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 0.3
第63章 夜 0.3
許落蘇計劃得很好,得到沈澤雨許可,就開始讓王文青手下的生活秘書物色頂級的導游團隊,以及合适的安保人員,做了一份ppt出來。
當沈澤雨看到那堪比一支足球隊的參與人數時,險些将自己口中的青檸水給吐出來。
“不是,就出去旅行兩個半月,用得着帶上那麽多人嗎?”書房裏,沈澤雨坐在電腦椅上,指着打開的文檔,一言難盡。
許落蘇坐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兩手勾着她的脖子,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當然要啊。”
“咱們人生地不熟的,不做好安全措施,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雖然她也想和沈澤雨二人游,但考慮到諸多因素,還是覺得帶上保镖比較可靠。說到這裏,她拍了拍沈澤雨的肩膀:“你放心,參與的人員都是女生,安保人員幾乎都是特種兵出身,之前跟了我姐一段時間,很可靠的。”
“有她們在,這次旅行會很安全。”
沈澤雨抿唇沉默了好一會,才勉強憋出了兩個字:“行吧。”
見她答應了,許落蘇俯身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下:“那就這麽定了!”
兩人商定好,準備四月底出發。在此之前,還要随着《折月亮》團隊一同參加荊棘花獎。
前陣子的“同性婚姻法”頒布,讓趕上這個節點的《霧雨春夜》大出風頭。再加上廣播電視那邊主動牽線搭橋,令很多人覺得許家是不是乘上了官方的東風,才聯手特意拍了這麽一部電影。
一時間,業內衆說紛纭。對許落蘇,沈澤雨,秦之月等人,明裏暗裏都有着無窮的揣測。
這種揣測在許落蘇和沈澤雨,帶着黎李老師的《折月亮》劇組參加荊棘花電影頒獎盛典之際,達到了頂峰。
幾乎是沈澤雨一出現,所有的媒體都圍了上來,舉着話筒追問:“請問沈老師,您在與秦老師拍攝《霧雨春夜》之前,是不是已經得到了同性婚姻法的風聲?”
“業內都稱《霧雨春夜》是一部任務劇,請問您怎麽看呢?”
“您與許落蘇小姐是什麽關系?請問你們在交往嗎?”
無數的長槍短炮怼到面前,沈澤雨不得不将許落蘇和其餘的劇組成員擋在身後,俯身就着一家媒體的話筒,語氣稍稍強硬了些:“我們今天是作為資方攜《折月亮》劇組參加盛典,除開《折月亮》以外的所有問題一切不答。”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還請讓讓……”
她實在是煩夠了這些媒體,直接拽着許落蘇,在安保的随同下,帶着自己的人沖進了觀衆席。
落座之後,沈澤雨才發現周圍全是熟人。
坐在前方的是金悅和許傾月等人,後面坐的是顧寂的劇組,右手邊的則是成名已久的女演員蕭念,以及近些年來才活躍的新晉導演路清。
沈澤雨跟着許落蘇起身,逐一和她們握了手。
前排的金悅雖然有些不願,但還是“哼”了一聲,站起身和許落蘇碰了碰手。
她也是沒想到,沈澤雨還挺能忍。背後那麽大的關系,愣是一聲不吭,就吃了這麽一個啞巴虧。
可能這就是那個圈子的人,清高,謹慎,愛惜羽毛。對于他們來說,不是涉及到核心區域的問題,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因為知道沈澤雨有那一層關系,圈子裏有些門道的,都不約而同地和她保持了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畢竟沈澤雨此時看着風光,誰知道哪天她”背後的靠山“倒了,反倒被清算,還不如點頭之交呢。
倒是許傾月看得開,轉過頭對沈澤雨開玩笑:“你們這次鬧得動靜可不小。外面的人以為巨鯨拿有你的導演經濟約,我聽巨鯨的負責人說,現在巨鯨的郵箱裏想要和你合作的項目翻了至少五十倍。”
“一些項目大綱都沒有,只有個名字都敢冒着試一試的想法來遞橄榄枝了。”
沈澤雨莞爾,許落蘇擡手拍拍許傾月,一本正經道:“都是一家人,你讓李秘先挑挑本子,合适的送過來,我找別的人拍。”
“去去去……許傾月擡手趕人,沒什麽好氣道,“你有一個阿澤在手,還缺什麽劇本。還想讓我的人給你找項目,想的美。”
許落蘇“哎呀”了一聲,俯身兩手勾住許傾月的脖子,和她撒嬌:“我的好姐姐,你和誰掙錢不是掙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就合作那麽一下下嘛。”
她姐妹二人鬥着嘴,一旁的路清也在和沈澤雨搭話,聊的是《霧雨春夜》。
路清對沈月這個人物很感興趣:“在我眼裏,她身上有一種很強烈的自毀傾向,渾身上下散發的氣質非常迷人。”
“秦老師将她這種很獨特的氣質诠釋得很好,哪怕隔着電影,觀衆都能愛上她。所以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銀竹不愛她。”
她倆讨論的動靜其實很小,再加上會場那麽嘈雜,幾乎只有挨在一起才能聽得見。
可是那麽小的聲音,就坐在路清身後的霖霈還是聽見了。
有意無意地,霖霈下意識傾身,和路清一樣,湊向沈澤雨的方向,聽她輕聲開口:“因為每一個平凡人都有一顆想要冒險的心,所以在虛幻的世界裏,不需要太過确定的東西。追求刺激,在電影裏造夢,這是所有商業電影高票房的密碼。”
“但現實世界不一樣,現實世界需要安住在一個真實的環境裏。真實的情感,充滿愛與溫暖的巢穴,這樣才能讓人安穩的做夢。”
“确定性是物質,不确定性是夢。只有足夠确定,才能滋養不确定的夢。”
“穩定的情緒,良好的家庭環境,可觀的財富是确定性。而愛情,浪漫的愛情,是不确定的。“
“一個自身不确定的人,是無法支撐起夢的。”
沈澤雨的話說到了這裏,路清立即反應了過來:“所以本質上,是因為銀竹和沈月不同。在銀竹的眼裏,沈月充斥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畢竟是電影人,路清很會抓重點,興致勃勃道:“這種不确定性,不單單是物質,還在情感上。銀竹不知道對方愛不愛她,不知道沈月是心血來潮的見色起意,還是真的觸摸到了她的靈魂。”
“她所經歷的情感,讓她形成了一種固有觀念——所有的一切都是不長久的。”
沈澤雨笑了起來,點了點頭:“嗯。”
她沒注意到後方的霖霈,只沉浸在探讨裏,像個合格的前輩,淺顯地點了一下:“但這不是她的問題,這是所有年輕女孩子都會遇到的情況。”
“十五六歲,青少年時期,沒有建立好一定的價值觀念,就因為多巴胺和荷爾蒙,玩一些小心機小暧昧,以為自己墜入了愛河。”
“因為習慣了這樣的方式,所以……”
路清恍然,接了她的話:“愛情在她們眼裏,成為了一種套路。更多的時候,她們享受這樣的過程,卻沒有問問自己的心,究竟想要什麽?”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一下提高了自己音量,惹得她旁邊的蕭念還有許落蘇都看了過來。
意識到自己太過矚目了,路清一下捂住自己嘴巴,有些歉意地看向沈澤雨。
沈澤雨莞爾一笑,示意她不要在意。路清壓低了聲音,小小聲說:“可是,人又要怎麽才能明白自己的心呢?”
沈澤雨想了想,回了一句:“這個問題,就要參考沈月的回答了。”▓
路清思索片刻,試探道:“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
“嗯。”
沈澤雨點點頭,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喜歡一個人,是騙不了自己的。你看到她,心髒就開始陰雨密布,像是下了一場潮濕的雨。”
她擡手,在自己眼睛面前比劃了一下,雙眼很明亮:“然後雨水順着血液攀升到眼眶,盈滿了淚,霧雨蒙蒙……”
所以一雙愛着人的眼睛,總是濕漉漉的,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談話之外的霖霈聽到這裏,忽而一怔。她緩緩起身,将自己從她們的談話中抽離,目光落在沈澤雨身上。
與大衆給自己制定的“潇灑”人設并不一樣,想要徹底忘記一個和自己有感情聯系的人,除了失憶之外,其實還是很難的。
哪怕已經很多年未見了,偶有些時候霖霈,在看到相關字眼時,還是會想到沈澤雨。
在她的印象裏,沈澤雨有着一頭亂蓬蓬的卷發,過于蒼白消瘦的面龐,以及青黑的黑眼圈。在這些印象中,令她記得最深的,是沈澤雨的眼睛。
那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夜裏,會和貓一樣,散發着妖異的金光。瞳孔璀璨,宛若燃燒了她所有的生命,極盡所能的明亮着。
在深邃的夜,在薄霧茫茫的清晨,在逼仄的衣櫃裏,在每一次無聲争吵掩在房門後……
總會有那麽一瞬間,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漾着粼粼波光,哀傷得好似要哭出來。
那時她以為,沈澤雨是一個陰郁的愛哭鬼。哪怕看完《霧雨春夜》,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覺,仍舊堅持當初的想法是正确的——沈澤雨只是依賴她,并不愛她。
都說被愛者如火邊取暖,若是沈澤雨愛她,她怎麽會一點都感覺不到呢?
可就在剛剛的某一瞬間,她忽然升起了一個荒誕的念頭:有沒有那麽一種可能,有些人的愛如同一場綿綿細雨,潤物無聲。
就像你剛從河岸起身,再前往另一條河的途中,遇到了這一陣雨。你渾身濕漉漉的,感覺不到暖,所以你覺得那不是愛?
一直到你忽然發現,心中傷痕累累早已幹涸的部分,重新長出了嫩芽。你開始以為,是浸入下一條河得到的滋養。最後選擇将你淋過的那一陣雨,當作無意義的部分,全部扔掉了?
霖霈下意識地擡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她曾被那場雨浸過,因為那場雨,過往所有的傷都愈合了。
可她也僅僅只能浸那麽一場雨,因為她是濕漉漉的旅人,旅人更愛炙熱的火焰。
霖霈垂眸,望着下方與人笑談的沈澤雨,心想道:這個人真的很好很好,但不是她想要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