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蕭府勾魂
蕭府勾魂
第二日，菩音懷揣着雀躍的心情，還未到時辰，便早早等在了忘川河畔。
忘川河上三橋靜靜橫卧着，此時并無新魂過橋，只有奈何橋下，河水翻滾，無數跌落其中的厲鬼在無聲嘶吼。
由于時辰過早，四周只有怪叫聲而無人影，搭配上地府綠油油的色調，以及奈何橋下上演的恐怖默片，還真是讓人瘆得慌。
菩音頭皮發緊，全身起雞皮疙瘩，默默後退幾步，離奈何橋遠了些。
等了不過片刻，遠遠地，便看見黑白無常一臉生無可戀地往這邊來。
菩音心想，看來他們是真的忙啊。卻不含糊，老遠就伸手招呼。
待他們走近，笑着道：“兩位大哥早出晚歸的，真是辛苦了！”
“嗨，別提了，這差事不得清閑又不讨喜，手底下幹活的留不住，只能我們自己頂上。”
黑無常，從頭黑到腳，連日的加班，面容愈發兇悍，連語氣都是黑沉沉的。
白無常卻像是得了什麽大病，臉色比往常更白了，時常挂着的笑容也慘淡了些，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底下人說走便能走，我們卻是被摁死在了這差事上，走不得。”
黑白無常哥倆，是對雙胞胎，和孟婆一樣，是地府有名的鬼差，地位頗高。
他們的前身已不可考，但能被摁死在地府重要職位上，怎麽說也都能算是個小鬼神，想來前身也不會比孟婆差。
對于他們的抱怨，菩音無能為力。
都是受天地規則的制約，孟婆她還能想法子讓她工作得開心些，可黑白無常缺人手這事兒，她還真幫不上忙。這是判官大人該煩惱的事，不過安慰安慰還是可以的。
“兩位大哥別急，判官大人将我派來，便是為了給二位搭把手的。至于人手短缺問題，想必大人正在積極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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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罷了，在其位，謀其事，倒是連累了你，撇下菩記跟着我們東奔西走。”黑無常語氣不善，說的卻是人話。
菩音連連擺手：“無妨無妨，我本就想去人間看看，是判官大人給了我機會，讓我能跟着兩位大哥去長長見識。”
簡單寒暄後，不再耽擱，在黑白無常帶領下，一行人朝黃泉路飄去。
七拐十八彎，穿過一個個洞府後，一條路筆直向前，越來越窄，光線也越來越暗。
不一會兒，道路變得極窄，只能并排行一人。
當光線變得十分暗淡，只能模糊看見事物輪廓時，菩音跟在黑白無常之後，停下了腳步。
她踮腳看前面，正心中疑惑，路被堵死了？
就聽白無常氣若游絲地說道：“黃泉路口到了。”
菩音有些激動，若不是光線暗，任誰都能瞧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
只見走在最前頭的黑無常，從腰間摸出一樣東西，在路口的牆上，上下左右各點了一下。原本平平無奇的牆面忽然裂開一條縫，蕩出水波般的紋路，朝兩邊漣漪開來。
口子開到僅容一人通過的大小，停住不動了，只剩下水波光紋在一圈圈地晃。
牆面好似變成了薄薄的一層水面。
菩音以為會見到天光大作的場景，實際卻是迥異。
水牆隔開了人間和陰間，一邊暗滢滢一邊亮堂堂。暗綠的黑去不了人間，亮堂的光也透不進地獄，兩界在此交彙，卻互不幹擾。
裏面的鬼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所謂天堂與地獄，不過一牆之隔。不過，孰是地獄孰是天堂，因人而異。
“今日照舊，我勾惡魂，其餘歸你。”黑無常朝白無常一點頭，又轉向菩音，“你頭次辦差不懂其中門道，可以先選一邊跟着看看。”
菩音未有絲毫猶豫，選擇了白無常：“今日先跟白大哥吧，惡人之死想想都不會平順，我還是先從簡單的來。”
其實是不想一整天，都面對黑無常那張天生的兇臉。
說好分工後，黑無常率先靠近水牆，穿了過去。菩音跟在白無常身後，有樣學樣，閉眼撞上水牆，卻好似撞上了空氣，一絲阻礙都沒有便穿了過來。
再睜眼，已是人間的街道。
一條道筆直通到底，道旁古建築鱗次栉比，酒樓茶樓金樓布莊米糧店藥鋪，客人絡繹不絕。
其間穿插着衆多小攤販，吆喝着賣各式小物件小點心，車馬行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滿滿的人間氣息撲面而來，熏得菩音揪緊了胸口，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她在陰間不過數月，卻已經陌生了活着的感覺。她想，肯定是因為頭一次來古代人間，不熟的緣故。若是回二十一世紀，絕對親切。
任務繁多，黑無常也不客套，直接帶着一個小鬼差混進了人群，一眨眼便不見了。
“我們也走吧。”白無常也不廢話，領着菩音和另一個小鬼差去了別的方向。
穿梭在人群間，菩音已經緩過神來，好奇地東瞧瞧西望望，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鬼。
其實也不能怪她，這種你看得見別人，別人卻對你毫無知覺的狀态，任誰頭一次經歷，都會覺得稀奇。
菩音欣賞着舒展樸實的古建築，和行人身上鮮豔明快且款式開放的衣服，心中感慨，唐朝文化确實包容開放，瞧這街上，漢人、胡人、外國人，一點也不遜色于現代北上廣深的街道……
還沒感慨完，就聽白無常道一聲：“到了！”
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熱鬧的街道，來到了古代百姓居住的地方。
眼前一座典型的唐朝坊居，朱門石階，兩旁各設一頭威武石獅，門檐下挂兩盞鑲金描畫的大紅燈籠，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府邸，好不氣派。
菩音仔細一看，門匾上寫着楷體的“蕭府”二字。
別問她如何看得懂繁體字，她也不知。反正自從當了小小的鬼差後，她多了很多無師自通的能力，比如會點小術法，再比如，看得懂古代的繁體字。
介于他們是來勾魂的，想必是這蕭府裏的什麽人要死了。
白無常吩咐小鬼差，一會兒進了院子，照計劃行事。仔細交代了幾句，便帶着他們穿門而過，進了蕭府。
蕭府很大，裏面雕梁畫棟，分了好幾個院子。院子與院子間由開了拱門的石牆隔開，設了花園連廊，假山林立，池水潺潺，不時有穿着統一制服的丫鬟小厮來往其間。
菩音咋舌，這要是換做現代，得花多少錢才能住進這樣的豪宅。
她跟在白無常身後，穿過一個個庭院，路過一隊隊仆從，最終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院。
說是小院，那都是客氣的說法，無他，因為這地方怎麽看都像鬼屋。
四周圍牆坍塌了一多半，裏頭野草瘋長，高過人膝。
有烏鴉三三兩兩地停在屋頂上，他們一踏入，便都受驚般啊啊啊叫着飛走了，仿佛能看見他們一般。
院子裏就三間小屋，已經塌了兩間，僅剩的一間也是門窗破洞，漏風漏雨的。
這院子離主院很遠，又破敗成這樣，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
“白大哥，這裏看着不像有人住啊，會不會是弄錯了？”
“不會有錯，我昨日提前來看過，裏面住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就是那女人快死了。”
不等白無常開口，一路無言的小鬼差說了第一句話，語氣中帶着絲同情和憐憫。
菩音立馬就相信了，因為下一秒她就聽見了一聲壓抑的嗚咽，短促卻清晰。
“該辦正事了。生死簿已定，一刻鐘後便會出死魂，我們進去。”白無常一張笑臉，說着最嚴肅的話，莫名讓菩音打了個寒戰，緊張起來。
進了唯一勉強能住人的屋子，盡管灰暗，菩音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躺在茅草堆裏的女人和跪在她身旁的小男孩。
顧不上到處垂挂的蜘蛛網和刺鼻的粉塵黴味，三鬼差上前将茅草堆圍了起來。
白無常和小鬼差雙手結印，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後，一個鎖魂陣平地而起，白無常更是掏出了吃飯的家夥——拘魂鏈，以備不時之需。
準備完畢，他們開始等待，等待女人咽氣，魂魄離體。
左右沒菩音什麽事，她便仔細打量起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來。
女人躺在茅草堆裏，進氣多出氣少，看着只有二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要死了。
她臉色青白，五官卻很秀美，亂糟糟枯草般的頭發和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衫也遮不了她的美貌。
菩音想，若是好好收拾一番，這必是個大美人。
“大美人”猛咳了幾聲，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嚯嚯聲。
男孩一個激靈，趕忙湊過身去，一手托住女人的頭将她上半身扶起，一手輕拍女人胸口給她順氣。
好一會兒，女人才把氣喘勻了，費力撐開眼皮，雙眼黯淡無神，卻含着某種執念。
她盯住男孩，“筠兒，你爹來了嗎？”
名叫筠兒的男孩，七八歲的年紀，骨瘦如柴，渾身髒黑，身上的衣服全是破洞，還不如街邊的乞丐穿得齊整。
聽到女人有氣無力的問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猛然擡起頭來，臉上沾滿泥灰，一雙眼卻瞪得明亮，像極了被觸怒的小獸。
“娘，他不會來的！”聲音憤怒到尖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