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不可以......你不能這樣......”
陳東實強撐開眼皮,推了眼前人一把。屋內哐當一聲巨響,是杯碗碎地的聲音,黃彪熱氣烘烘踢上房門,朝自己撲了過來。
“大兄弟.......你一個人也不容易.......應該能體會我的難處是不是?”
陳東實忍住嘔意,不斷抵觸着他胡亂觸碰的手,跌撞着往門邊走。
“你一個人難道就不覺得孤單?不想再找個伴兒?”黃彪從後将他攔腰抱住,氣息錯亂:“好弟弟,當疼疼我.......就一次.......我可以給你錢.......你不是很缺錢嗎?”
陳東實只覺頭痛欲裂,酒中的藥物沒使他神智昏亂,反惹出一身紅疹。他反複抓撓着手臂上的風團,一次又一次試圖撞開緊閉的門,好在門沒有插銷,幾下便被撞開了。
男人發瘋似的往外頭逃。
空無一人的停車場,連燈也沒有,陳東實的每一步都踩得毫無底氣。黃彪緊追其後,一口一聲兄弟喚得犯嘔。陳東實忍住不适,起身攀過一堆廢棄鋼管,跳上沙堆。他的車停在另一頭,還有百八十米的距離,他不得不暫時躲在這裏。
“你去哪兒了?”黃彪跑到沙堆前,對着齊聲高的雜草大聲呼喊,“你別躲.......你先出來!我保證不碰你!”
陳東實抱緊自己,盡量壓低身子,蜷在那扇陰影後。完美的視覺盲區,亦可同自己一道,包裹得不見分毫。
良久,外頭的腳步聲漸次走遠,陳東實蹬了蹬生麻的腿,才敢一點點挪動身子,從沙堆後走出來。
“原來你在這兒呀。”黃彪呲牙一笑,突然出現在男人身後,這一次陳東實無路可逃,他被黃彪牢牢抱在懷中。
“放開我.......!”陳東實使盡蠻力試圖掙脫,豈料黃彪立刻将刀抵在他小腹,兇狠道:“你再動一下試試!”
陳東實立刻停止了掙紮。
“我不動.......我不動........”陳東實高舉雙手,作投降狀徐徐蹲下,“求你放過我......放過我.......我還有個女兒........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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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彪順了順氣,緩緩放下小刀。說時遲那時快,陳東實一個推搡,将對方手上的刀拍落在地。沒等黃彪反應,陳東實擡腿便是一腳,将刀踢出數十米遠,接着一拳打到了黃彪臉上。
“快......快住手........”底下人嗚呼哀哉。
陳東實一下又一下揮着拳頭,紮紮實實的擊打聲如同戰舞前的擂鼓,直至些許血液濺到了臉上,他才恍然從暴虐中驚醒。
陳東實趕忙松開黃彪,漫無目的地朝停車場一路狂跑。不知跑了多久,只聽見“咚”地一聲,陳東實撞到一堵敦實的肉牆上。他還沒看清楚那堵牆的模樣,便奄奄然摔在他肩頭,整個人似被抽幹精魄般,癱倒在了那人身上。
“威龍........”陳東實幾近哽咽,伸出一只血跡斑斑的手,勾住他脖領,“救我.......”
梁澤懷抱着陳東實,探向停車場深處,在一處拐角處,他見到了滿臉是血、哧哧趕來的黃彪。似乎是被自己一身警服所震懾,黃彪一見到自己,拔腿便跑,玄色夜裏,消失得如同鬼魅般迅捷。
“我.......”陳東實扒開衣領,露出鎖骨處一片密密麻麻的紅疹,“難受......”
梁澤輕輕伸手一碰,似火一般滾燙,得趕緊找地方降溫。
“車裏有急救箱.......”陳東實指了指車子的方向,“救救我......救我........”
梁澤二話不說将人背起,快步穿過鵝毛般的雪,來到車前。
他先給陳東實喂了顆氯雷他定,常見的過敏藥,待陳東實氣色稍好了一些,又将自己的警服脫下,蓋到了他身上。
前後車窗緊閉,空調開到了最高溫,但陳東實仍止不住地打噴嚏,一會熱,一會冷,連帶着他的臉也一會明一會暗。
“還是冷嗎?”梁澤摸了摸出風口,明明自己都出汗了,眼前人為什麽還在發抖。
他想也沒想,一把将人抱在懷中,用體溫給他取暖。這一次,陳東實沒像推開黃彪那樣推開梁澤,比任何藥都神奇的是,陳東實果真停止了噴嚏。
“你怎麽了.......?”梁澤翻看着他全身各處,幸好,他暗松一口氣,幸好沒受什麽傷,一切都好好的,只是身上起了點小紅點,“剛剛那人對你做了什麽?”
陳東實虛閉着眼,側臉緊貼着他胸膛,毫無半分開口的心思。
梁澤沒再細問,他知道,陳東實此時一定累極了,不管他剛剛經歷了什麽,此時的他只需要休息。
他将衣服往陳東實身上扯了扯,上肢貼得更近了些,懷中人的呼吸由快到慢,很快變為一種規律的酣暢,梁澤撫摸着他耳邊的絨毛,趁他沒知覺時,輕輕啄了一啄。
“為什麽兩個多月都不聯系我?”梁澤将人橫抱在懷中,像抱着一條大狗,“我讓你不聯系我你就不聯系了?那我讓你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陳東實似是回味地舔了舔唇,他應該是做夢了,夢裏有啥好吃的,讓他連睡時都帶着笑。
車子穩穩地朝家的方向開。
梁澤将人安放在副駕駛座上,為防止他東倒西歪,不得不讓陳東實的頭全程靠在自己肩上。到陳東實家樓下時,他的肩膀也麻了,在車裏扭了許久。
陳東實恰時醒來。
“我睡了多久?”他看着蓋在自己身上的警服,顯然,這是梁澤的,是他救了自己。
梁澤活動着肩胛骨,淡淡道:“不久,半個多小時。”
“謝了。”陳東實的反應比梁澤想象中要平淡許多,沉默半晌,他問:“你怎麽會出現在那兒?”
“監視你。”梁澤省去動聽的說辭,答得毫不避諱:“反正說保護你也不會信。”
“保護?”陳東實摸了摸肚子上的刀疤,斜過臉看着他冷笑:“兩個月前才拆完線,鬼信。”
“既然人已經安全到家了,我就先撤了。”梁澤快速抽回警服,穿回到自己身上。下車前,他像是忘了什麽,扭過頭來提醒,“別忘了每天一枚氯雷他定,治你身上的小紅點,別以為過敏是小事,那玩意兒嚴重起來,會死人的。”
“看不出你還懂醫.......”陳東實擡眼嘲諷,“關心我做什麽?我死了就死了,跟你有個屁關系。”
“你少說這種瘋話。”梁澤瞪了他一眼,“砰”一聲重重合上了車門。
“喂——”車裏探出半個腦袋,陳東實向前頭人招手,“到都到了,不上去坐坐?”
“不坐!”梁澤擡起一只手,做了個“拜拜”動作,步伐潇灑。
“真不坐假不坐?”陳東實不甘心,露出整顆腦袋:“我家有DVD,上回說好的,去我家看電影,騙人是小狗。我女兒說的。”
梁澤垂首一笑,這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僵持了兩個月,終于有了些回暖,誰說男人不小心眼來着?
進了門,比上回來整潔許多。看來陳東實沒少進步,要不是提前知道這是陳東實的家,梁澤還真以為是自己走錯了門。
“拖鞋在玄關下,你自己穿。”
梁澤從一排拖鞋裏随便挑了雙,腳碼剛剛好。
“是挺合适.......”陳東實愣了下,如果他沒記錯,這雙鞋是自己買給李威龍的。陳東實家的鞋櫃裏常備一雙他的拖鞋,他沒想到梁澤不僅和他長得像,連鞋碼都一樣。
梁澤踩着拖鞋,百無禁忌地在屋內閑逛了一圈,像是領導視察般,檢查着屋裏的角角落落。
不錯,維系得很好,看來某人還是要臉皮的,不至于像上回那樣,整個房間亂成垃圾場。
“坐吧。”陳東實給他沏茶,“碟片在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我這兒片子不多,你看有沒有你想看的。”
梁澤随手翻了翻,大多都是他從前愛看的片子。準确來說,都是李威龍愛看的。陳東實搬了十幾次家,但這些存在過的痕跡一直都還在,他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留住李威龍。
“就這吧,”他晃了晃手裏拿着的那張光盤,依稀念出包裝封面上的字,“叫什麽,《蜀山傳》......?徐克拍的。”
陳東實端來兩杯茶,又備了些堅果點心,家裏沒別的能招待,但也不能太寒酸。
“仙俠片兒?”梁澤咀着手頭的南瓜餅,看着片頭張柏芝的絕美側顏,順手将燈摁滅。
屋裏頓時只剩下電視機和DVD發出的光,單一地投射在兩人臉上,連粉刺、毫毛都清晰可見。陳東實的側颚輪廓滌蕩在紅黃藍綠交替的電視屏光芒裏,自帶一層霧化蒙版,空氣中流動着暧昧的隐形羽毛。
“這飛天,太帥了吧!”陳東實忍不住贊嘆。
梁澤小心翼翼地挪過去了一點,眼角餘光盡落在某人身上。那故事說的什麽,他一字沒聽,他只記得,眼前人的側顏好看過張柏芝,好看過屋子裏的一切。
“你變.态啊,幹嘛一直盯着我?”陳東實抓起一把花生,朝他臉上扔過去,“你這樣看着我,感覺怪怪的。”
梁澤收起那略微逾矩的眼神,低頭吭哧:“看看也犯法?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
“那你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聯系我.......”陳東實把玩着遙控器,他的心似乎也不在電影上,“我讓你不聯系你就不聯系了是吧。”
“你不也沒聯系我.......”梁澤擡起頭,輕輕推了他一下。
陳東實說:“拆線那天我一個人去的,可疼了,那醫生下手沒輕沒重,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幾歲?”梁澤揚起臉,似富家少爺般,調笑着摸了摸他的下巴,“這點痛都受不了,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就埋汰我吧。”陳東實怒其不争地甩了甩頭,輕笑兩聲,“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
“你不怪我嗎?”梁澤主動提起那件他們都不大願意面對的事,“我先前跟你吵得那樣兇,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又兩個多月沒聯系你,你不恨我?”
“恨,”陳東實倒也坦誠,露出老實人慣有的呆滞表情,“但也都過去了。”
“真的?”
“真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梁澤一把将人抱住陳東實,喜不自勝,“陳東實,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
“好了,”陳東實輕輕掙開某人的懷抱,憨憨地笑了笑,“你也別多想了,我沒那麽小心眼,才不會那麽記仇呢。”
“嗯!”
梁澤興致滿滿地點了點頭,将剝好的花生和開心果全部推到陳東實面前,聽到陳東實這樣說,他這才安心百分百投入到電影裏。
一旁的陳東實垂眼瞧着,神情玩味,眼底微光一閃而過,如暗夜飛刀,猝不及防。
原來警察........也這麽好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