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連結
第041章 連結
洛天星的手在老者面前揮了揮, “前輩，前輩？”
老者回神，問道：“你......家中可有姓雲的長輩？”
洛天星不明白他為何開始查家譜, 還是回答道：“我姓洛, 但是我所出身的家族名為雲。”
“怪不得，怪不得。”老者低聲呢喃了幾句, 他面色似悲似喜，竟是有些癡了, “蒼龍一族雖然已經幾乎滅族, 但她的家族還在！還在便好, 還在便好......”
洛天星好奇道：“前輩，你與我家中哪位長輩是舊識麽？”
老者盯着她, 目光灼灼, “你可知你的一族之祖是誰？”
洛天星一時語塞。
這倒不是因為她拿宗史課補覺了的原因, 而是那位雲族先祖極為神秘，她名諱不詳, 族中畫冊裏的她也只有一個身着白衣的清瘦背影，她未曾給後人留下過只字片語, 就飄然飛升。
洛天星将這些事如實告訴了老者, 他點了點頭, 笑容中帶着幾分慘然。
“是了, 是她，她一直是這樣，如浮雲般悠然自在, 全然不在意身前身後的名聲, 翛然而來，翛然而往而已。”
洛天星從他那些話裏隐隐品出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她心中八卦的小火苗‘騰’一下被點燃了，試探着問道：“先祖跟您關系這麽好，沒有一起飛升啊？”
老者滿臉失落，他搖了搖頭，“這也是我平生最為後悔之事，飛升後的六千年之中，我一直在尋她的蹤跡，卻只聽聞有人曾在北海見了她最後一面，她将自己放在一個巨大的葫蘆裏，終日在大海之上漂泊，無人知道最終葫蘆停泊在何處，她又是何時飛升。”
洛天星聽見“葫蘆”兩個字時心下一動，下意識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她戒指裏那方小天地，恰巧就是一個漂泊在大海上的葫蘆！
如果這枚溯世飛光戒真的是飛升後的雲家先祖留下來的，那麽認洛天星為主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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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星見那老者笑的凄涼，心中忍不住升起幾分同情，還沒想好怎麽安慰他，就見那老者兀自發了一會兒呆後，向她招了招手。
“女娃娃，你走過來些，相逢是緣，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洛天星走近老者，那老者手中浮現出一顆發着金光的種子，他伸出兩指，将金色種子抵入洛天星的額心處。
在種子入體的瞬間，洛天星的雙眼中漾出金色的光芒，眼底竟是有兩朵金蓮盛開。她眨了眨眼，眼前的長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條火紅色的巨龍，它巨大的身體盤踞在這片岩漿之上，龍鱗閃爍着光澤，它雙目炯炯有神，散發出上古神獸淩駕于一切之上的威嚴氣勢。
她的心眼自己打開了！
洛天星感覺到自己的靈力飛速的流逝，雙目在看到火龍時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眼底金蓮卻愈發璀璨。她強行閉上雙眼，壓制這股力量。
無數畫面在她眼前一一閃過，還夾雜着紛亂的聲音，那些聲音有男有女，有的滿懷怨恨，仰天大吼，有的輕若呓語，好似釋然。
“雲家的列祖列宗啊，請告訴我，為何不願給這個孩子賜名？”
“星妹星妹，輪到我了，快用你那雙眼睛看看我這輩子能走到哪一步，大乘期還是渡劫期？哎嘿，該不會直接飛升了吧！”
“星兒，你有一雙好眼睛。到死我才明白，他們為何不肯賜名與你，原來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為什麽要叫我小黑？上輩子，你明明不是這麽叫的。”
“......你別走。”
洛天星痛苦的捂住太陽穴，種種畫面如碎片般紮入她的腦中，讓她頭痛欲裂。在最後一個聲音出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衣擺被人輕輕拽了一下。
好像那天在聞人照夜的夢裏一樣。
她猛然睜開了雙眼，回頭看去。
此時那條赤紅色的巨龍已經消失不見，連老者也一同失去了蹤跡。此時洛天星的眼睛尚還有些不能自控，金蓮時隐時現，她一回頭，就見身後一顆圓滾滾的白色珠子張開一條縫，死死咬住了她的衣擺。
洛天星：“......”這什麽玩意兒。
她又眨了眨眼，這才看清身後拽着她衣服的是個小女孩。
小姑娘她突然轉過t頭，有些害怕地向後縮了縮。
縮完以後，她又覺得自己不能慫似的，鼓起勇氣，挺起腰板，字正腔圓的叫道：“娘，你沒事兒吧。”
娘。
自認還是一枚花季美少女的洛天星被這聲“娘”喊愣住了，剛才還亂糟糟的腦袋被一瞬間清空，只有一個“娘”字在她腦中無盡的回蕩。
娘——娘——娘——
洛天星趕緊向後撤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別亂喊啊，小朋友，我不是你娘，這個不可以亂叫的。”
小姑娘癟了癟嘴，她整個人如遭雷殛，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
爹不認，娘也不認，天底下有比她更可憐的小孩子嗎？
沒有了！不會再有了！
洛天星當下沒什麽功夫關心這個孩子，她看着自己變得有些透明的手掌，心下一沉，意識到出意外了。
她是被一縷神識強行拉到了這顆龍珠裏，等靈力散的差不多時就會被原封不動的傳回去，本來以她的能力來說，在這裏等上十天半個月都沒有問題，然而剛才老者将種子放在她額心之後，她在煉化的時候不知不覺耗費了太多的靈力，能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了。
......其實能在這裏見聞人照夜一面，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兒了。
洛天星怔怔地看向正在煉化龍血的聞人照夜，他此刻似乎到了突破的瓶頸處，英挺的雙眉皺起來，汗水順着銳利的下颚線條流下。
即使兩人相隔不近，洛天星也能感受到一陣陣極強的靈力波動。
他太心急了，煉化速度過快，本來以人類的□□強度承受龍血就十分勉強，這樣下去即使煉化了龍血，日後也必然會遭到十分強烈的反撲。
洛天星坐在聞人照夜身邊，一手放在他的小腹上，用剩餘不多的靈力幫他調息。
聞人照夜感受到了一股極溫和而熟悉的靈力注入他的靈脈之中，他眉峰一動，雙眉漸漸舒展，身體也不再似剛才那般僵硬，開始放慢速度煉化龍血。
從前在聞人家的時候，聞人照夜一直無法修煉，洛天星也幫他出謀劃策過不少次，她一遍遍用自己的靈力想幫他疏通筋絡，可惜每每都是無功而返，有時候還會激發他體內的劍氣。
其實聞人照夜還沒覺得多疼，洛天星卻受了驚似的飛快把靈力撤了回來，她臉色比聞人照夜還要蒼白，十分手足無措，哭喪着臉自我檢讨道：“我我我學藝不精，你沒事兒吧？哪兒疼，我給你揉揉。”
那時的聞人照夜直接抛棄了誠實這一美好的品質，皺着眉随便在自己身上捂了一處，洛天星就過來給他又揉又捏的，好好噓寒問暖了一番。
這也是他為數不多能支使動洛天星的時候。
......雖然這人揉幾下就沒了耐性，找個理由借機跑路了。
但是對于聞人照夜來說，洛天星的靈力進入身體的感覺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就好像回到了還在聞人家的日子，他和她之間沒有隔着三年的光陰，也沒有那麽多紛雜的世事。
洛天星感到聞人照夜的氣息漸漸平穩，将靈力收了回來。
收回來後，洛天星沒有絲毫的猶豫，她第一時間将手放在聞人照夜的胸口上，從領口伸了進去，四處摸索了幾下，最終摸出來了一個小袋子。
她打開袋子，将那兩條絹布展開，一眼就見到那碎成兩半的龍形玉佩。
玉佩都碎了，為何還心心念念的帶在身上？
洛天星怔怔地看着玉佩，她心中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
作者在書中給聞人照夜安排了數十位各有風情的紅顏知己，有傾國傾城的冷面美人師父，有對他一見傾心的妖族聖女，有古靈精怪的可愛皇室公主......這些優秀的女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聞人照夜愛的死心塌地。
洛天星認為自己在其中絕算不上出挑，也沒做什麽值得聞人照夜念念不忘的事，被人遺忘在腦後也實屬正常。
少年人一時熱血落下的決定，中途反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這方天地是如此寬廣，未曾走出去見過外面的人和景色，怎能落下過于沉重的誓言？
洛天星畢竟活了兩輩子，見過太多在校園中海誓山盟的情侶轉眼間各奔東西，但是她又不願輕視這個約定，要不然也不至于點燈熬夜的學了兩年多。
若是她今天沒有因為見到聞人照夜，她也許不會再糾結這件事，但根據聞人照夜表現出的情狀來看，玉佩碎成兩半應該另有隐情。
洛天星将那塊碎成兩半的玉佩小心裝好，自己收了起來。
她向站在一邊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一臉不太聰明的樣兒，她張了張嘴，撥浪鼓一樣的搖頭，“我沒名字。”
洛天星：“......”怎麽連個名字都沒給孩子起。
“好吧，小朋友。”洛天星鄭重的說道，“一會兒你爹醒了，你能幫我轉達兩件事嗎？”
小女孩莫名的感到一種極強的責任感，仿佛關乎到父母終生的婚姻問題，她嚴肅着一張小臉，點了點頭。
洛天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這個碎掉的龍紋玉佩，我拿走了。”
小女孩愣住了，随後握住了洛天星的那根手指，為難道：“可是爹很喜歡很喜歡這枚玉佩，每天都偷偷拿出來看，你這樣做他會很傷心的。”
洛天星見小女孩嚴肅的樣子覺得可愛，她故意逗她，煩惱道：“可是我如果不拿走這個玉佩，我也會很傷心的。”
小姑娘呆住了，她綠豆大小的腦仁兒急速運轉，最終也不知道想通了什麽，胳膊肘往外拐了，“那你拿走吧！”
洛天星沒忍住笑了出來。
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随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扭捏地想道：娘對我笑了......她還沒對爹笑過，應該是很喜歡我吧。
“這個玉佩我拿着有用，如果你爹問起來，就跟他說這個玉佩我拿走了，他不會不同意的。”
洛天星一頓，“有些話，我等不及他醒來對他說了。第二件事就是請你轉告他，讓他在咫尺學宮等我一年，我要在明年才能去找他。”
小女孩懵懂地點了下頭，将她的話複述了一遍。
洛天星展顏一笑，“好聰明。”
這時，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問小女孩道：“你知道這枚玉佩怎麽碎的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委屈道：“爹不告訴我。”
洛天星意料之中的點了下頭，“你今年多大了？”
小女孩答道：“我快半歲啦！”
洛天星：“......”
她還未來得及發表什麽感想，眼前突然就是一黑，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雲族之中。
鶴小獨本來正在花園中獨自溜達，正好撞見了從天而降的洛天星，他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後走到洛天星身邊轉了一圈，啧啧稱奇。
“我道是誰呢，這不是咱們神出鬼沒的三小姐嗎？”鶴小獨感慨道，“從前聽人說起，我還沒聽懂她們口中什麽叫‘嗖’的一下消失，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他嗅了嗅空氣，納悶道：“你去哪兒了，怎麽一股焦糊味兒？不對，還有點兒別的味兒......”
鶴小獨反應了過來，他睜大雙眼，“龍血，是龍血味兒，這年頭哪來的龍？跟先生老實交代，你到底去哪兒了！”
洛天星今天沒閑心跟他插科打诨，落地後怔了一下，轉身就要跑。鶴小獨趕忙一把抓住她，“你要跑哪兒去？你姐姐都找你找瘋啦，要是知道我見過你，還眼睜睜看你跑了不得把我——”
他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出伸腿瞪眼的動作。
“不急這一時了，”洛天星一掙，就将鶴小獨的手掙脫，“我先去找聞人蘇蘇一趟，有點東西需要她來幫忙，很快，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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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照夜再睜開眼的時候，這片灼熱的土地只剩下了他和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不敢耽擱，将洛天星囑咐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聞人照夜。聞人照夜平靜的聽着，聽她講完後點了點頭，沒有露出想象中那般失落的情緒。
小女孩松了口氣。
就在兩人正要離開這顆珠子幻化出的小世界時，那位老者的身影卻再次出現了。
老者上下打量着t聞人照夜，目光流露出贊賞之意，“嗯，融合的不錯，只是想要追上那明光琉璃體的女子，還需要再加把勁。”
這是他從未聽過的詞，聞人照夜主動問道：“明光琉璃體？”
“你不知道那女子的體質？”
老者一愣，随後說道：“也是，當今天下聽說過這種體質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且這體質特殊，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聞人照夜問道：“為何？”
“擁有明光琉璃體的人通常性情純淨，心若琉璃，不受外物所困擾，心境寬闊非常人能比，還能幫他人調理心情，渡過心魔大關。”
老者嘆口氣，道：“但也因此，擁有這種體質的人正如那琉璃中亮起的明光一樣，極容易惹得周圍蠅集蟻附，只因人人都想分得一點光芒，即使将這明光徹底蠶食掉也無所謂......換而言之，這體質的人極易被人當做爐鼎，尤其是本就心術不正之人，更需要這點明光來照亮。”
聞人照夜皺起雙眉，他記下老者的話，向他行了一禮後，帶着小姑娘離開了珠子。
龍神望着聞人照夜的背影，他好似放下了對人間的最後一點兒念想，身影歸入無盡的虛無之中。
一月之後，聞人照夜啓程去往咫尺學宮，在途中，他到了通知他考試通過的信件。
半年後，聞人照夜坐在咫尺學宮的一間藏書閣之內，安靜的翻閱着書籍。
咫尺學宮不愧是集中州數大家族之力建成的學宮，藏書浩渺如煙海，包羅萬象，人一旦踏足于此，就好似忘了時間似的，能一本接一本的翻閱不停，傾盡凡人一生也讀不盡其中的萬分之一。
“哎，聞人照夜。”
聞人照夜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碰，他擡頭看過去，一位紅發青年正低頭看着他，手中還拿着一個小小的包裹。
“這是你的包裹，我在等家裏寄來的信的時候看見了，順便幫你帶過來，就知道你又在這裏。”
那紅發青年目光透露出幾分豔羨之色，“雲族寄來的......你還認識雲族的人？不會是雲族的哪位仙子看上你了吧，你小子真有福氣啊。”
聞人照夜平靜的心瞬間漏了一拍。
他接過包裹，道了聲謝，卻沒有急着拆開，而是一動不動的盯着自來熟的紅發青年。
那紅發青年十分識趣，見他不願意被圍觀，便轉身離開了。
聞人照夜将身上附上一層護體靈力，再小心地将包裹拆開，他心中有些警覺，怕這是一場陰謀，又控制不住的有些期待，心想：這麽小的包裹會是什麽呢，會是她寄來的嗎？看着不太像信，她也向來不太耐煩寫那些......
他的所有思緒都随着一聲脆響打斷了。
包裹裏，一枚修複如初的龍紋玉佩掉了出來。
玉佩龍頭處，碧綠的龍眼上流光一閃，好似在眺望着遠方，它遠比修複前要堅不可摧太多，此時玉佩內靈力有條不紊的運轉着，凝出了一條肉眼不可見的細線，而這正是一條兩人命運牽連在一起，又絕對無法被輕易斬斷的連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