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東實......你醒醒......陳東實?!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陳東實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下腹的痛牽引着神經,略微動彈個手指都能激出一陣痙攣。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低頭看了眼肚子,血,好多的血,溫熱的紅色液體順着刀柄,流過指縫凝在地上,刺目又驚悚。
梁澤輕放下陳東實,拔腿去追那逃之夭夭的罪魁禍首。那人許是第一次作案,吓得不輕,沒出五六十米就被身手敏捷的梁澤抓住了後衣擺。
兩人原地撕打在一起,娴熟的擒拿格鬥在作案新手面前,銳不可擋。梁澤幾乎不費什麽力氣便将那人制住,他掰過那人的臉,一把扯下他臉上的口罩。
身下人下意識彎肘擋住了自己的臉。
“老.......老鐘.......?!”
陳東實只記得自己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心口一澀,徹底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
徐麗守在旁邊,正替陳東實剪着手指甲。偌大病房裏只住着他一個病人,除了機械的滴液聲,只剩下徐麗似有似無的抽泣。
“疼.......”
陳東實蠕了蠕嘴,徐麗擡起頭來,見人醒了,忙漾出一臉笑。
“我的祖宗,謝天謝地,你終于醒過來了.......”
徐麗立刻放下指甲剪,跑到門口沖外頭喊,“醒了醒了,人醒了!”
香玉、曹建德和李倩一股腦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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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不見梁澤。
“你沒事吧?”曹建德上前拉住陳東實的手,激動得快要哭了,“老陳,你可是真是吓死我了,你要真出了什麽事,我還怎麽跟威龍交代.......”
陳東實牽強地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水杯。他要喝水。
徐麗和香玉合力将人托起,支撐着陳東實的上半邊軀幹,方便他坐着和衆人說話。昏睡良久的陳東實記憶有些混亂,他只記得是老鐘行刺了自己,梁澤制服了他,後來的事,他一點兒印象都沒了。
“梁警官呢.......?”陳東實捧着水杯,四顧茫然,“他沒事吧?”
“他沒事,現在在局裏,有事抽不開身。”曹建德接過杯子,又倒了杯新水,說:“作案人已被我們控制......你.......放一萬個心。”
“是老鐘.......”陳東實不肯面對似的閉上雙眼,“你們不用刻意瞞着我,我都看到了.......”
曹建德與李倩雙雙對視了一眼,見陳東實什麽都知道,也不隐瞞了,李倩直截了當道,“鐘國華不知從哪兒得知到了是你舉報他兒子鐘健翔的消息,于是蓄意跟蹤蹲伏,終于找到時機對你下了手.......具體情況我們還在調查,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被他鑽了空子。”
“這事兒怪梁澤,”曹建德唉了一聲,“我料到鐘國華可能會報複你,特意叮囑了梁澤,這幾天暗中保護你,據他說,事發當天他就在場,也是他擒住了鐘國華,可這又有什麽用呢?你還是被他捅了一刀,好在醫生說只傷到了皮表,刀刺進去不深,沒傷到內髒,靜養個一兩個月也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一兩個月........”陳東實想起還答應了老黃,去報到的事,如此一來,肯定是去不了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兼職沒了影,童童下個月的撫養費又成了難題。
“錢的事你別擔心,”徐麗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趁着曹建德師徒出去找醫生的功夫,替他掖了掖被,“我這兒還有些積蓄,你先拿着,醫藥費我已經結了,這些錢,你自己拿着用。”
徐麗将備好的厚厚一沓信封放到陳東實懷裏,兩日不見,她似乎比從前更加憔悴。
陳東實心酸不已道:“你賺點錢不容易,一下子全都貼給了我。這可都是你為自己存的嫁妝,我怎麽好意思用?”
“什麽嫁妝不嫁妝?”徐麗嗆笑了一聲,撫了撫漸老的容顏,“都快奔三的人了,還嫁個屁。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嫁了不嫁了,以後只待在你身邊就好。”
徐麗低了低頭,臉上浮出一絲少女才有的羞色。陳東實不是不知道,除了那份共患難的兄妹之情,徐麗對自己的心意裏,還包含着一番別樣的私心。
“那......我只要這些就好。”陳東實打開信封,抽出其中的一小疊,将剩餘的大部分錢還了回去,“這些只當是我問你借的,童童那邊,我得有個交代,我也就不裝什麽客氣了。”
這是實話,陳東實能力有限,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出門賺錢,更沒法大言不慚地說“我一分不要”,都是俗人,該低頭得低頭,誰都有周轉不開的時候,他沒那麽高潔的品性,容許自己做個無懈可擊的完人。
徐麗收好信封,想了想,說:“那也行,只要你好,我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陳東實不忍關切,“算起日子,今天劉成林該來找你了吧?可惜我這個樣子,連下地走路都費勁,沒法幫你教訓他了。”
徐麗扯了扯嘴角,沒吱聲,就代表陳東實說到了褃節上。
曹建德等人很快回來了,幾人在屋子裏坐了會,陪陳東實說了好一會子話,才依稀離去。
店裏還得有人,香玉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曹建德和李倩手上都還有事,臨走前曹建德打過招呼,麻煩護士看緊着點,這是警局定點醫院,內外都是熟人,陳東實一個人在這兒還算安全。
不想衆人前腳剛走,梁澤來了,剛好交個班,陳東實看他手上還提着一打香蕉,怪客氣的。
“怎麽樣?好點沒?”梁澤氣喘籲籲,像是剛跑完馬拉松一般,臉上汗冒個不停,“一聽說你醒了,我立馬放下手頭上的事趕了過來,怎麽樣,還痛不痛?醫生說沒啥事吧?”
“沒事,”陳東實目光一緊,擡手摸了摸他的領口,“你這是.......”
如果他沒看錯,梁澤的領口上,沾了不少小麥色的粉底液。
眼前人的臉色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忙理了理衣領,有意擋住那片斑駁:“天真熱,連妝都花了.......”
“你一個大男人,化什麽妝?”陳東實別過頭去,算了,他也沒心思想那麽多,又不是李威龍,畫不畫的,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單位聯誼......我排個詩朗誦。”梁澤尴尬地笑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女同事幫我畫的,我自己畫那玩意兒個幹啥,娘們唧唧的。”
“我餓了。”陳東實看向窗外,好像理所應當在索要關愛。
“那我去買吃的,”梁澤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屁股都還沒捂熱,“你想吃啥?”
“糖水炖梨,”陳東實目色迷惘,“雙倍冰糖的那種。”
“這會子上哪兒給你弄炖梨,”梁澤面露難色,“炒粉吃不吃?”
“也行,”陳東實當然知道炖梨難買,他只是一時興起,人脆弱時,就想做回小孩子,小小任性一下下。
梁澤一路直下扶梯,正想着附近哪有炒粉可買,曹建德的車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一直都沒走。
“陳東實這事兒,我得嚴厲批評你。”上了車,曹建德做回威嚴有餘的刑偵大隊長,不留情面道:“我千叮咛萬囑咐,讓你保護好陳東實,除了監視他跟馬德文和徐麗的動向,也是防着鐘國華對他下手。可是你呢?你這些天在幹什麽,又是上門做客,又是吃雪糕,你在拍偶像劇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把這事兒交給你。”
“這次是我疏忽大意......”梁澤滿臉愧怍,“我原以為,只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別人就沒有下手的機會。卻還是被抓住了空檔,就幾分鐘的功夫,我趕過去時,他已經得手了.......我.......都怪我放松了警惕,我罪該萬死。”
“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怎麽撿回來的,”曹建德看着後視鏡裏某人的臉,“也別忘了組織對你抱了多大的期望。”
“我知道.......”
梁澤隐隐抽泣了一下,他沒哭,只是紅了鼻子,想到陳東實挨刀時,自己就在十米不到的地方,他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任由他倒在地上,不由心如刀割,比自己挨了一刀還難受。
“可是師父,”梁澤心有餘震,“我也是人,是人都有感情。我只要一靠近東子,心就忍不住驚顫,忍不住離他更近一點。四年,我蟄伏了整整四年,才不人不鬼地回到烏蘭巴托。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麽,為什麽是我?相比近在眼前的形同陌路,還不如當初一了百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曹建德的聲音立刻提高幾分,“兒女情長,是為大忌。成大事者,就該摒棄這些阻礙,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也是這麽過來的,你以為這個位置很好坐?威龍.......你知道的,在我的幾個徒弟裏,你是最有望做我接班人的那個。”
梁澤默然,他心知,曹建德的過去同樣慘絕。他原與大部分普通人一樣,擁有一個世俗而幸福的家庭,然而命途多舛,妻子被毒販殺害,雙胞胎兒子被活活澆了汽油,一個重度燒傷,成了植物人,一個當場斃命,六歲不到。原本的完滿支離破碎,就只剩下經年之後一聲悠遠的苦嘆。
“你要趁早和他做個了斷,這樣下去,苗頭不對,只會離我們的計劃越來越遠。”曹建德捏緊方向盤,目光鋒銳而清冽,“三天,三天時間,別再讓我看到你和陳東實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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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二樓,陳東實沉思良久。最後終沒能忍住,拿起身旁的手機,給李倩打了個電話。
“倩兒,叔問你一件事。”
陳東實看向外頭,有鳥掠過雲間,一切顯得都那麽平常,又都不那麽平常。
“啥事啊陳叔?”李倩滿是關切。
“你們單位今天有什麽活動嗎?”陳東實緊抓着床單,後槽牙滋滋作響,“聯誼什麽的,比如.......詩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