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雷池
第064章 雷池
明明當初只有一塊帕子, 姬恒都要同她冷着,可這樣一樁事,竟就這麽過去了, 連榮蓁自己也想不通。而後幾日,姬恒待她一如從前那般,溫柔體貼,纏綿缱绻。
只是榮蓁卻不知, 姬恒因在意她而将此事輕輕放下, 卻不會輕易放過其他人,去太後宮中請安之時, 正好遇見了皇帝和徐貴卿,太後笑着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你們都不約而同過來, 孤這宮裏倒是熱鬧了。”
姬恒淺淺一笑,道:“兒臣自然是惦念父後了。”
太後哼了一聲,“慣會說些好聽的話,平素留你在宮裏小住, 總是推三阻四。到底是出降了, 一心只想着你那個妻子。”
姬恒瞥了姬琬一眼,“父後若留兒臣在宮裏住幾日,也無不可啊。”
太後有些驚訝,“瞧瞧,今日這太陽倒是打西邊出來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姬恒笑了笑,“父後若是不信, 兒臣這就讓人回府說一聲。”
姬琬絲毫沒有覺察到姬恒的反常,主動來惹他, 道:“莫不是又同榮蓁又置氣了?”
姬恒似笑非笑,道:“怎會?我與她恩愛非常,若不是皇姐幾次讓她出去公務,只怕現在連孩兒都有了。”
太後嗔怪地看他一眼,“越來越沒分寸了,這麽多人在,你一個男兒,連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
姬恒何曾在意過旁人的眼光,“難道兒臣說的不是實話。”
姬琬道:“父後聽聽,他這倒是怨上朕了,您還是莫留他了。”
太後作勢起身,徐貴卿連忙将太後扶起來,太後道:“既然要留下,就多住幾日吧,反正宮裏一直有你住處,讓禦膳房準備着,眼見你又瘦了些,在自己府裏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近來孤也不知怎的了,總是疲乏困倦,先去榻上歇一會兒。”
姬恒忙道:“可讓太醫看過了?”
太後道:“宮裏的太醫都來過,只給孤開了些補身的藥,那藥湯苦得很,實在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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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琬見他一臉憂色,道:“父後近來常用藥膳,太醫也常來請脈,放心吧。”
徐貴卿扶着太後進了內殿,外間只她姐弟二人,姬恒這時又沉默起來,顯然對她有着不滿,姬琬道:“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榮蓁又惹你生氣,朕替你罰她。”
姬恒怒極反笑,“那皇姐倒是與臣弟說說,要怎麽罰她才好?是再将她派往大江南北,還是讓她與我和離,為她另安排一門親事啊!”
姬琬心頭咯噔一聲,暗罵榮蓁還是沒将此事藏住,只是她面上依舊保持着笑意,假作沒聽懂,“你這是什麽話,你們兩人的婚事是朕賜的,也是你要的,哪有輕易就和離的道理,那賜婚聖旨豈是兒戲。好,是朕不該讓你們二人小別,朕同你保證,以後不會了。朝堂上的事本不該同你知會,眼下也只能告訴你,朕打算讓榮蓁去吏部,如今可滿意了?”
姬恒卻豈是這麽容易打發的,他面色淡淡,“皇姐這安排是為了臣弟嗎?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罷,反正榮蓁是個臣子,如何安排,她自當盡力效忠。”他話鋒一轉,“可她除了是皇姐的臣子,也是臣弟的妻子,皇姐一心為了國事,臣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世上又有哪個夫郎大度到願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別的男子拜堂成婚?皇姐可真會拿刀剜臣弟的心哪!”
徐貴卿正要往外走,驟然聽聞此語,他的腳步頓住,身影掩在帷幔之後,只見姬琬被姬恒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她嗫喏着,伸手去拉姬恒的胳膊,姬恒卻避過,顯然是動了怒。
徐貴卿面上帶着嘲諷,這姐弟二人也有不和之時。
姬琬被他下了顏面,只得一股腦将事情抛出去,道:“這也不算是朕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朕在宮中,怎會事無巨細地掌控姑蘇之事,要怪也只能怪那秦不言,她将事情報回時,朕想阻攔已經晚了。還有榮蓁,這也只是表面的交易,根本不算什麽大事,可她偏要在意。”
姬恒道:“皇姐的意思,倒還是我妻的不是了。”
他這話,倒讓姬琬難辦起來,哄道:“說到底,那樁婚事未成,她與那慕容霄算不得真正成婚,往後也不會再見,你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件事就揭過去了。等秦不言回京述職,朕再罵她一頓,替你出氣。”
姬恒淡淡道:“好啊,我便等着看,皇姐替我如何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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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回府時如往常那般要去往正殿,卻被侍人告知,說姬恒被太後留在宮裏了,怕是要住上幾日。
姬恒自與她成婚之後,鮮少留在宮裏過夜,他不在府裏,榮蓁倒t有些不習慣了。
榮蓁道:“你便替我傳個話,只說殿下哪日若是要回來,便知會府裏一聲,我親自去殿下。”
榮蓁這幾日回了沁園住,而她去吏部的旨意已經下來,朝中雖有不少非議,卻都被姬琬壓了下來。只是不知為何,每日散朝時,她總覺得冕旒之後皇帝的臉色似乎不好,看着她之時也像有些怨念。
榮蓁把大理寺的差事已經處理妥當,而如今她官居三品,與裴知鳳官階相同,裴知鳳也不再是她的上峰,但她同裴大人見禮時還是帶着幾分恭敬,裴知鳳自然不敢受她的禮,“榮大人去了吏部,前途似錦,往後還要榮大人多多照拂啊!”
榮蓁笑道:“裴大人說的哪裏的話,榮某既是從大理寺出去的,應當是我不會忘了裴大人對我的照顧。”
裴知鳳說完寒暄的話,卻又将她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是陛下身邊近臣,我辭官的折子可有了消息?”
榮蓁心頭暗笑,裴知鳳一心向辭官養老,可姬琬卻不肯放,眼下又不忍心戳破她的期望,只能道:“應是快了吧。”
裴知鳳聞言精神大作,鬓間的銀絲都亮起了光,握住榮蓁的手,“今日裴某做主,為榮大人設宴餞別,你可不能再推辭了。”
榮蓁笑着應下,散值之後,榮蓁從官署中走出,子芸候在馬車邊,她下意識便同子芸道:“先回府去同殿下說一聲,我晚間要去醉興樓赴宴,怕是要晚些回來。”
子芸驚訝一聲,“殿下如今在宮裏住着,還未回府啊。”
榮蓁卻又忘了此事,子芸道:“那……咱們還回府嗎?”
榮蓁道:“回府吧,換身衣服再去。”
榮蓁到了醉興樓時,大理寺的同僚已到了大半,裴知鳳今日心情甚好,沒少飲酒。宴飲過半,一衆人酒興正濃,觥籌交錯。只是酒有些濃烈,榮蓁被接連敬酒,腹中又空着,一時微醺,她出門更衣,雅間之外甚是熱鬧,她在長廊中走着,接觸些涼意,人也清醒了些。
而其中一雅間窗還開着,榮蓁從旁邊經過,本無心多顧,可匆匆一瞥,竟與雲轶視線相觸。雲轶一身白色衣袍,身邊坐着一位女子,似乎有意要觸摸他衣袖下的手,被他用酒擋了回去,也是在這時瞧見了她。
榮蓁不覺得那女人能從雲轶身上占得什麽便宜去,若是有,也是他有意為之,她将視線收回,從旁走了過去,等她更衣回轉,雲轶在方才那雅間外立着,似乎有心在等她。
榮蓁停在他身旁,只見他面上帶笑,道:“榮大人,好久不見。”
榮蓁淡淡道:“你是在等我?”
“見了故人,打聲招呼也是尋常事吧。”雲轶靠了過來,唇貼在她耳邊,甚是親昵,榮蓁本要退後,卻聽他低聲道:“榮大人去了江南一趟,對我又冷淡了幾分呢。”
榮蓁眼眸睜大,她扯住雲轶的手臂,将他帶到樓梯拐角,此處無人,她反手将雲轶的胳膊折到胸前,将他壓制在牆邊,“你是如何知道的?”
榮蓁可沒有忘了,雲轶是吳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線,面前人鉗制住他,他還笑着同她說話,“方才你不是瞧見了,和我宴飲的是刑部的人,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所以他故意赴了刑部官員的邀約,不動聲色的将此事打聽出來。那他呢,将這些事告訴她又是何打算?
榮蓁去江南的事知悉之人甚少,刑部涉理吳王一案,總難免會有人知曉。可個中細節竟如篩子一般透給了雲轶,一個吳王的細作。
雲轶見榮蓁神色轉厲,知道她已動怒,語聲有些怨念,“你莫不是想殺了我?榮大人,一夜妻夫百日恩,你當真如此無情啊。何況,我對你毫無隐瞞,你真的忍心殺我滅口?”
榮蓁将他的手放開,壓低聲音道:“吳王已經勢敗,你應該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不是在這裏犯雷池,你究竟想做什麽?”
雲轶揉着疼痛的手臂,榮蓁對他的舉動可談不上溫柔,“我若說是為了你,你可願意信嗎?”
從前她看不透這個男人,也不想看透,如今就算她知道雲轶不會想害她,可仍舊不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