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鬼生無聊
鬼生無聊
就在菩音和孟婆為大佬歷劫之事熱烈讨論時，被懷疑是某位大佬來歷情劫的廿一，開始了她的第三世。
不出所料，被罰走奈何橋後重新投胎的廿一，這一世，從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生坎坷。
廿一這一世出生在一個普通農戶家庭，母親生她時難産而死。
父親嫌她不吉利，一出生便克死了母親，十分不待見她，将她當作牲畜一般養到四五歲能幹活的年紀，就将她賣給了鎮上的大戶人家當奴婢，只換了一頓酒錢。
她這一生，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前後換了好幾位主子，奴婢的名字也跟着換了好幾個，不是桃紅就是綠柳的，讓人提不起半點興致去記住她。
直到後來，因緣際會下，她被主家轉送給了一位公子。
公子是個讀書人，新科中了進士，受朝廷任命，去邊陲小縣做一名縣令。
公子給她取了一個文雅別致的名字，叫文清，不像姑娘家的名字，但她很喜歡。
從前伺候的主子都是府裏的小姐，頭一次伺候年輕公子，文清沒什麽經驗。好在公子為人和善，身為縣令，愛民如子，對待下人亦從不随意打罵。
平日裏忙完公務，公子還會抽空教文清識文斷字，教她以讀書人的立場去看人間百态，教她用全新的眼光和認知去面對生活。
在文清的心裏，公子不僅僅是她的主子，還是她一生中最親近最重要的人。
便是以這種仰望天的姿态，文清為她的公子獻出了整個身心。
即便後來，她的公子，官當得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了他們曾經共同憎惡的人，她都堅信，公子還是那個心系蒼生的讀書人。
她陪伴了公子無數個春秋，所有人都默認她是公子的房中人，包括她自己，願意為公子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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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到她學會了所有的字，能讀懂所有晦澀的典籍，能看透所有的人心險惡，公子都不曾給過她一個身份。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一個低賤的奴婢，哪怕她有了一顆遠超奴婢的心。
再後來，公子為了更高的權勢，将她送給了一位有特殊癖好的皇親貴胄。
直到那一刻，文清才明白，她的存在，乃至他親手教她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她能從普羅大衆中脫穎而出，吸引權貴的目光。
她引以為豪善自珍重的一切，僅僅只是他的登天梯，而身為奴婢的她本身，不值一提。
她在最美麗的年華認清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最終在這個最美麗的年華，還未綻放，便已凋零。
身為奴婢，擁有純潔高貴的心，只會讓她更快淪為權貴的玩物。
她的公子教她的一切成了她的催命符，讓她在飽受情傷之苦的同時，還要經歷非人的折磨。
最後，一卷破草席，埋骨亂葬崗。
文清短暫的一生，比之廿一，比之阿史那音，都要凄慘直白得多。
看着她如此凄慘的第三世，菩音和孟婆，還有酆都城裏的一衆鬼觀衆們，全都說不出話了。
酆都城裏自認為生前最悲慘的魂，都不敢說自己過得比文清慘，實在是沒法比。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接下來的每一世，這位和菩音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一世過得比一世慘。
阿史那音那一世，竟然成了她最幸運的一世。
第三世過後，文清重新投胎時，菩音和孟婆都斷定，這姑娘的本尊，必然是位大人物。
歷劫歷到她這份上的，是不是後無來者暫且不知道，起碼是前無古人了。她若不是位大人物，那便是天道規則抽風了。
天道規則會抽風嗎？顯然不會，至少天地初開以來，一次都沒有。
确定這一點後，菩音反倒釋懷了。
起碼人家是三界不知哪方的大佬，歷劫只是暫時的，一切悲慘也都是暫時的。歷完劫，人家哪兒來回哪兒去，說不定還會武力值大漲，從此一片坦途。
總之，人家用不着她一個小鬼差瞎操心。
不過，菩音還是真心希望人家能夠順利渡完劫，畢竟和她長得這般相像的，目前為止也就遇見這麽一個，說不定她倆之間還有什麽隐藏的緣分。
如此，菩音不再糾結于大佬們歷劫的那點事，一門心思只想着如何精進菩記的業務，提升鬼界的環境，改善魂民以及鬼差們的生活和工作。
如此，兩百年時間一晃而過。
如今的地府和酆都城早已大變了模樣，不再是菩音剛來時那般，鬼哭狼嚎陰氣森森的。
随處可見高雅別致的建築，街道寬敞明亮，店鋪林立，競相“直播”。
魂民們穿梭其中，悠然自得。更有仙妖兩界的人慕名而來，樂不思蜀。
整個陰司界的熱鬧程度與人間都城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随着酆都城在三界中大改形象，大有與妖界都城和仙界天宮比肩之勢，菩音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差，在三界中聲名鵲起了。
也許沒什麽人見過她，但很少有人沒聽過她一手創立的菩記，以及菩記出産的那些有趣好玩的小物件。
地府每一年的鬼差業績大評比，菩音總是能以斷崖式的優勢拔得頭籌，就連仙界帝君，都已數次派人前往地府，給予其褒獎。
在鬼界，混到這般，菩音算是贏得了人生大滿貫，一度惹得衆多小鬼差羨慕不已，直接成為鬼界千年來的風雲人物，引得新老魂民們争相效仿，在酆都城刮起了一陣勵志向上的事業風。
菩音來到這個世界的頭兩百年裏，就一一完成了這些壯舉。當事業達到頂峰，前世的理想得以實現，遺憾得以彌補後，菩音終于開始認識到，無聊是多麽痛苦。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放眼煥然一新的陰司界，她竟找不到一件可以打發時間的事。
也怪她自己，沒事出什麽大名，導致越來越多的新魂願意留下來當鬼差，原先缺人手的活計現在都要排隊搶着幹。
活都讓別人幹了，她還能幹啥呢？
她找過黑白無常，結果人家說：“哥倆我有一堆新人要帶，你一個老人，就不要搶他們的機會了。”
她又去找判官大人，判官大人兩手一攤，指着一左一右兩個幫手，反過來向她抱怨：“我自己都不剩下什麽活了，你覺得我還能勻點給你嗎？你不是點子多嘛，要不想想再給我安排點？”
唉，都怪她太卷了，卷到最後，自己反而成了最閑的那個人。
閑得胃疼，菩音又習慣性地去找孟婆唠嗑。
誰知，就連熬湯這種有極高技術性難度的活，如今都有人幫着幹了。
隔着老遠的距離，菩音便看見孟婆的小屋裏，多了名清秀的小姑娘，在幫着擇洗忘憂草等藥材。
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可真是個大聰明！
閑極無聊的菩音，整日閑逛，走到哪都沒人有空搭理她。
別人都有活幹，很忙，只有她，很閑，閑得格格不入。
忍無可忍的菩音，向閻王讨了旨意，日日跑去人間看人生百态。
一看就是數十年。
剛開始還十分新鮮，達官貴人、平明百姓、亡命之徒，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不同，各有各的精彩和唏噓。
可時間一久，看得多了，菩音慢慢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人之一生，無非是生老病死。不管故事有多麽不同，都逃不開七情六欲，經歷人生八苦。
品來品去，個中滋味，無非如此。
厭倦了這種感覺的菩音，不再瞎折騰，日日呆在孟婆的小屋，學着孟婆的樣子在角落裏架起一口大鍋。
孟婆見她閑得難受，不知道又要做什麽，好心問她：“你也要熬孟婆湯嗎？我可以教你。”
菩音搖了搖頭，往鍋裏扔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往裏倒滿了忘川水，才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是。我打算研制一種特別的湯藥，喝了能讓人不覺得無聊。”
孟婆頓覺無語，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家夥怕不是無聊到失了心智，這都胡思亂想的什麽東西。
一旁幫忙的清秀小姑娘，探過頭來看了看特別像毒藥的一鍋東西，十分天真地問道：“菩音姐姐，真的有這種神奇的湯藥嗎？”
“現在還沒有，不過，以後肯定會有的。”菩音随手變出一根杵子，往鍋裏攪和了幾下，滿臉都是認真。
“別聽她的，她是閑得發瘋，沒事找事做。”孟婆趕忙丢給小姑娘一堆藥草讓她上一邊擇去，免得被某人帶歪。
“哦。”小姑娘接過藥草，乖乖幹活。
片刻後，又忍不住問道：“菩音姐姐，你既然這般無聊，為何不選擇轉世投胎，再去過過凡人的生活呢？”
菩音繼續搗鼓她那鍋大雜燴，聞着鍋裏漸漸散發出來的奇怪味道，一臉的麻木：“一看你就是沒有經受過社會的毒打。我只是閑，不是傻，非要想不開投胎找虐。凡人的一生，我看都看膩了。”
小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向孟婆投去疑惑的目光。
這說的是啥，我怎麽聽不懂？
“她說你傻！”受某人長年累月的影響，孟婆現在說話也不懂什麽叫委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