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同一時間, 黑市果子鋪裏，李明軒也說到了自己被趕出容府賣入暗倌坊的一段，第一次接客時, 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孕。
十七歲的少年十分慌張, 将這個秘密藏在心裏不敢對任何人說。所有人都知道暗倌坊的生意做不長久，這裏沒有規矩, 只認錢, 若不能勾引到女人為他們贖身, 等待男人的只有死亡。
懷孕的男子則最悲慘, 因堕胎死去的小倌一茬接一茬，一旦被暗倌坊管事的發現, 一定也會逼他堕胎。
這裏用的藥都是最劣等的堕胎藥，請的也是赤腳大夫, 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命硬不硬。
“那t時, 是妻主救了我出苦海。”李明軒溫柔的看向盧娘子, 眼中透出一絲緬懷：“妻主雖也是客人，卻十分憐惜我，知道我有孕後還是替我了贖身, 還答應幫我一起養孩子。那時妻主還沒有賭瘾, 手中又有些積蓄，一直到我第一個女兒出生後, 都待我是極好的。可惜後來......”
後來發生什麽不用他說其他人也猜到，一人賭徒, 全家地獄。
賭瘋了的盧娘子心中只想着弄錢，李明軒第一個孩子即不是她的, 她自然賣的不心疼。
賣完第一個孩子，看到自家夫郎以淚洗面, 盧娘子還是知道內疚，甚至事後還下跪賭咒發誓，說再也不賭了。
李明軒：“一個孩子換她從此以後不賭，我安慰自己她會改的。只要妻主改了，以後還能過好日子，等再賺了錢，就能把孩子贖回來。”
但那不過是開始，盧娘子在賭博這條路上越陷越深，賣第二個孩子時，她在黑市上發現男乳娘竟收入奇高，沒多久又慫恿夫郎出來賣奶。
李明軒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又淚流滿面的盧娘子，以前她這樣他還會跟着一起哭，如今他卻只剩下麻木，平淡道：
“我不同意，妻主就哀求，有時還打我，打完我她又自己打自己哭的更狠。我實在拗不過，只得出來賣奶。賣奶收入很高，可怎麽都填不滿妻主的賭債，我逐漸死心......妻主總說，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可我看，那就是個無底深淵。”
“娘子若贏了錢，心情好，那待我又是極好的。”李明軒說道此處補充，看向盧娘子的眼神充滿哀怨：“所以我幾次想要離開你，都狠不下心。我總覺得當初是娘子拉我出了火坑，救我一命，這個恩得一輩子來報償你。可是......”
賣第三個孩子時，盧娘子已經駕輕就熟，甚至還會跟買家讨價還價又漲了兩成銀錢。
剛賣完孩子的那個月她小贏幾次，沒幾日又在賭場上一晚輸了上百兩銀子。家裏的東西能賣的全賣了，還在月子裏的李明軒只得再次張開大腿，躺上了黑市果子鋪的窄炕上賣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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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那跟容家結了陰婚的紀玉川弄壞了人不願加錢，盧娘子與其在外發生争執時李明軒從床上爬下來，他都已經攥了小刀來到僻靜之地準備割腕一死了之。
結果聽到紀玉川提及死去的容芳，李明軒頓時又燃起了求生意志：“容二姑娘當年愛我愛的要死，她若沒死，我終究能憑孩子進容家門，可她偏偏死了，我才淪落至這種地步。”
“所以你恨！”蘇明卿了然道：“你恨每一個能跟容芳結陰婚的男人，因為在你看來，容芳的正夫之位本就該是你的。”
“呵！”李明軒輕笑一聲：“沒錯，我就是又妒忌，又憤恨。”
葉澤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就因為這種理由，你要殺了所有跟容芳結陰婚的男子？”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李明軒反問。
地上的盧娘子拼命搖頭，又想以頭搶地讓夫郎別再說了，她嘴裏嗚嗚，似乎在為自家夫郎辯解，又似乎想向衆人求情。
但沒人理盧娘子。
“可你哪來的時間，還有那殺人用的蠱蟲又是從何處得來？”葉澤立刻想到這問題：“死去的男子不可能全都來過果子鋪，你又是從哪裏弄到容家陰婚對象的名單。”
“這就要說到我第二位恩人”李明軒淡淡一笑，他手中舉着那半截蠟燭，腳步不知不覺走向大門口：“那日娘子與紀玉川吵架，我本想死。後來聽了紀玉川的話，又心中妒忌惱恨，這時雖不想死了，可我的模樣在外人看來還是在求死。那時巷子裏突然走出位蒙面的女子對我說：你既然連死都不怕，敢不敢陪我做一趟殺頭的買賣。”
“殺頭的買賣？”葉澤眯起眼睛：“那人就是給你殺人蠱蟲的人？”
“對，那個女人說可以幫我實現所有願望，我說我想殺死所有跟容芳結陰婚的男子，她便給了我那種蠱蟲。只要用針尖大小的暗器戳入人的頸項，那蠱蟲三五日間便可将人吸食殆盡，且驗屍根本查不出來，因為蠱蟲會随着屍體逐漸冰冷而融化，根本無跡可尋。”
“娘子送我來黑市賣奶，我也不是日日都滿客，逢日子不好又或者落雨時，客人極少，我便從後窗溜出去，跟那女子接頭彙報下情況。等回家後娘子歇息，又或者娘子獨自出門時，我便也偷溜出門，一個個找到那些男子家裏。”李明軒一笑，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若他們不那般好色，不讓我進門，也就不會死。可惜，竟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我送上門的奶，所以他們都該死！”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你們又要做什麽買賣？”注意到一旁蘇明卿的臉色越發陰沉，甚至在李明軒說到蠱蟲時沒有太多驚訝，葉澤立刻想到給李明軒蠱蟲的女人，定然跟蘇明卿也有瓜葛。
“她需要我在完成所有心願後報答她。現在，就到了我報恩的時候”李明軒已然走到門口，話音落下他便立刻沖出屋門。
“攔住他！”蘇明卿大吼！
一旁的侍衛們立刻沖過去，可惜此時已經晚了，李明軒剛沖出大門就将手裏的蠟燭飛快扔向門檐上方吊着的紅燈籠。
紅燈籠瞬間被點燃，嘭——咻咻——從裏面瞬間炸起一枚信號彈，呼嘯着直沖雲霄，在天空爆出一團七彩火花。
“是南疆軍的流雲彈！”侍衛們立刻認出那信號彈竟來自南疆，不少人臉上都露出驚詫。
李明軒很快被侍衛們反綁雙手重新壓入房間，他異常的舉動讓一屋子跪在地上的鋪子老板，夥計，還有盧娘子都瑟瑟發抖，也不知他到底與那神秘女子做過何種交易。
但此刻李明軒臉上已然褪去那種唯唯諾諾跟謹小慎微，笑的極為猖獗：“好了，恩報完了。你們随便如何處置我都行，只是我妻主确實是無辜的，她對我的惡行毫不知情，你們可不可以放了她。”說到最後他微微哽咽着看向盧娘子：“娘子，我犯得是殺頭的罪，也許還要連累你。你怪我嗎？”
盧娘子說不出話，只眼中露出一點恨意瞪着他，眼神卻不似平日那般兇狠，還帶了一絲懼意。
她應該是真沒想到一系列殺人案都是自家這個“柔弱”的，還在哺乳期的夫郎犯下。之前甚至還以為是夫郎為了幫她脫罪故意将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她本還感動萬分，希望夫郎不要太傻真的認罪。如今看來，這殺人犯就活在她枕畔，令人不寒而栗。
“原來你是在怪我，那就太好了，只要你繼續活着.....”李明軒光看盧娘子表情就猜到她所有想法，他眼中泛上淚花：“只要妻主你繼續賭下去，終究有一日，你定會比我死的更慘！一日夫妻百日恩，妻主，軒兒最後言盡于此，哈，啊哈哈哈哈......”
李明軒裝若瘋狂仰天大笑。
蘇明卿走到他身前，冷冷道：“無不無辜，可不是憑你一面之詞。”她又對侍衛：“将這些人全部押入縣衙大牢，留一部分人等俞少卿将他們拘回炎京再詳細審問。”
一行人很快被押走。
蘇明卿帶了葉澤登上馬車，卻沒有回驿館，而是帶了大部分侍衛跟随，一路趁夜急急往炎京趕回，仿佛身後有猛獸在追，逃命似得。
葉澤心知定然是因為那只被李明軒點燃的信號彈，之前李明軒曾問過他們的姓氏，蘇明卿承認自己姓蘇。
看來李明軒跟那女子的交易，便是讓他遇到炎京來的蘇姓女人時點燃信號彈。
只是，那女子怎麽就能确定來的必然會是蘇明卿呢？
葉澤不明所以，有心想問蘇明卿，但蘇明卿在馬車中全程黑臉，他也不敢開口問。
不過現在趕回炎京最好，本來按照原著劇情，蘇明卿出京後會遇到政敵刺殺，如今他們毫無預兆的提前回京，應該大概率已經與殺手錯過。
這樣想着，葉澤心情放松下來。
夜幕低垂，馬車一路在官道上疾馳。
約莫半個時辰後，天空竟風雲突變。天際如裂帛般撕開一道口子，電閃雷鳴，天地震顫。
“咦，打雷了？”葉澤剛掀開車簾，便看到不遠處前方忽然從山頭墜下一塊巨大的落石，轟隆一聲巨t響，跑在最前方的幾匹站馬與侍衛直接被突如其來的落石給砸的沉入地面。
“快停車！”蘇明卿飛撲向馬車外，正要去拉車夫手中的缰繩，轟隆又是一聲巨響，整個地面竟被從天而落的一枚火彈轟的泥沙飛濺。
拉車的兩匹戰馬瘋了般嘶鳴着人立而起，最前方的車夫無聲無息倒下，馬車失去平衡，竟朝山崖下滾落。
一切在葉澤眼中都仿佛慢動作，他被火彈巨大的沖擊力拍在車廂上動彈不得，只能下意識的朝外伸出手。這時的蘇明卿整個身體已經沖出了車廂，正一腳踩在随着車廂一路掉落山崖的馬臀上，只要她再往前跑幾步，定然能踩着馬頭飛跳回官道。
快跑，快跑！
葉澤在心中瘋狂大叫，不要回頭。
馬車即将墜崖，九死無生，如果只能活一個，他希望蘇明卿一定要活下來。
生死一刻，前方的女人竟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如此淩厲，如此溫暖，一瞬間讓葉澤渾身戰栗至頭皮。
她是瘋了嗎？為什麽還不快跑！
電光火石，整個車廂完全墜落山崖，葉澤心頭一跳，手腕一痛，在迅速墜落時來了個物理性停頓，渾身的重量都壓在手腕一根幾不可見的細線之上。
葉澤猛然擡頭，發現蘇明卿就在他上方，她一只手緊緊勾着山壁上突出的一節樹根，另一只手垂在身側，那連接葉澤手腕的細絲就是從她腕間的暗器手環中射出。
這個姿勢很艱難，那只樹根看起來不太粗，應該承受不起兩個人的重量，同時，葉澤懷疑蘇明卿如果繼續這樣用細絲拽着他，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脫力。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卻忽然發現周遭一切如此安靜。
剛才的電閃雷鳴，撕裂耳膜的轟隆巨響全都停止，甚至連上方官道上侍衛們的哀嚎也不曾傳出一聲。
極靜時刻，一滴雨珠輕輕落在葉澤眼皮上。
同時在兩人頭頂官道響起的還有一個極輕的腳步聲。
咯吱，咯吱——那是腳步踩在官道的石屑與木枝發出的聲音，每一聲在這靜谧的連風都停止的時刻，如此清晰，如此讓人緊張。
最終，那腳步聲停下，懸崖邊緣忽然露出一張臉來，對着下方懸空的兩人一歪腦袋，勾了勾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