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應酬(下)
第067章 應酬(下)
馮府今日宴客, 不止請了榮蓁一人,她從馬車中走下,正好瞧見韓雲錦朝她走來, 韓雲錦如今在吏部任職,姬琬對此人的提攜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平素也沒有過多往來,韓雲錦同她行禮, 榮蓁擡手道:“今日既是來馮府做客, 便免了這些虛禮吧。”
早有人在府門前等着,見榮蓁過來, 忙将二人引進去。馮府在這都城中也算得上氣派,剛走進去, 便聽見裏面絲竹管弦之聲傳來, 只是韓雲錦卻沒有絲毫驚訝之色,榮蓁淡淡道:“韓主事從前來過?”
榮蓁見微知著,韓雲錦也不敢隐瞞,“是, 剛到吏部之時便受過馮大人的邀請, 只不過那時是與幾位同僚一起過來。”
榮蓁見韓雲錦面上有瑟縮之色,又想起自己方才語氣,倒像是上峰的一番問話,道:“你不必多心,我也只是随口問一句。”
她們一行一路來到主院,子芸跟在榮蓁身後,可剛要進門, 便被馮府中人攔住,子芸想起恩生的囑咐, 那是要片刻不離大人身邊,她連忙喚着榮蓁:“大人……”
榮蓁停下步子,回頭望了一眼,馮府管事忙解釋道:“榮大人勿怪,這是我家大人定下的規矩,外面的下人一律不得進主院。”
榮蓁卻只冷冷瞧了那管事一眼,明明未有厲色,可偏偏讓人不敢對視,那管事低下頭去,又擡起手來,讓人将子芸放開。
榮蓁畢竟是做客于此,也不好太過強硬,她淡淡道:“她不是什麽外面的下人,是帝卿府的人。”
帝卿是皇室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中的奴仆自然也算不得外面的人。那管事明白,榮蓁這是給她們一個臺階下。
而外面的喧鬧并未引人注意,馮冉在正堂中等候,榮蓁走過去時,只見她笑着道:“今日馮某有幸能請榮大人入府做客,真是蓬荜生輝啊啊。”
榮蓁也笑了笑,“馮大人客氣了,榮某早該來拜訪。”
馮冉體态豐腴,剛過而立之年,既是在府中招待貴客,本應衣着體面一些,可她身上衣袍松垮系着,實在稱不上莊重二字,而如今天氣漸涼,她的穿着也有些單薄。
馮冉引道:“府裏已經安排好了席面,幾位随我一同入內。”
原來這馮府內部別有乾坤,從側面繞過去,正堂之後宛若大殿一般,燈火通明。榮蓁沒想到竟又碰見熟人,孔書寧已經在內堂等候。她忽t而想起,孔書寧是戶部侍中,而馮冉正是她的頂頭上司。
孔書寧同榮蓁見禮,許是這裏人多些,她并未與榮蓁多言幾句,外人看去,只覺兩人關系平淡。榮蓁知道,是人皆有顧慮,孔書寧也是如此。
Advertisement
榮蓁被馮冉請到上座,她并未多加推辭,坐了下來,又往馮冉那邊瞧了一眼,卻見她并不落座,随意靠在一男子身上,将人當成了墊子。
榮蓁蹙了眉,微不可察,很快又恢複平靜,只聽馮冉擊掌一聲,便有一些俊俏的男子從外面進來,手中皆捧着酒,仿佛早已經被安排好,跪坐在幾人周遭。
榮蓁往韓雲錦等人身旁瞧了一眼,她們也早就習慣了馮冉的“厚待”,在官場中的應酬她也經歷過,可馮府這遭,倒讓她想起從前在蒼山別院時的情景。若不是身邊這男子衣料實在少的可憐,她也不會這般排斥。
身旁美侍為榮蓁将酒斟滿,馮冉手臂撐着腿上,坐姿屬實豪放了些,笑道:“倒不知榮大人酒量幾何?”
只要不是極烈的酒,榮蓁還是可以多飲幾杯的,但馮冉這般詢問,她也只得道:“榮某酒量不好,只怕要讓馮大人掃興。”
馮冉笑了笑,“倒也無妨,我喜歡釀酒,倒也不算烈,一會兒可以請榮大人嘗嘗。我府上有個廚子乃是胡人,炙肉的法子與我們不同,但吃起來甚是美味,諸位可要多用些才是。”
榮蓁為官以來,并不常與戶部打交道,若非幾部都已請過,榮蓁還真不想赴馮府的宴。對于馮冉其人,榮蓁還是有些了解的。馮冉家族世代為官,她在戶部也已有五年,在朝中時頗為圓滑,且私德不修,于府中放蕩不羁。馮冉府中正君早逝,也未續娶,于男女之事上毫無節制,這在朝中都是有所耳聞的。可這般直接瞧見這些畫面,榮蓁還是有些不适。
榮蓁年少時也是教坊中的常客,也見識過不少聲色犬馬的場面,可她卻沒想到馮府中竟有如酒池肉林一般。
身旁侍人倒了酒,榮蓁只淺淺飲了幾口,馮冉盯着她,笑意深濃,頸邊衣衫也被酒水打濕,“榮大人這般斯文,倒顯得馮某有些粗鄙了。”
榮蓁笑道:“馮大人哪裏的話。”她往身後看了一眼,而後又道:“實不相瞞,府裏正君管得嚴些,若是醉酒,榮某實在不好交代啊。”
這馮府情形不明,為免節外生枝,榮蓁索性拿姬恒出來當擋箭牌,本以為這樣會讓馮冉收斂幾分,可誰知馮冉竟愈發放肆起來。
只聽她大笑起來,“榮大人這事的确難辦些,可越是如此,越不可退讓。堂堂女子,被一個男人困住,豈不是丢了我們女人的顏面。榮大人盡管放心,我馮府的下人口風甚嚴,這酒也不濃烈,榮大人盡管多飲幾杯。”
馮冉竟軟硬不吃,榮蓁不好太過拂她顏面,只将酒飲了,馮冉身旁那侍人掩唇輕笑,馮冉側眸看他,“你笑什麽?”
那年輕兒郎偎在馮冉肩頭,道:“像這位大人這般的女子可是不多了,卻不知這是家主的哪位貴客?”
馮冉嗔道:“越發沒有規矩了,這可是吏部尚書榮大人。”
那侍人許是沒有想到榮蓁這般年輕便做了吏部尚書,難掩驚訝。而榮蓁身邊的侍人也有些怔然,為榮蓁倒酒時手抖了抖,灑在了外面。
馮冉道:“看來的确是我嬌慣了你們,竟連酒都倒不得了。”
那侍人連忙求道:“是奴的錯。”
榮蓁側眸看了身邊男子一眼,他似乎與旁人不同,雖十分溫順,但并不會像其他人那般逾越。榮蓁溫聲道:“也不是什麽大事,無妨。”
馮冉道:“榮大人可覺得此子面熟?”
榮蓁聞言往身邊人面上看去,這男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她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榮蓁搖了搖頭,馮冉緩緩道:“他母親是前禮部侍中于酆,只因貪腐了建造宮殿的銀兩,被陛下下旨抄家,男子悉數入了教坊,成了這下‖賤之人。我将此人贖出,留在府中做了侍奴,只是他天生不馴些,我實在無興致梳籠,他如今還是個清倌。”
榮蓁眉間皺着,當初顏佑安便是入了教坊,即便她求了徐貴卿幫忙,将顏佑安贖了出來,可依舊改不了奴籍。聽馮冉言語間貶低身旁男子,又想起顏佑安來,她心頭有些不悅。她隐藏着心頭的厭惡,正要答話。
恰在這時,管事讓人送了些炙肉和酒進來,馮冉也不再提方才的事,反而道:“快嘗嘗這炙肉,若是冷了,便失了鮮嫩的味道。”
而那炙肉擺到了榮蓁面前,只見那炙肉上面還帶着微微血跡,身旁的男子小心服侍着,取出匕首,替榮蓁将那炙肉切成幾塊,這肉竟生熟相間。而後又倒了一碗酒擺到案前,這酒色竟有些鮮紅,榮蓁擡眸看向馮冉。
馮冉卻仰頭将酒飲下,身旁侍人替她擦拭着唇瓣,馮冉道:“這可是新鮮的鹿血酒,配上這炙肉最是美味。榮大人可不能再推辭了,以免說馮某待客不周。”
榮蓁看向孔書寧,其餘人都已将酒飲下,孔書寧端起酒碗,似乎有些猶豫,但卻也拗不過,悶頭飲了這碗酒。
榮蓁握緊了拳,子芸在她身後,看得出榮蓁的為難,她趁着一衆人不注意,從後面退了出去。馮冉好整以暇看着她,“榮大人可知這鹿血酒有補身之效,若是你嫌這滋味難聞,這倒也好辦。”
馮冉看向榮蓁身旁男子,只見那男子端起酒碗來,飲了一口,又湊近到榮蓁近前,似乎想以唇哺之,榮蓁将那碗裏的酒一飲而盡,可桌上生肉卻是一口未動。
馮冉甚是滿意,而後擊掌,內堂中又走進來幾名着了胡服的男子,可這身量體态卻不像是胡人,行走間榮蓁才留意他們衣袍下竟未着亵褲,露出腿部的線條來,一旁樂師接着奏樂,那幾名男子随着樂聲作舞。
衣袍翻飛間,半身景色顯露無疑,榮蓁垂眸忍耐着,她實在沒有想到,馮冉自己聲色犬馬,竟也敢拉同僚入水。
不知何時,內堂中竟燃起了香,榮蓁心神一凜,這香氣她曾聞過,一些教坊中人借此助興。而這香對男子作用尤甚,果不其然,內堂中男子面色紅潤,馮冉更是摟着身旁小侍狎呢,榮蓁身旁這位也忍不住朝她靠了過來,榮蓁伸手将他推開,可剛觸及這男子肌膚,榮蓁便覺身上起熱,她想起方才喝的酒。
韓雲錦已經忍不住抱住其中一人,尋去了屏風後作樂。榮蓁看向孔書寧,卻見她情形也好不到哪裏去,榮蓁扶着額,她踉跄着站起,身旁男子連忙将她扶住,在她耳旁低語一聲,“我有法子助大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