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歡是克制不住的
第04章 喜歡是克制不住的
沈熠房間裏的陳設,大學以後就沒換過。
對兩個成年男人來說,床有些小,而且只有一床被子。
沈熠每次見了,都覺得別扭:“你先去收拾吧,我去拿床被子。”
顧惜安靜地看他,看得沈熠有些發毛。
一會,顧惜說:“好。”
沈熠給顧惜拿睡衣,岳世馨給他們買的,一灰一藍,看上去像情侶款。
床有一面靠牆,顧惜個子高,沈熠讓他睡裏面。
沈熠吹完頭發,從衛生間出來:“我關燈了。”
“嗯。”顧惜往裏讓了讓。
別墅之間間隔十分遠,附近的公路,燈光比較少。
卧室裏,漆黑靜谧。
好像連心跳聲也能聽見。
沈熠按住狂跳的心跳,怎麽都平靜不下去。
顧惜身上的味道很幹淨,有一種讓沈熠覺得舒服的溫暖感,此時卻是攪得他胡思亂想的禍源。
他想離顧惜遠一點都不能,只好翻轉過身,背對顧惜。
Advertisement
沈熠睡不着,又不能刷手機轉移注意力。手機有亮光,他擔心影響顧惜睡眠,而且,還會暴露自己睡不着的事實。
睜着眼睜了快半個多小時,沈熠感覺身後沒有一絲動靜,顧惜應該睡着了。
沈熠松口氣,輕手輕腳下床,去隔壁客房,呆到犯困才回來。
清晨的陽光,被厚重的窗簾阻隔,房間裏安靜恬谧。
沈熠昨晚忘了上鬧鐘,靠生物鐘自己醒了。
剛睜開眼,他發現他整個人貼在顧惜身上。
不知道他怎麽睡的,他蓋的那床單人被,滾到床下去了,所以沈熠跟顧惜睡的同一條被子。
顧惜的手臂,很自然的搭在他腰上,像把他摟進懷裏。他沉穩的呼吸,直接打在沈熠脖子上。
沈熠的心又跳得亂七八糟了。
其實他們有過這種親密時刻,但次數少得可憐。沈熠嘆口氣。
有人說愛而不得的痛苦,非比尋常。
訂婚以來,沈熠慢慢醒悟,他在名義上得到顧惜,已經很好了。顧惜的感情,不管他怎麽輾轉難眠,他得不到。
感情這種事是企盼不來,強求不來的。
沈熠暗戀的時間太長了,好像就形成習慣,把所有好東西堆給顧惜。至于其他的,沈熠不去問,不去想,沉默着接受。
所以一次偶然的親密,像中大獎,他受寵若驚。
眼下,這種機會實在難得。
沈熠拒絕不了這種誘惑,他在心裏唾罵自己卑鄙,湊上去,很輕很輕地貼住顧惜的嘴唇。
然後,沈熠狠下心,強迫自己離開顧惜的懷抱。
要是被偶然的溫暖迷惑,以為自己有了機會,進而生出妄念,那樣對誰都不好。
他一直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感情,不想讓顧惜知道他喜歡他。
沈熠曾經預想過,如果有一天,顧惜遇到真心喜歡的人,要和他分開,那麽他不想以暗戀者狼狽的姿态,從顧惜的世界退場。
那是沈熠最後的體面。衛生間。
沈熠打開水龍頭,冬日冷水撲在臉上,人也冷了幾度。
他擡頭照鏡子,眼睛有些紅,眼淚還在向外滲。真是麻煩。
沈熠繼續用冷水沖洗,一直洗到手指冰到發僵,再也看不出異樣。
一家人平平和和吃着早飯。
岳世馨閑聊道:“顧惜,你的公司和沈熠的學校,是不是離得挺近的。”
顧惜說:“隔着一段距離。”
岳世馨又問:“顧惜,你有去過沈熠的學校嗎?”
沒有,顧惜沒找過他,自然沒去過他工作的地方。
沈熠皺眉,打斷他們的對話:“媽,你問這個幹什麽。”
岳世馨笑起來:“我就問問,電視劇不都這麽演。小兩口天天甜甜蜜蜜的,分都分不開,接送都要黏一起。你哥要是有空,還送你嫂子去公司呢。”
沈熠:“媽,我那是學校,教書育人的地方。別看見什麽就往我身上套,不合适。”
岳世馨白他一眼:“和你聊個天真是費勁。”
吃完飯,他們該去上班。
在大門口,兩個人拿過外套穿上。
顧惜猶豫會,詢問道:“那我送你?”
沈熠微微一怔,然後笑了:“我媽最近看狗血劇看多了,跟我們開玩笑,你別當真。”
沈熠不等他說什麽,匆匆忙忙戴上圍巾,開門出去:“別因為他們的話想太多,我開了車的,走吧。”
如果顧惜心裏願意,早就送他了,用不着他媽媽說了才開竅。
分明是因為外界的壓力,才有這麽一問。
喜歡一個人,是克制不住的。
就像他會偷吻顧惜。
就像三年前,沈熠把沈家鬧得翻過來,沈鴻志打了他一巴掌,沈熠向父親跪下,換來一張和顧惜的婚約。
那是沈鴻志平生第一次打他。
把小兒子視作驕傲的父親,第一次對沈熠說了失望。
沈熠親身經歷過那種無法克制、不顧一切、乃至瘋狂的狀态。
所以,顧惜問的是真心,還是假意,沈熠很容易分辨。
甜甜蜜蜜黏在一起這種事,不适合他們。……
顧惜的生日在深冬季節。
顧惜曾經告訴沈熠:“所以我媽媽罵我冷情冷肺。”
那時候他們還是學生,沒多少錢,還容易餓。
冬天天冷,兩人湊在一起吃關東煮。
沈熠是大顧惜兩屆的學長,經常照顧他。
聽顧惜這麽說,沈熠把手裏的肉丸給他,安慰他:“不會啊,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
顧惜接過肉丸,咬了口:“我不想當冷情冷肺的人。”
那時,沈熠還不清楚顧惜的家庭狀況,輕輕松松開着玩笑:“那你就讓自己暖起來吧。”
“暖不起來,怎麽辦?”
“怎麽會?”沈熠想了想,“要不談個戀愛?大學正是談戀愛的好時候。就好像兩個人擁抱,你要是冷,另一個暖,那麽抱得久了,自然會暖和。”
多少年後,沈熠還能清晰地想起,顧惜當時看他的眼神。
顧惜的瞳仁大而黑,墨一樣濃重。他不常笑,長睫下的目光顯得憂郁。他又帶着少年人天真的坦誠,全然相信他說的話,輕輕點頭。
同樣的季節,天空積雲多,陰霾暗淡。
開車去顧惜生日宴的路上,沈熠想起這段往事,開始翻江倒海的後悔。是他任性了。
不該取消月季。
用足夠多的溫暖的顏色,圍繞着顧惜,或遲或早,他會被染成這樣的顏色。
因為他一念之差,搞得生日宴會沒花可看,是他的錯。……
顧東明喜好奢靡,只看得上名貴亮麗的東西。
顧家比沈家富麗堂皇,高大的落地窗明亮潔淨,別墅挂着璀璨的水晶燈,灑下一地明媚,樓梯流淌着金色。
沈熠剛到,碰見廖倩和顧運升。
顧運升是顧東明和廖倩的兒子,今年二十歲。
好好的三口之家,多了一個顧惜,廖倩和顧運升非常不舒服,特別讨厭顧惜。
今天是顧惜的場合,這兩個人連面子都不想做,打扮得精致,就要出去。
兩人看見沈熠,沒什麽好臉色,那一點點客氣,還是念在沈家面子的緣故。
沈熠對他們點一點頭,算是招呼。
顧惜對過生日的事情不上心,他覺得沒意義。
沈熠告訴他,一個圈子有一個圈子的規矩,既然顧家把他認回來,他就是圈子裏的人。
顧惜原來被欺負過,被瞧不起過,後來沈熠站到他身邊,這些情況變少。有沈熠替顧惜出頭,那些明目張膽的惡意,只能被迫收斂,不敢對顧惜發作。
如果顧惜不過生日,在這些人看來,就是顧惜自卑,不敢過,背後不知道會說多少惡語閑話。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好端端的,顧惜什麽都不做,也會被诽謗成心虛。
所以顧惜的生日,沈熠一定要來撐門面。
時間還早,員工還在客廳布置現場。
沈熠走一圈,随意看看。
他還是覺得惋惜,少了月季點綴,顧惜的生日看起來簡陋不少。
沈熠手機響了,趙括打的:“史蒂芬教授的研讨會要開始了,你真的不來?下午還有一場,你來逛一圈吧?”
沈熠說:“不了,我今天行程滿了,一會要出去一趟。”
趙括嘆口氣,沒說什麽,挂了。
一會,顧惜從樓上走下來。
他們要去一趟墓地。
顧惜的親生母親叫梁藍藍,十年前,因為一場火災,吸入過量有毒濃煙,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後來因為器官衰竭去世。
當年,梁藍藍與顧東明一夜風流,有了孩子。
她滿心以為生下男孩,可以助她嫁入豪門,再不濟,撈一筆贍養費也可以。
顧東明比她想的無情,他不承認男孩是他的兒子,也不作親子鑒定。
梁藍藍拿不到好處,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每日啼哭,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梁藍藍愁得不行。
梁藍藍年紀輕,不到二十三歲,沒有正經工作。
靠她自己,是養不活孩子的。
沒多久,梁藍藍竟然把男孩送到福利院。
過了五六年,梁藍藍大約成熟了。
她想起自己的小孩,爸爸不要,媽媽也不要,太可憐。
梁藍藍去福利院,把孩子領回來,給他取名叫顧惜。
這次她決定安安心心養着顧惜。
中途,梁藍藍找機會聯系顧東明,發母子合照給他。
顧東明見合照上的男孩,眉梢眼角,分明是顧家人的模樣。
但他此時已婚,不可能認回這個孩子。
顧東明不願意作親子鑒定,私下,卻給梁藍藍打了一筆豐厚的撫養金。
就是這樣一個沒太多責任感的母親,在意外火災的時候,明明逃了出去,因為想起顧惜在睡覺,又轉回來,背着他逃命。
梁藍藍把唯一的濕衣服,蓋在顧惜身上,保護他。
等到他們獲救,梁藍藍吸入太多濃煙,燒傷嚴重,重度昏迷。
經過搶救,梁藍藍沒能醒過來,處于植物人狀态,轉入療養室。
那個時候,顧惜才上初中,還沒被顧家認回去。
顧東明打的那筆撫養金,全用在梁藍藍的治療上,還是不夠。
顧惜一個未成年,身無積蓄,差點失學。
幸好在國家和學校,還有社會各界的福利援助下,顧惜得以正常念書,以十七歲的年紀,考入京海大學數學系。
寥寥幾句話,就是顧惜的過往。……
天氣陰沉,樹木蕭瑟,墓園清雅靜谧,來往的人少。
走過一條長長的石板路,到了地方,沈熠把路上買的鮮花放在墓碑前。
多束蓬勃妍麗的鮮花,空氣變得馨香。
沈熠陪着顧惜,站了一個多小時。顧惜很沉默。
他本身不是愛說話的人,沒什麽稀奇。
可是,每次來到這裏,顧惜渾身像結了寒霜。
沈熠伸手握住他。
就像他說的,兩個人,一個冷,一個暖,只要在一起,會溫暖起來的。
沈熠還記得,訂婚過後,顧惜帶他來看梁藍藍。
顧惜沒什麽親人。
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好不容易梁藍藍把他接走,又出了這種事。而顧惜和顧東明關系也不好,像陌生人。
那時,沈熠在心裏對自己說,顧惜只有他了,他會對顧惜好。
不論刀山還是火海,只要能到顧惜身邊,他沈熠會趟過去的。
他的想法堅定的,仿若巋然不動的磐石。
直至今日,未有改變。
【 作者有話說】
顧惜:好不容易進一個被窩,他怎麽還找出單人被(緩緩閉眼單人被掉落之謎:某人丢下去的,然後把沈熠抱進自己的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