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生若夢
浮生若夢
森羅殿內。
在菩音的灼熱目光中，閻王緩緩開口。
“一是過銀橋，投胎轉世重新做人。不過，不是回你原來的世界，而是皇族治下的人間。你若不願，還可以留在地府，在本君座下當個小官，日後協助判官處理些事務即可。”
聽了閻王的話，菩音頓時喜出望外。
此前為了生存，每天給老板當牛做馬，心累得很。她為了讓自己開心些，才會放空自我娛樂過了頭，最終弄了個猝死的下場。
雖說轉世投胎後不用再回去卷卷卷，但聰明人都知道，在古代生活，如果不是生在大富大貴的家庭，想要活得好更加不容易。
而以她生前的行事，只能過銀橋，來世大概率還是個普通百姓，而且是各方面遠遠落後于現代的古代普通百姓。人生之艱，想想都知道。
留在地府就不一樣了，雖說這古代地府，不是人們常說的宜居之地，到處都能聽見鬼哭狼嚎，更遑論欣賞人間四月天的美景。
但是，閻王說了，在這裏，她可以當個小官。
不用擔心哪天會失業，交不起房租流落街頭，也不用為了升職加薪絞盡腦汁熬到頭禿。
這是跨越階級的誘惑啊，菩音非常心動。
做人太絕望了，做鬼差倒是挺新鮮，要不就試試？
下定決心後，菩音擡頭看向閻王，堅定地用生硬的古漢語說道：“感謝閻君宏量，小女子願侍奉座下，效犬馬之勞！”
閻王點點頭，将生死簿還給判官，說道：“你手下鬼差不足，就由她補上吧！”
就這樣，菩音走馬上任，成了這古代地府官職最低的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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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職雖低，好歹也是個官，還是個能拿工資的閑官。
沒錯，這所謂的鬼差，在菩音看來就是個實打實的，活少不累油水多還能時不時上古代人間到處玩的美差事。
這麽好的差事，換做別處早就人人擠破頭都要搶着做，到了這裏反倒無人問津，還缺人做，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菩音好奇，就向判官打聽緣由：“判官大人，我看地府來來去去似我這樣的新魂很多，為何您手下還缺鬼差呢？”
判官板着一張臉，不以為然道：“很多新魂一開始都如你這般，聽說能在地府當個官，都激動萬分，點頭滿口答應。結果，長則兩三年，短則數月，都吵着嚷着不幹了，要投胎轉世重新做人。”
菩音不解，問：“他們為何如此？難道是差事太多太難辦？”
判官看了眼菩音，一本正經道：“非也，只因這差事太清閑，地府又無甚趣事可言，他們熬不過十年如一日的無聊，紛紛請辭了！”
菩音咋舌，竟然會有人因為工作太清閑感到無聊而辭職？
這對于她生前那個世界的人而言，絕對是天上掉餡餅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啊！
判官原本想着，菩音前世都能為了娛樂而猝死，如今告訴她鬼差之無聊，想必她會與之前那些鬼差一樣後悔留下，重新回到森羅殿請求閻君給她轉世投胎為人的機會。
不曾想，菩音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聽了他的一席話，非但毫無悔意，反而第一時間拍胸脯向他表忠心：“判官大人請放心，小的一定堅守崗位，絕不會半途而廢！”
看着眼前這張人畜無害的臉，聽着她的豪言壯志，再回想起千萬年前魔君樓音的威嚴，判官一直板着的臉終于繃不住了，嘴角連連抽動。
菩音還以為自己說錯話，惹得這位直屬上司不快了，趕緊想着說辭繼續表忠心。
然而，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判官朝前一指，丢下句：“前方舊是酆都城，內有一巷名浮生若夢，鬼差的住處就在那裏。”便嗖地一下，沒影了。
菩音滿臉問號，判官大人連工作內容和工作要求都沒告訴她就跑沒影了，這讓她如何着手新工作。
哎，算了，依照判官大人的說法，這工作非常清閑，眼下估計也沒什麽事可以讓她做。
那就跟以前一樣，找到一份新工作後，先熟悉工作環境，用盡量短的時間與同事處好關系吧。
理清思路，菩音便朝方才判官大人手指的方向走去。
這酆都城占地極大，其間街道縱貫橫通，房屋錯落，店鋪林立，行人如織，看着與人間古代的都城很像。
菩音所在的這整個古代陰司界，總共就兩塊區域。
一是閻王和判官以及下面的一衆鬼差辦公的地方，就是所謂的地府，包括黃泉路、森羅殿、忘川河、三橋、轉生池以及十八層地獄。
另一塊區域就是眼前的酆都城，是衆鬼差除了辦公之外所有活動的場所。裏面住着不少城民，除了拿地府俸祿的鬼差，更多的是普通鬼魂。
這些鬼魂，生前要麽極其倒黴，經受各種磨難嘗盡世間百态，最終還不得好死，要麽一世風光順遂，體驗過做人的所有樂趣後再無所求。
前者寧願做鬼也不願做人，後者則是如她這般，覺得做人已經沒什麽趣味，做鬼反倒新鮮。
閻王也不是什麽不通情理的狠人，只要是生前沒造過孽的良民，死後不願喝孟婆湯跳轉生池的，都可以選擇留在酆都城。
只是世人多執念，為七情六欲所縛，或是做人意猶未盡或是有什麽心願未了心有不甘，大都選擇轉世投胎重新做人，願意留下的只是少數。
況且千百年一過，許多鬼魂慢慢忘卻過去，待到此前的記憶全無後，他們要麽魂體淡化最終飛散，要麽重新回到輪回的軌道上。
是以，千萬年來，酆都城的鬼魂來來去去，從未出現過魂體數目暴漲導致街巷擁擠的情況。
這些都是菩音從一個名叫阿阜的小鬼口中得知的。
阿阜是浮生若夢巷內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鋪的主人，別看他十歲不到的年紀，在這酆都城已經待了一千二百多年了。
時間太久，生前的事已經記不大清，唯有阿阜這個生前母親常喚的小名，在這裏被人叫了一千二百多年，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所在的胭脂水粉店，原先有一位女主人，生前因難産而死。
阿阜剛來那會兒，她見他年紀小，長得濃眉大眼小臉肉嘟嘟的十分可愛，于是母愛泛濫收留他在店裏幫工。
一百多年前，女主人半透明的魂體越來越透明，直到某日午後，化為萬千光點，消散在酆都城的上空。
後來，阿阜就成了這家店鋪的新主人。
菩音踏進浮生若夢巷的時候，恰好看見阿阜在鋪子外面搗花取汁液，好奇之下上前觀摩了一番，還給出了不少現代人的審美建議。
阿阜對菩音這個新來的小姐姐很是友好，為感謝她的提點，請她進店歇腳。
阿阜雖是一千多歲的舊魂，卻還保留着生前小孩子的心性，天真活潑熱情。
菩音原本是想尋人問問地府鬼差的住處，不曾想遇見阿阜這般投緣的小孩。她前世雖是個宅女，但面對像阿阜這種沒心機的小孩，也是很自來熟的。
一時，一大一小一新一舊兩魂相見恨晚，聊不完的話。
阿阜說了很多關于自己的事，見菩音總是一手捂住胸口，便指着自己的胸口問道：“菩音阿姐，你是這裏生病才來了這裏嗎？”
菩音老臉一紅，暗罵這該死的設定。
但凡陽壽已盡來到陰間的，都會保留生前最後一刻的模樣。人有各式各樣的死法，所以縱觀這陰間，就有各式各樣奇怪造型的鬼。
按菩音的推斷，她是因為生前心悸疼痛，猝死後才來這裏的，所以總是會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
此刻，聽到阿阜的問話，她強行将手拿下來，不自然道：“我那會兒正在刷游戲視頻，突然就胸口劇痛，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阿阜撓撓腦袋，十分不解：“何為刷……游戲……視頻？”
菩音這才想起阿阜生前是古代的小孩，沒見識過現代人的娛樂方式，想了想，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戲曲吧？你就當它是類似于聽曲看戲的樂子。”
阿阜回憶了片刻，才拍手道：“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有一回有個大戶人家的什麽人過壽，請了戲班子。我阿母剛好被叫去幫工，我也跟着去了。我就站在人群後，模模糊糊地看了場戲，具體演的是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印象中那曲子十分好聽。”
雖是回憶，阿阜的語氣中倒是聽不出失落和遺憾。
菩音有些替他傷心，想必這孩子生前也沒過過什麽好日子，不過看他全須全尾的，應該不是死于非命。
“你還記得是因為什麽事來到這裏的嗎？”
阿阜又回憶了片刻，最後皺着小眉頭道：“我想不起來了！”
菩音忙安慰他：“沒事兒，也不是什麽令人歡快的事，忘了就忘了。阿姐保證，等我安頓下來得閑了，讓你再聽一場戲，不，很多場戲。”
阿阜頓時笑開，去櫃臺取了幾盒新做的胭脂塞到菩音手上：“阿姐，這些你先用着，若好用，下回再來拿。”
唠嗑了這麽久，也該去找住處了。菩音也不客氣，接過胭脂後問：“你知道地府鬼差的住處一般都在哪兒嗎？”
阿阜還以為菩音有事找鬼差，道：“咱們浮生若夢巷的鬼差上個月請辭轉世投胎去了，至今還沒有新鬼差上任，阿姐若是有什麽事，還得再等等。”
原來判官大人說的都是真的，如此看來，她便是這浮生若夢巷的新任管事，哦不，新任鬼差了。
阿阜還在為她出主意：“阿姐如果真着急的話，可以直接去找判官大人幫忙。判官大人看着面冷，其實心善得很，經常幫助我們驅趕厲鬼。而且他秉公辦事，從不收受賄賂，也從不偏袒那些霸道的壞鬼。”
看來阿阜平常沒少受其他鬼的欺負，判官大人也沒少照顧他。
菩音搖搖頭，笑着說：“我不找鬼差也不找判官大人，我就是想找鬼差的住處好落腳。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就是這浮生若夢巷的新任鬼差。”
說着，她摸摸阿阜的後腦勺，笑得好不得意：“以後，有阿姐罩着，看誰還敢欺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