼角似乎溢出了一些水光,臉上寫滿委屈:“那你今天為什麽要來?”
戚聞毫無波瀾地看着他,那雙眼睛好似能洞穿一切,語氣更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沉穩:“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難道,你不想讓恒遠出局嗎?”
陳煊愣住,一副受驚的小鹿模樣 :“你,你在說什麽?”
“還要裝麽?”
戚聞的目光閃爍着別樣的光,陳煊某一刻以為看見了司瑜。
陳煊忽然用手掌遮住臉,表面上看上去是在擦拭淚花,緊接着笑聲從他指縫漏出來。他獨自笑了一會兒,再放下手時早已沒了那副清澈單純的大學生模樣。
“戚聞,你好聰明,我越來越喜歡你了。”陳煊勾了勾嘴角,“你是怎麽發現的。”
戚聞自動忽略他暧昧的話語:“有些事情查一查便一清二楚,不過這麽多年你演技太好,陳董連查都沒查,他應該也想不到恒遠最大的競争對手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上次在泊藍吃飯的時候戚聞就覺得不對勁,之後便他讓喬去查查陳家父子倆的關系,果然查出了點有意思的東西,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司瑜只說要讓恒遠出局,至于怎麽出局,現在是他說了算。
戚聞雙手交叉,抵在吧臺上:“你可以說說你的訴求,如果你想要恒遠的話。”
“不需要,那點東西也就只有陳方煦自己稀罕,我只想讓他失去一切,以慰我母親在天之靈,以及——”陳煊忽然将目光對準戚聞,一只手作亂地搭上戚聞肩頭,“你。”
“我想要你。”陳煊褪去那身僞裝後,愈發大膽起來,眼神熾熱得像要将戚聞拆吞入腹。
忽然,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
戚聞抓住陳煊不規矩的手然後大力甩開,活像是沾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則沒得談。”
陳煊擰眉揉着手腕,愈發覺得戚聞和他們家那位司先生相像,他撇了撇嘴:“開玩笑的,你那麽用力幹什麽?”
戚聞臉色冷淡,毫無歉意:“失手了,抱歉。”
“你就這是這個态度道歉?”
“你想怎麽樣?”
陳煊眼珠一轉,端起旁邊那杯深海迷疊:“幹了這杯酒,就算給我賠罪順便慶祝我們達成合作,怎麽樣?”
戚聞幾乎是條件反射:“我不喝酒。”
“啧。”陳煊扯松了幾顆扣子,“你這樣對待自己的合作夥伴?這也是司先生教你的?那你們的行事風格還真是驚人的一致。”
戚聞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似乎不悅陳煊在背後議論司瑜。
司瑜還在莊園等他回去複命,他不欲和陳煊在這裏糾纏,準備速戰速決,于是端起了那杯深海迷疊。而在碰到酒精的那一刻,戚聞的身體被喚醒了某種肌肉記憶一般,催促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司瑜不允許杯子裏剩東西。
誰知放下杯子便看見陳煊望着他笑得不懷好意。
戚聞當即警鈴大作。
“這杯酒很‘烈’的,你喝這麽急真的沒事麽?”
戚聞剛想說些什麽,便覺得頭暈,腿下發飄,下意識撐住了吧臺。陳煊見狀笑吟吟湊上要來扶他:“戚聞,你醉了,我扶你找個地方休息吧。”
不等他碰到戚聞,一只有力的手橫空出世,一把搶走了戚聞。陳煊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司瑜,對方死黑的臉色宛如活閻王現世。
“別碰他。”
司瑜以絕對主權的姿态出現,冷冷看着陳煊。
陳煊哆嗦了一下。
雖說他大半輩子都在裝,但對司瑜的畏懼真不是裝的。司瑜身上鋒芒太盛,又從沒有收斂的概念,真真是讓人打心底裏犯怵。
他不禁想,陳方煦能拿得下他就有鬼了。
戚聞似乎是嗅到了安心的氣味,漸漸放下防備,用盡所剩不多的力氣死死環住司瑜的腰。
司瑜嘗試扒開他的手,沒成功,轉而問陳煊:“你給他喝了什麽?”
陳煊又變成了那個“大學生”,他畏畏縮縮地說:“深海迷疊……”
“加料了嗎?”
陳煊咽了下口水,沒敢說話。
“你怎麽敢的?”司瑜的目光頓時變得淩厲,如同千萬把匕首插在陳煊身上,正要發作,誰知挂在身上的戚聞體溫驟然升高,似是難耐地在他脖子邊蹭了一下。
司瑜将戚聞往身上帶了一下,狠戾地朝陳煊道:“回頭再找你算賬。”
說罷,便在助手的幫助下帶着戚聞出去了,留下身後的陳煊眼裏閃過一絲不甘。
打開車門後,司瑜和助手都解不開戚聞搭成死扣的手,司瑜只好帶着他一起上了後座。
他拍拍戚聞的臉,試圖喚醒戚聞一點兒自我意識,但戚聞除了哼哼,什麽別的反應都沒有。
司瑜的表情一把沉下來,他摸了摸戚聞後頸的碎發,吩咐司機:“去泊藍。”
“通知管理層,今晚頂樓不接待客人。”
*
今夜,泊藍酒店頂層謝絕接客。
提前預約了的客人都被酒店方支付了高昂的賠償金,并被妥善安排進了與泊藍齊名的流金酒店,所有房型全部做升檔處理,他們倒也沒有太大怨言。
只是難免會好奇,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大的排場,居然将“一夜千金”的泊藍頂樓全部包了下來。好事者猜測,是有大佬在此金屋藏嬌。
泊藍頂樓,最豪華的那個套間門敞開着,門口的地毯翻起一角,上邊散落着兩只昂貴的手工男士皮鞋,還有一只尺碼更大的運動鞋。
套間的卧室裏,橘黃色暖光燈微弱地照亮空間,戚聞被四叉八仰地扔在了床上,司瑜赤腳踩在床邊的地毯上大喘氣。
他這輩子沒幹過這麽重的體力活。
“讓你去給別人下套,結果自己被藥翻了,你可真行,戚聞。”
司瑜頗有些咬牙切齒地站在床邊,越想越是咽不下這口氣,他氣陳煊膽敢用這種下作手段觊觎他的人,氣平時聰明靈醒的戚聞居然中了陳煊的低級招數。落地窗玻璃上映照着的細膩美麗的男性面孔微微扭曲,他端起一旁的冰水朝床上的人當頭潑了下去。
戚聞哼哼了一聲,悠悠轉醒,看上去意識還比較混沌,好在稍稍清醒了一些,起碼認得清眼前的是誰了。
他緩了一會兒,立刻從床上坐起來:“司先生……”
看清他的瞬間,戚聞緊繃如張弓的背脊輕松了一些,這種下意識的信任與依賴讓司瑜心裏的火勢稍微小了一點,但臉色依舊沉如死灰:“不要喝別人的酒,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到底喝的不是“普通的酒”,戚聞對語言的理解還有一定的障礙,他認真地盯着司瑜的嘴唇一張一合,聽他說完以後便垂下視線,異常乖順地說:“司先生,我完成任務了。”
戚聞不像是能思考的樣子,這話想必是之前就揣在肚子裏的,在中藥之前他就一直記在腦子裏,等着和司瑜見面的那一刻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是永遠不會令他失望的。
司瑜的面部線條在暖光的散射下顯出幾分柔美,唇邊挂着的是熟悉的惡劣玩笑:“可你還是不長記性。”
說罷,他拎着戚聞進了浴室。
戚聞任由司瑜拎着,沒有任何反抗,身上的衣服和鬓邊的黑色發絲早已被汗水浸透,像被司瑜從湍急河流裏撈起來的一樣,看上去脆弱而漂浮,而司瑜是他唯一的救生浮木。
浴室的浴缸裏盛滿了涼水,水面漂浮着細細密密的冰塊,光是看一眼都覺得刺骨。
這是司瑜讓人準備好的。
司瑜雙手抱着臂,用下巴點了點浴缸:“進去。”
“好的,司先生。”戚聞似乎聽懂了,當着司瑜的面快速地脫下衣服踩進浴缸,先是雙腿,緊接着冰水漫過腰身,直至上半身也浸泡在水裏,他的面部表情甚至沒有一絲變化,唯有雙頰形同紋上了火燒雲。
冰水讓戚聞的理智一絲絲回籠,臉色也一分分沉下,他想起了自己是怎麽上了陳煊的當,又是怎麽被司瑜帶到這兒來的。
他個子高,骨架又大,将他從謝頓帶回來,司瑜好像吃了不少苦頭。
戚聞雙眼有些失神,先于當下身體裏的異樣,他腦海裏不受控地想到的,全都是明天醒來司瑜會如何收拾他。
陳煊沒那麽大膽子,下的應該就是普通的助興類藥物,硬挨不是不能挺過去,只是人憋得也夠嗆。
不過戚聞最擅長的,便是忍耐。
尤其司瑜在他身邊,簡直是一劑特效強心針。
戚聞正出神,忽然,他看見司瑜在解扣子。
中藥之後,戚聞的身體比他的大腦反應更快,喉結上下滾了一下。
司瑜襯衫上的扣子小小一顆,在解到胸口第三顆時似乎被一根棉線纏住了,司瑜半天沒解開,眉頭擰成結,手上一個用力将衣衫暴力扯開,造價高昂的襯衫就此報廢。
司瑜忽略戚聞那震驚得呆滞的眼神,将衣服盡數扔到地上,擠進了浴缸。
戚聞下意識去扶他,來不及阻止:“司先生,水涼……”
司瑜“啧”了一聲,本來水就冰,戚聞還要啰裏啰唆提醒,他索性扶着戚聞的肩膀将他按進水裏,另一只手探進波瀾四起的水面之下。
“戚聞,從你被我帶回去那時起,許多事情都是我親自教導,現在你已長成大人,那麽這件事,也應該由我來親自教導,你是否有疑議。”
司瑜如同君王一般,自上而下地俯視身下的人,冷凝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殷紅的嘴唇開合格外醒目。
他以詢問的方式,語氣卻不容反駁,也讓人無意反駁。
許是藥效又發作了,戚聞眼裏的震驚漸漸被迷離淹沒。司瑜的體溫被冰水降下,而戚聞則在其中浴火,他難以自控地貼上司瑜,以求獲得一點兒纾解。
戚聞将司瑜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輕輕拿下,手掌同他相抵,迷離着雙眼,似是理智消沉,只聽說司瑜要施教于他:“謝謝司先生。”
這一瞬間,所有仇恨與過往都和水中冰塊一同結凍。
沒有其他的阻隔,在水下兩人輕易察覺對方的變化。
司瑜撐着戚聞的手掌,那只手的每一條掌紋都是他所熟悉的。他與戚聞十指相扣,低聲喚他:“戚聞,轉過去。”
戚聞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沒動。
司瑜一直覺得,做這種事根本無關情愛,只是追逐欲望的本能,他的征服欲強于其他任何欲望,所以他從不做承受的一方。
而他最想征服的對象就在眼前。
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或深思,戚聞都是他最想要征服的對象,也正是因為這樣,在今天以前他從沒想過以這種方式征服他。
戚聞應當去外面那個危險的世界披荊斬棘,浴血後成長為一個男人站在他面前。
司瑜出神的方寸,戚聞忽然從水中坐起,托起司瑜靠在浴缸邊沿,目光裏深埋着熾熱:“司先生,您在想什麽?”
也就是這一刻,司瑜望進戚聞那雙眼眸深處,忽然想換一種方式征服他。
司瑜忽而勾起唇:“戚聞,我改主意了,今天教你點新鮮的。”
水流微動,戚聞的眼神深得仿佛吞噬了一整個海上黑夜。
今晚的司瑜讓他覺得陌生。難以置信,司瑜居然會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司瑜這時倒發揮了一些長輩的風度,作為長輩,自然是要接納晚輩的所有。
這感覺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身體上的疼痛掩蓋不了心理上的快感。
想到戚聞日前還聲稱自己不喜歡男人,司瑜心中便多了幾分暢快,笑着起落:“戚聞,以後你還敢說自己不喜歡男人嗎?”
戚聞眸色深沉的望着司瑜,在沉淪中極力找尋理智,神情掙紮:“抱歉司先生,我不喜歡男人。”
“哈?”司瑜高高挑起眉毛,權當沒有任何經驗的純情小夥子嘴硬,“那你是把我當女人了?”
“當然不。”
沒給戚聞說更多的機會,忽然,司瑜皺着眉在戚聞肩頭扇了一下,那處的皮膚霎時紅了起來。
“你不要動。”
司瑜的掌控感與生俱來,無論面對什麽人,身處什麽位置,他都喜歡做主導的那一個,這能讓他感受到更多愉悅,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的。
戚聞順從地不動了,輕輕扶上司瑜的腰:“好的,司先生。”
不論水面激蕩出多少水花,他都克制着不再動作,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忍耐。
他忍耐着司瑜在他身上的動作,他看見司瑜閉上了眼睛,嘴唇被他咬得破了皮,擠出一顆血珠,他窺見司瑜眉間夾雜着痛苦和歡愉。
而他一動不能動。
浴缸裏的冰塊化完了,戚聞抱着司瑜到了床上。
藥效過去後人會有好一段時間脫力狀态,戚聞相當乏了,不過他沒打算走遠去另一間卧室,就在司瑜旁邊躺下,以防他後半夜發燒。
畢竟剛剛他在水面上發現了一點血絲,也不知道司瑜是什麽時候把自己弄傷的。
戚聞靜靜地躺在他身邊,心情無比複雜。
看着雪白枕間散落的墨絲和那張薄情的臉,始終沒想明白司瑜為什麽會這樣做。
這一晚實在太過于荒唐。
和他可笑的人生一樣荒唐。
夜色漸濃,萬物陷入沉睡,每個人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像是生怕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翌日,天光大亮,司瑜在腰酸腿脹中醒來,身體只有一點隐痛,不過他不屑矯情,畢竟愉悅和快樂也是實打實的。
每天早晨剛起床的這段時間被司瑜定義為無意義時間,他通常只需要躺着,睜開眼睛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別的什麽都不用做。
接下來一整天,他要做的事情都會對世界經濟産生重大影響,無數人因為他一個輕飄飄的決定而暴富,失業,破産,可唯獨對他自己而言沒有什麽意義。
司瑜緩了一下,扯過浴袍披上,坐了起來。視線旁移,戚聞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衣着整齊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書,英俊的側顏看上去比往常更加沉默。
這一刻,無意義的早晨似乎終于有了一點樂趣。
見他醒了,戚聞一如往常地問他好,找不出什麽錯漏:“司先生,上午好。需要用早餐麽?”
他手邊的小幾上擺着一盤寡淡的早餐,全是清粥小菜和水果。
“算了。”司瑜看了那盤足以大早上敗光人食欲的東西,翻身到床頭櫃裏拿煙。
翻身時被單從身上滑落,他側腰上有不少青紫的痕跡,司瑜淡淡地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誰知一擡頭便對上戚聞僵硬的目光。
“怎麽?”司瑜把煙丢到一邊翹起嘴角,玩味地問。
戚聞不自在地偏開視線:“沒事。”
戚聞越躲閃,司瑜越來勁,他一把掀開被單,将那些痕跡暴露在空氣中。
所指明晰地說:“你昨天掐着我腰的時候太用力了。”
“抱歉,司先生。”戚聞轉身離開的時候,背影甚至有一絲倉皇,再次回來時手裏拿着司瑜的換洗衣衫。
戚聞将襯衫抖落開批在司瑜光裸的背脊上,蓋住那些痕跡。
司瑜擡起手,任由戚聞幫他穿上衣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直至完全看不出異樣。
司瑜感受到戚聞給他帶袖扣的手不如以前穩,于是捏住他的手腕挪開:“我自己來。”
戚聞安靜地看着司瑜将一對藍寶袖扣戴好,捋平衣袖,動作擡手間無一不透露着優雅。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昨晚……”
“昨晚怎麽了?”
戚聞抿了抿唇:“沒什麽。”
戚聞平時不是這麽優柔寡斷的人,司瑜此刻甚至有點想發笑,他看着戚聞:“昨晚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清嗎?”
又是一段長久的遲疑,看得出他非常糾結,而後戚聞點了點頭。
司瑜滿意地說:“記得清就好。”
司瑜那個眼神讓戚聞毫不懷疑如果他敢說一句昨晚斷片記不清了,司瑜就會讓他後悔終生。
“我們司家的規矩你是知道的吧?”司瑜兩條長腿交疊,事後來立規矩是常規流程,“不接受多人關系,以後,我不管你是喜歡男人,喜歡女人,還是喜歡門口那棵樹,沒有我的允許,禁止和人亂搞,否則——”
司瑜眯起眼睛,裏面流露出危險的光芒。
“除了您,我不會和任何人有親密關系。”
沒有任何猶豫地,戚聞如是說到。
司瑜挑了挑眉。
這倒是戚聞心裏真正所想。
一夜輾轉,戚聞終于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确定,他無法想象和第二個人做昨晚的事。
無論清醒還是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