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交易
第025章 交易
大概知道榮蓁所想,秦嶺道:“這處暗牢,已經建了十餘年,我無數次來過這裏,只不過現在自己也成了牢中之人。”
榮蓁并未以階下囚待她,道:“本官這樣晚過來,攪擾了你休息,不過我想,在這裏,你也難以高枕長眠。”
秦嶺撣了撣身上衣擺,坐直了身子,“草民料定了榮大人今夜會過來,白日已t經補眠了,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她倒是坦誠,榮蓁道:“你既猜中我晚上過來,大概也猜中了現在蒼山別院因為你一人,而不得清淨。”
秦嶺像是聽到了一些好笑的事,“這蒼山別院什麽時候清淨過?”
榮蓁環視着周圍的一切,仿佛還能聽見壓抑的哀吼之聲,“這便是你們排除異己的手段嗎?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死在這兒,對你們而言,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般吧。”
秦嶺笑了,“榮大人,我知道你想破案,可沒有憑據的事,你即便要了我的命去,我也是擔不起的,我秦嶺如今是布衣之身,可為官的那些年,我手上可沒沾血啊。旁人在這益州為官,汲汲營營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我不需要,我只要抓住一些人的軟肋,便不費吹灰之力,站到我想要的位置上。在益州,想要展露頭角,靠的是自己的長處,而想要穩住自己所得的,靠的是別人的短處。”
殺人并非一定要親為,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榮蓁也笑,“所以你故意透了消息,讓我抓住了你,又讓人給許文華送信,讓我們兩邊都為你而費神。”
秦嶺倒也不躲藏,認了下來,“大人果然聰明,不過大人是何時醒覺的。”
“從蒼山別院回來之後。”榮蓁道:“你想借我的勢,真正擺脫許文華的挾制。正如你所說,你手上握着許文華的短處,但你既隐退,仍舊被困在益州的感覺并不好。所以,那晚我找到你的時候,你便開口喚我榮大人。更甚至,你在沈如貞之死上,推波助瀾,是你告訴她,益州已病入沉疴,她活着不能申冤,只有她死了,朝中才會派人徹查,益州才會打破僵局。”
從她進入益州那一刻起,秦嶺便已經暗中觀察着這一切。秦嶺的眼中透着光,道:“你說的不錯,沈如貞自盡那晚,我的确去見了她。不過,她早已經有了死志,安置好自己的父親,我不過推了她一把。我還告訴她,她所敬愛的恩師,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她,把她當做一個替罪羔羊罷了。世上不止一個沈如貞,沒有什麽河清海晏,若不肯共濁,便只能被獻祭犧牲。”
一條人命,一個被冤死的臣子,秦嶺竟将這些說得如此輕飄飄。
榮蓁不自覺蹙起了眉,秦嶺察覺出她的不忿,道:“草民有句話,或許有些冒犯,你榮大人不過二十歲便可官居四品,更娶了陛下的弟弟,成了皇親國戚,難道榮大人便沒有平步青雲,一朝飛上雲端的心思,在朝中,爾虞我詐的事情您見得少麽?大人借了皇族的勢,将來亦是一片坦途。這也是許文華等人對榮大人您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因為您的背後是皇帝。可您再聰明,畢竟還年輕,往後便明白了,人這一生,只需忠于自己,其他人都可辜負。”
姬恒着了鬥篷,站在榮蓁身後,聞言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想知道她究竟有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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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輕聲道:“要怪只能怪沈如貞迂腐,守着忠孝節悌,将許文華視作恩師,一心以為自己做了刺史,便可改變這益州。可益州內部早已腐朽不堪,我若是她,便與那些人虛與委蛇下去。至于庫銀的事,想了法子調動別處,先瞞住要緊。”
若沈如貞真的有這想法,恐怕也不會自盡而亡了。
榮蓁問她:“所以呢,你要同本官談什麽條件?”
“我可以幫大人提供你想要的證據,足以肅清整個益州的證據,但大人要承諾放我一馬。從此,這個世間再不會有秦嶺這個人,而大人完成了皇命,或許還會加官進爵,我們彼此行個方便,難道不好嗎?”
榮蓁道:“你難道就不怕我把你交給許文華?”
秦嶺篤定道:“大人不會,否則我也不會自投羅網啊。”
榮蓁并未立刻允諾她,可也未回絕,她拉着姬恒的手離開了暗牢。
回到房中,榮蓁遍身冷意,她坐在桌上兀自出神,一杯熱茶放在她的手邊,姬恒坐了下來,“你想答應她?”
榮蓁看着姬恒,“秦嶺的确該死,可許文華等人的存在,卻危害更多的人,将來益州的刺史,不會有比沈如貞更好的結局。她的死是心甘情願的,也是為了向朝廷示警。”
姬恒握住她的手,緩緩道:“朝中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皇姐登基之後,一心整頓吏治,益州的事的确不能再拖了。若換了我是你,我會答應她。不過,許文華在益州的勢力盤踞,帶着證據出城,許文華不會讓我們全身而退。益州的案子并不難解,可卻難辦,是皇姐沒有給你更多的權力,倒不如你呈一封密信,同皇姐請求借兵,将許文華等人控制住。”
榮蓁的确有這樣的想法,沒想到姬恒所思竟與她不謀而合。
榮蓁道:“明日,我們一同去沈如貞父親居處一趟,聽聞他瘋了,我卻想知道,一個瘋子,會不會為了他的女兒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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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貞的父親如今安置在一處老宅裏,馬車停在巷口,榮蓁扶姬恒下車,兩人一同走了進去,飛鸾并幾名随從抱着劍跟在兩人後面。
榮蓁叩開了門,一個小童站在門內,問她們:“你們找誰?”
榮蓁越過他看向院內,裏面空曠無比,一個老仆正坐在階下曬太陽,而樹底下,一個老叟頭發半白,靠在那裏,懷裏抱着破爛衣裳,一只手裏還握着一張沾滿了塵土的餅,正念念有詞。
那老仆瞧見兩人穿着不俗,連忙起身,一臉讨好,“兩位貴人,可是來送吃的?”
姬恒見他一臉谄媚,心中不喜,往後退了一步,榮蓁擡手,飛鸾将一個包袱丢到他懷裏,那老仆笑着請兩人進去,歡喜地進了屋子,估計在翻看包袱裏榮蓁帶來了什麽好東西。
榮蓁解釋道:“沈如貞并無什麽故交,她一死,也無人會在意她父親的死活,平素許文華倒是會讓人送些吃食過來。”
害死了他的女兒,又來對他施舍,姬恒心道:這人可正是将僞善做到了極致。
榮蓁走到樹邊,也不在意地上塵土,低下‖身去,看着沈父,他口中念着的話語聽不真切,即便是有人看着他,他也并未對視。
榮蓁低聲道:“沈大人快要下葬了,這案子也快要結束,等一切了結,我可以讓人送你離開這裏。”
那人聽了這話,毫無反應,榮蓁看着他,見他眼神中連一絲變化都沒有。她倒也沒奢望這人會給什麽反應,該說的話已經傳到,她站起身,轉頭朝姬恒走去,“我們回去吧。”
姬恒同榮蓁并肩離開這裏,等人都走了以後,方才那無波無瀾的人,手中的餅抖了抖,掉落在地上,他失神地望着地上,而後瘋了一般将那餅撿起,一口一口咬下,塞得嘴裏滿滿當當,半白的頭發散亂,遮住了他的雙眼,可簌簌滴落的水珠藏不住。
回府之後,榮蓁寫了密信,送往都城,這封密信加急,三日便可收到。再成事便是六日之後,一連兩日過去,榮蓁并未去見秦嶺,她想,恐怕現在最急的是蒼山別院的人。
榮蓁所猜不錯,許文華自那人被榮蓁點明,便滿城尋秦嶺的下落,可兩日過去,并無任何線索。今日又聽人來報,說榮蓁去看望了沈如貞的父親,種種行為,讓許文華摸不清榮蓁究竟想做什麽。
盧昉讓安插在府衙的眼線去報榮蓁每日的舉動,又來報:“榮大人今日并未外出,在府中待客,邀了孔大人。”
許文華道:“她竟這般閑适。”
榮蓁這頓宴請,孔書寧拘束極了,只盤算着時間,無他,只因姬恒也在。
孔書寧見她二人伉俪情深,姬恒話裏話外都在謝她這些時日的奔波,即便這樣,孔書寧依舊笑僵了臉,好不容易等到散場,她行禮告退之後,飛也一般離開了。
姬恒側眸看着榮蓁,“你的朋友們,好像都很怕我。”
不止是今日這孔書寧,上次在帝卿府裏,那鄭玉甚至不敢留下來。他想着便問出了口。
榮蓁道:“殿下多慮了,等回了京,我特意請了鄭玉過來,介紹給殿下認識。”
姬恒眉眼含笑,“好啊。”
榮蓁忐忑地等着女帝的回複,夜裏總不能安眠,姬恒見她輾轉反側,“你在擔心什麽?”
榮蓁沒有說,可姬恒卻看得清楚, “放心,即便皇姐沒有允諾,我也有辦法。”
榮蓁疑道:“殿下這是何意?”
姬恒靠近了,與榮蓁耳語幾句,見她眉心漸漸舒展了,而後将他抱住,在他唇上輕吻一記,說出的話倒是真心實意,“殿下真是我的好夫郎。”
榮蓁平時不假辭色,可這哄人的本事卻也是拿得出手的,姬恒來了益州後,難得見她展顏,心裏也舒了一口氣,打趣她道:“t你打算如何謝我?”
榮蓁摸着他的臉,“殿下想讓我如何謝?”
姬恒輕哼一聲,“話倒是說得好聽,那便先欠着吧,等回京之後,我再好好想想。”
榮蓁道:“等益州的事了結,我便向陛下求幾日假,在府裏好好陪着殿下。”
說起來,她們大婚之後,相處的時日加起來還不足一月,讓他獨守空房許久,倒也沒見姬恒真的埋怨過。這天下男子,不論她娶了哪個,怕也不會有比姬恒更好的。
姬恒輕輕嗯了一聲,昏暗的夜裏,倒難得有這樣靜谧的時刻,他偎緊了她,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