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許多知道他爸經常會去哪個地方打麻将,于是不多問,直接朝着那個小區附近的派出所走過去。
這時正值炎夏,氣溫很高,可許多一個人走在路上,還是覺得吹過來的風有點冷。
他縮了縮脖子,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地跑了過去。
剛進派出所,他首先看到的不是一臉正氣的警察叔叔,也不是狼狽不堪的老爸,而是一個瘦高的身影。
眼前這人頂着一頭奶奶灰,頭發微卷,左耳上帶着一個十字架的耳環,身上一件緊身T恤和破洞牛仔褲,露出一截白淨的腿肉,造型挺搶眼。
許多第一眼以為眼前的卷毛是個混混。
值班的警察坐在辦公桌後,一直在教育卷毛,許多猜想,難不成,是他跟老爸打的架?
這人比許多還要高一點兒,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許多心想,他爸輸給這個人不虧。
一陣慷慨陳詞後,警察嘆氣:“哎,你爸也不年輕了,看了下他的檔案,沒什麽前科,是初犯,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奶奶灰一個勁點頭:“哎哎,您說的對,他也太不上道了,回去我好好開導開導他。”
警察:“……”到底誰是誰爸?
“行吧,”警察說了一通,嘆了聲氣,然後朝屋裏頭喊了一聲,“萬家國!出來吧!你兒子接你來了!”
然後一個臉上腫了一圈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許多看到他臉上的傷,覺着今晚他親爹出手真夠狠,這會兒蹲裏頭指不定多樂呵了。
不過讓許多覺得有點意外的是,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看着挺斯文的,穿着也講究,且不說是否是名牌了,就那搭配幹淨利索,往麻将桌旁一坐,能把他親爹襯得極度不堪入目和影響市容。
就這麽一個人,若不是知道真相,否則許多見到他第一眼,絕對不會把他和賭錢以及打架自然地聯系在一起。
若說他爸就是一個流氓地痞,那麽眼前這個人,算是個文藝中年吧。
奶奶灰側過身子,看了眼自己老爸,嘴角挂着不自然的笑意:“您老挺上進啊,打牌打架兩不誤,不過就是這傷吧,啧,下次我勸您還是別打了。或者您叫上我,我替你打,誰讓我是您兒子呢,成不?”
“你說什麽!”萬家國吼了一聲,兩目猩紅,舉起手想往奶奶灰身上扇過去。
這時警察同志坐不住了,嚯的一聲跳起來:“幹嘛呢?在這兒你還想打人啊?!”
萬家國悶悶地哼了一聲,氣洶洶地走出去了。
奶奶灰轉過身子,臉上依然挂着微笑,他揮揮手,目送自己老爸離開,看上去不像是來撈人,而像是歡送奧運會選手登機。
等他爸走遠了,奶奶灰搖着頭,笑容一收:“業務不熟,就這樣還學人家打架。”
而這時許多也看到了這個奶奶灰的正面,長得确實是帥,氣質上帶着一份桀骜,把他這一身可以歸類為非主流的穿着硬生生地拔高了好幾個檔次。
奶奶灰目送完他爸,剛想走,轉過頭就看到了許多,他腳步停下了,朝着許多一笑:“嘿,也來接人吶?”
這算是打招呼了。
許多點頭嗯了一聲,他見着眼前這個奶奶灰好像有點開心過頭了,對着他一直笑。
“你猜猜他倆誰贏了?押不押注?”
許多:“……”
一旁的警察也聽不下去了,咳了一聲。
許多見着奶奶灰嘴角的笑意一直沒藏着,在他又要開口前,搶先一步對警察說:“您好,我是許剛的兒子,我來接他的。”
警察看了眼許多,嘆了口氣,問道:“你後媽呢?”
“她不願意來。”許多淡淡地回到。
他爸的大名在這兒如雷貫耳,他家的情況這裏的人都知道了。
一個三天兩頭惹事的爹,配着一個無風不起浪的繼母,還有一個性格冷淡的兒子,這一家子就是絕配。
“哎,你成年了吧?”警察又問。
“成了,上個月,”許多掏出身份證。
警察看了一眼,敲了敲桌上的本子:“在這兒簽個字吧,都什麽事啊,兩大人打架,都是被監護人來領的。”
許多拿起筆仔仔細細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餘光中往邊上一瞟,看到了奶奶灰的名字,萬歸,字寫得非常飄逸潇灑張狂,不像他,方方正正的,比較規矩。
警察這時又說:“你爸是常客了,別的我也說膩了,還是那些話,回去多勸勸他,少打麻将,娛樂就算了,也別再打架了,就他這個身體狀況,挨不住幾頓打。”
許多臉上笑着,心裏卻翻了個大白眼,娛樂個鬼。
他爸那群人很精,私底下是賭錢的,可每次都藏得很好,讓人抓不住把柄罷了。
“嗯,我知道了。”許多放下筆,直起身子,回到。
然後警察把他爸喊了出來。
許剛一見着自己兒子來了,止不住笑,完全看不出打完架有什麽怨氣,他摟着許多的肩膀,許多想撇開他的手,可他就是不放手。
許剛不顧臉上挂的彩,笑嘻嘻地說道:“嘿嘿,還是兒子中用啊!那些婆娘,沒一個靠得住的!關鍵時候全他媽消失了!”
許多厭煩地聽着他爸絮絮叨叨,他爸也是,被請來喝茶次數多了,竟能厚着臉皮跟警察聊起天。
警察不耐煩了,讓他走吧,別耽誤治安工作,他才舍得摟着許多出來。
許多剛出派出所門口,就看到萬歸在門前的臺階處,上上下下地蹦噠。
這兒的臺階有點高,算起來有十多層,萬歸這會兒看着有點兒像個孩子,在那兒跳啊跳的,那一雙大長腿挺靈活,跟兔八哥似的。
萬歸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向門口,當他看到許多站在昏黃的過道燈下,淡淡地看着自己時,他笑了,臉上的笑容由眼睛處開始向整張臉蕩漾,最後笑得眼睛上的兩道眉都彎成了月牙,又像只二哈。
挺樂呵的一個大男孩。
許多對他又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這貨帥是帥,但有點傻,可惜了。
萬歸似乎沒把他爸打架的事情放在心上,非常大方地走了過來,對着許多和許剛笑道:“叔叔你們好。”
許多:“……”
什麽情況?跟親爹的仇人笑臉相迎?
而許剛也是笑着拍了拍萬歸的肩膀:“好小子,長得真俊,以後可別像你爸似的啊,打麻将手氣臭,打不過就打人,德性!”
萬歸又笑道:“哎,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那脾氣。”
“嘿嘿,”許剛又說,“還是你懂事啊,他算是有福氣,有你這麽一個兒子。”
說完,許剛拍了拍許多肩膀:“我兒子也不錯!”
許多被雷到了,這又是什麽情況?商業互吹?
“爸,您今天打架也打累了,早點回家吧。”
“我不回去,”許剛擺擺手,“我還約了人呢,得了,不跟你們說了,我趕時間!”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許多看着許剛遠去的背影,只能嘆了聲氣,想必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爸必定又是跟人打牌去了。
許多回過頭時,發現萬歸還在盯着自己看。
這孩子是不是智障?
我臉上有什麽值得他那麽看的。
許多随口找了個話題:“是我爸欠你爸錢了吧?等我有錢了,我再替他還你爸。”
許多的直覺告訴他,挑事的絕對是自己親爹,而且百分之百是因為輸了賴賬,常規套路了。
“成,”萬歸非常自然地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咱倆加個微信,好聯系。”
許多:“……”
我,真的,只是客氣一下,你用得着那麽認真?
無奈之下許多只能跟萬歸互加微信。
許多的微信名就是自己名字,而他看到萬歸的叫做“光芒萬丈榮耀而歸”。
許多:“……”
特不要臉了。
萬歸笑道:“你叫許多啊,真有意思,我叫萬歸。”
被萬歸昵稱雷到的許多敷衍地應了一聲,他是頭一次知道昵稱可以起那麽長的。
“你名字真長。”
“嗯,”萬歸點開了許多的朋友圈,瞄了幾眼,“我啥都挺長的。”
許多:“……”
兩人加完微信,萬歸臉上的笑容更甚了:“走,吃個夜宵去。”
許多:“……?”
“什麽?”
“吃夜宵啊,”萬歸跳下臺階,然後回頭笑着看許多,“被那兩老東西折騰了一晚上,我都餓了,吃點東西去。”
許多看着萬歸,傻歸傻,但是他笑的時候确實非常好看。
“咱倆一起去……不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的,”萬歸揚了揚眉,“我看得出來,你爸打了架,現在你不是真正的快樂,去喝個幾杯撸幾串,讓我好好勸慰勸慰你。”
許多:“……”
萬歸打了個響指:“我請客,走不走?”
“走。”許多拜倒在金錢的誘惑下。
兩人漫步在無人的深夜街道,街道兩旁的路燈有點兒舊了,投下的燈光溫和不刺眼,一路上都是萬歸主動找的話題。
“剛那警察說,是讓你後媽來接人的?”
“嗯,”許多一聽到別人提起她,心裏直犯堵,“不過她沒來。”
萬歸聽得出許多聲音有點冷,于是擺擺手:“哎,後媽就是後媽,她要是真來接你親爹,就太對不起後媽該有的職業操守了。”
許多:“……”
什麽鬼,這個世界上好的後媽也是有的啊。
許多反問:“那你親媽怎麽沒來?”
萬歸頓了一秒,才故作輕松地淡淡道:“她來了派出所就得做一場法事了。”
許多一愣,自知失言,幹脆不再接着說。
兩人走到了附近的燒烤一條街,這時候晚上十一點多,正是夜宵攤最熱鬧的時候,喧嚣聲中,坐滿了人。
兩人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就看到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哥跑過來,招呼道:“多哥,今晚吃點啥?”
許多回話:“能打個折麽?打折我就多吃點。”
“嘿嘿,那當然啊,”小哥笑道,“你盡管點,大不了賒賬!”
許多很豪爽地放話:“你多哥啥時候賒過賬?各種十串先走起,再來一桶紮啤,要冰鎮過的。”
萬歸:“……”
待點單小哥笑嘻嘻地走開後,萬歸說:“嘿!敢情不用你掏錢,你就瞎點是麽?”
許多反問:“那你還請不請?不請我走了。”
“別別,我請,我請,”萬歸咧嘴一笑,“哥也是要面子的啊,說請就請,只要你吃得下,我就敢請。”
十串掌中寶先端上了桌。
萬歸拿起兩串,先遞給許多一串,自己再咬了一口,嘴巴砸吧砸吧的,都能吃出聲來,表情略微浮誇。
“好吃好吃。”
許多有點想笑,想問有那麽好吃嗎?跟啃了屎一樣整張臉都抽了,就聽到萬歸問他:“你這兒的常客啊?看着你跟這挺熟。”
“我以前在這兒幫過忙。”
“幫什麽忙?合夥做生意?幕後大股東?”
“不是,”許多搖頭,“我在這兒打工。”
小哥又把烤好的牛肉,雞翅和腸送過來,又幫他們開了一桶紮啤。
萬歸替他倆各裝好滿滿一大杯。
“來,碰一個。”萬歸舉起酒杯。
咚的一聲,兩人碰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大口。
燒烤攤的煙味很重,燒烤架那兒的煙還順着風吹過來,許多喝了一口透心涼的冰啤酒,才把這股熱乎勁兒給壓下去。
萬歸拿起一串烤翅,咬了一口,又問:“你哪讀書啊?哎,不對,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許多:“……”
萬歸微微往前傾身,盯着許多的臉看:“你上初二了吧?”長得那麽可愛。
“我成年了謝謝,”許多沉着臉,“下學期開學高二。”
“哦哦,真巧,我也是高二。”
許多擡頭看了一眼萬歸,還沒說話,就被萬歸搶去說了:“怎麽?看着我不像是高中生?特別社會那種?”
“沒有。”
許多心想,就你這智商和眼神,恐怕在社會上混不到今天。
“哎,其實我也不想上學啊,難受,”萬歸咂咂嘴,“我爸不管我,我媽不在了,也管不到我,就是我大舅,整天管着我。”
萬歸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這個發型吧,他每次見到我都想把我給剃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我的頭發有那麽大的成見,我的頭發要是會說話,見到他頭上的毛,也是得喊聲舅的好嗎?他怎麽忍心剃掉。”
許多:“……”
“是挺好看的。”
許多随口說了一句,說完他自己愣了一下。
萬歸嘴角微擡:“那必須啊,我對自己一向都是高标準嚴要求。”
“吃串烤腸。”許多拿起一根腸直接往萬歸嘴裏塞,他發現萬歸這個人說話也很浮誇。
“哎?”萬歸嚼了幾口,“你哪個高中的啊?”
“我附中。”
“哇塞,好學生啊!”
許多擡眼:“哪有,附中也有我這種混日子的。”
“你不像,你就一乖寶寶的樣子,我才是一看就不是好學校出來的。”
許多:“你哪個學校的?”
“十八中。”
“哦,離得也不遠。”
萬歸噗呲笑了:“哪不遠了,你們學校最後一名跟我們的第一名分數差得老遠了!我們踮着腳都不一定見得着。”
許多含笑:“我不太關心總分排名。”
“那你關心什麽?”
“生物,”許多說,“我搞生物奧賽的。”
“牛逼了,”萬歸驚嘆一聲,“奧賽多難啊。”
“沒辦法,我有點偏科,別的興趣不大。”
“沒事,你能把生物學好就不錯了,”萬歸說,“你是不是瞄準了北大的生命科學院?”
許多看了一眼萬歸,十八中的學生也會關注北大生命科學院?
“你真是十八中的?”許多疑惑。
“我騙你幹嘛,”萬歸放下串串,手從褲兜裏翻出一個皮夾子,裏面有他的學生證,他抽出來遞給許多看,“你自己檢查檢查。”
許多掃了一眼學校名字,确實是十八中沒錯,不過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萬歸的照片上。
照片中萬歸的頭發快剃沒了,也沒戴着耳環,白白淨淨的臉,精致的五官,看起來非常清秀,像個年年拿三好的學生,嘴上挂着的微笑顯得人很自信。
“照片什麽時候拍的?”許多把學生證還回去的時候問。
“初三,”萬歸收好學生證,“我媽走的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