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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太女卧房內的檀木桌前一左一右, 蘇明卿與葉澤對坐而食,氣氛說不上多麽熱絡,也說不上多麽冷清。

因逢午膳時間, 又趕上蘇明卿的到來, 常嬷嬷準備的飯菜很用心。熱菜做了:紅燒獅子頭,清蒸鲈魚, 海仁雞蛋蝦米羹, 幹炒肚絲, 以及香氣撲鼻的金湯玉露雞。

那玉露雞極有講究, 必須選取六月大嫩子雞,以秘制香料腌制後, 再放入特制的金湯中慢炖,直至雞骨酥爛。金湯更由雞湯、黃酒、冰糖等多種調料熬制而成, 口感醇厚, 鮮美無比, 是常嬷嬷拿手的一道功夫菜。

平日若碰上這道玉露雞,葉澤那吃起來可歡實,又快又香。

但眼下蘇明卿坐在他對面, 他整個人都坐立不安, 垂頭小口小口挑着碗裏的米粒。身上不太舒服,他很想盡快洗澡, 從裏到外洗掉昨夜的烙印。

整個房間靜悄悄,只聞彼此輕微的咀嚼, 與偶爾筷子相撞的聲音。

葉澤偶爾瞟到蘇明卿,有些疑惑她看自己的眼神中隐含一絲歉意。

“太女殿下, 是菜不合胃口嗎?”她開口問。

“沒,沒有呀。”葉澤飛快低頭扒了兩口飯, 又擡眸小心翼翼看向她:“千歲,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宮?”

“怎麽,殿下不喜歡跟本宮呆在一處。”

“不,不是。”葉澤垂下眼眸,也不知如何描述現在的心情,他其實有些享受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人陪,蘇明卿偶爾還會輕輕的給他夾筷子肉。

“先吃飯,吃完再說。”蘇明卿垂頭吃了一口菜,嘴裏卻味同嚼蠟。她內心很糾結,有個非常不好的消息她不知該不該告知蘇葉澤。

如果昨夜在她房中真是蘇葉澤的話,如果她真像他心聲中所言那樣對他幹了吸血之外的事,那他現在身體裏已然被種下了一種名為同心欲的蠱。

同心欲,顧名思義是一種欲望之蠱。很久之前曾經風靡南疆即将婚配的青年之中。有些更是自孩童時期就被家人種下此蠱,以求長大後與心愛之人眷屬房事和諧,不離不棄,百年好合。

同心蠱有母蠱跟子蠱之分,一生有且只能有一對,母蠱死則子蠱亡。這蠱從小被養在宿主體內得到血液溫養,等到成婚那日,圓房時子蠱自動進入對方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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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蠱與母蠱感應後,被種下子蠱者會有一定時間的臣服期,簡而言之,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被無限放大,母蠱擁有者自帶強勢主導光環,令雙方均能體會到交融絕颠的美妙滋味。

蘇明卿本就是南疆蠱王木先生的高徒,早年在确認這同心蠱确實沒有其他副作用後,自己便也養了一對。

這本來是屬于女孩家隐秘心思,她心中有個一直想要得到的人,可惜,那人六年前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同心欲終究沒能送出去,蘇明卿也不屑利用欲蠱去控制別的男人,這麽多年,雖當她血包的小郎一茬又一茬,這方面她卻很注意。

一是因身體原因,她犯病時必須飲血的隐疾是因一種名為換命符的陰寒血蠱,此蠱一日不拔除,她一日便精力有限,尤其在每次犯病飲血後,總會昏昏欲睡,哪裏還有精神頭幹些別的。

二是繼承了卓青在南疆的勢力後位高權重的她選擇也愈發多,就算要送出同心欲,這蠱也只能下給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夫。

哪裏想到陰差陽錯......

蘇明卿心中眼下就兩個字:後悔。雪尹那小子定然在昨夜的酒裏加了些助興的東西,以至于她竟犯下這樣的錯誤。

她張了張嘴,想将真實情況告訴他,但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千歲,您是有話要對我說吧。”

“嗯。”蘇明卿終究還是咽下所有,扯了個其他由頭:“殿下可曾聽說最近京中出了一件少男少女集體失蹤怪案......”她随口将大理寺那案子的來龍去脈簡單敘述了一遍,心知肚明蘇葉澤今早應該已經聽過。

葉澤內心其實對那件案子早有揣測,如今見蘇明卿談及正好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這案子确實蹊跷,既然失蹤者都是十二三歲的少男少女,有沒有可能他們之間早就認識?”

“這些少年人住所分散,又在不同的學堂,彼此認識的機會不大,俞少卿正在調查此事。”蘇明卿一笑:“或許就是個惡作劇也未可知。”

葉澤:“小侄倒是覺得這更像是一種試探。千歲剛才不是說過這些少男少女都是四大家族中後裔,那麽除了學堂,他們極有可能在其他場合認識過。我們假設這些失蹤孩子間互相認識,他們的陸續失蹤是有預謀,有計劃。那麽他們為何要這樣做?是為了讓家人擔心,還是另有目的?”

他拿出自己設計懸疑游戲闖關的邏輯思路,用手t指沾了水在檀木桌上畫了一個圈,圈中寫了目的兩個字,又延伸出其餘兩條空白路徑,一條盡頭寫下家人二字。另一條畫了個空白的圈,又在路徑裏分別打了幾個點。

“太女殿下的意思,這些失蹤并沒有陰謀勢力的介入,全都是少年們的自發行為?”

“他們既然失蹤前全都看過雲宮戲,那麽雲宮戲的劇院大概率便是少年人們聚會的地點。他們聚在一起商議,今天你失蹤,明天我失蹤,後天他再離家一日。”圓圈開始往外延伸,由點及面。

“為什麽?”蘇明卿越聽越糊塗:“這些孩子們為何這樣做?”

“為了掩蓋一個更大的錯誤,一種僥幸心理,也許那些孩子們回家後性情大變,都是出于心理問題。”葉澤繼續畫圖。

“心理問題?”蘇明卿訝異。

在古代想要說清楚少兒心理問題這件事挺麻煩,但葉澤出生于大家庭,有好幾個侄兒侄女,也曾給人當過臨時家長去開家長會,見過很多早慧早熟的兒童,心智絕不輸于大人。

會上老師關于少兒心理這塊異常強調:有學生暗地組團去游野泳幾夜未歸,有學生帶醫用針頭到校上課分發給其他孩子一起玩,還有在學校搞生意賣墨囊賺同學錢,開賭局用文具做賭注的,甚至于校園霸淩擂肥,扒同學衣服,扇巴掌等集體羞辱弱小的行為。

葉澤在現代聽得多了,因而有此猜測,繼續寫下關鍵字:“報複,懲罰,集體無意識盲從,應該有個身份地位最高的帶頭者。若僅僅只是出于惡作劇好玩的話,我想沒人會那麽無聊。”

最終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還在于家庭教育的缺位。

四大家族中的少男少女,生下來便已比普通百姓高出一等,自然承載了家族更多希望,家庭資源豐厚,但父母未見得真有時間親自管教。這樣的孩子們權勢大而束縛小,人性幽微,更容易走上歧途。

若有心智老成的少年撺掇,蠱惑,未必不會因為從衆行為而做出集體失蹤的案例。

葉澤将自己的想法細細說了,蘇明卿還是不能理解:“若按殿下所言,是這些孩子們自己失蹤,自己又回來?到底是圖什麽呢?”

葉澤:“可能是為了引起家人注意,也可能是為了更合理的發洩,最大可能是為了掩蓋某個真相。也許還有更深層的目的,小侄暫時沒想到。”

蘇明卿想了想:“乍一聽殿下的分析像是天方夜譚,但大理寺的卷宗裏曾記錄那些少男少女回家後,家人曾稱其性格大變。你的說法又似乎有那麽點道理。”

葉澤:“俞少卿的調查方向很正确,應該先查找孩子們之間的聯系。雖那些家庭都撤了案,萬一真有小孩失蹤,是大人撒謊呢。”

蘇明卿并未放在心上:“不過一宗小案,看來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一頓飯終于吃到尾聲,蘇明卿站起身告辭,剛走到門邊,葉澤趕上前拉住她衣袖:“千歲。”

“又怎麽了?”

“今日起可不可以讓小侄自己洗澡,別讓下人在旁伺候。”葉澤眼神滿是誠懇,半垂腦袋,裝出一副羞澀模樣:“小侄如今,長大了。”

【我的身體現在遍布青紫,不能見人。萬一被那些女侍們看到,小爺這輩子的清譽可全毀了。】

少年心聲再次于她腦中響起【尤其蘭香,她最能哭,哭起來最慘。】

蘇明卿沉默片刻,點點頭。

他又道:“小侄在這谷中住了數月,實在有些膩味,千歲可否恩準小侄偶爾出宮透口氣,千歲放心,小侄不過就想像普通百姓一樣在街市上走走,看看炎京熱鬧繁華與萬家煙火。”

【同意吧快同意,昨夜真是鬼迷日眼才回來,只要能再次出宮,我一定逃的遠遠的,哪怕是跪着要飯,再不入這宮門。】

蘇明卿牙根緊了緊,又朝他一笑,安撫道:“行,本宮會安排。”

出來後她便吩咐常嬷嬷,日常沐浴不再給“皇太女”用藥。

常嬷嬷一愣:“不用藥,那太女殿下一直這般胸部平平,他都到胡渣旺盛的年紀了,何時能成為真正的女人?”

蘇明卿無語的看了常嬷嬷一眼:“你就是用十噸藥,百噸藥,他一個男人也變不成女人。何必浪費那些珍貴的貢藥?”

常嬷嬷:“......”

蘇明卿又問常嬷嬷蘭香是誰,常嬷嬷喚來蘭香,蘇明卿見這女婢清秀可人,本想吩咐她好好貼身伺候“太女殿下”,可莫名奇妙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很會哭嗎?”

蘭香一臉茫然,忙向她行禮:“奴婢,平日不怎麽哭。”

蘇明卿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悅:“本宮也不喜歡看到女孩子哭,咱們炎國女子,怎好整日哭哭啼啼。這樣,你自今日起便回胤月宮伺候,和常嬷嬷一樣,做個通傳侍。以後本宮若有召太女殿下,由你負責來往通傳。”

“是。”這是突然升職了,蘭香忙喜滋滋應承下來,跟在蘇明卿身後一同通過密道回宮。

......

此後一連數日,內侍晚膳後按慣例捧了綠頭牌來蘇明卿寝殿內請她點選小郎伺候。

明明每日到了這個點,蘇明卿都會牙癢發冷,沒想到近幾日竟沒有太大症狀,反而內心有種奇異的焦灼,好像想要的都不在這裏面了。

修長的玉指在一排綠頭牌上滑來滑去,滑的內侍都感覺異常,悄悄擡眸看她:“千歲?”攝政王已經好幾日未翻過牌子,連竹公子都未曾宣召。

“唔!”蘇明卿從怔愣中回過神,随後收回手:“算了,讓小郎們好生歇歇,養一養身體,吩咐廚房給小郎們膳食中多添些補血的枸杞人參鹿茸。”

內侍訝異的目光一閃而過,躬身離去。

沒一會,幾名侍女們進來替蘇明卿寬衣,剛拆了頭發拆環,便又有內侍在外輕輕敲了敲房門:“千歲,葉公子前來求見。”

“葉公子?”蘇明卿一愣。

內侍:“安逸郎,葉逸。”

......

夕陽西下,天邊的火燒雲赤焰流光

靜谧的冰雪中,唯有一池熱湯還在冒着氤氲霧氣。葉澤自浴池中站起,走到前方黑色岩壁嵌着的銅鏡前微微側身,仰頭。

帶着水霧的銅鏡模糊映出他線條分明的上半身,修長的脖頸仿若小天鵝般潔白無瑕,致命的大動脈處,在月光下卻顯現兩排烏青牙印。

盡管已經過去數日,窄薄的腰際線後,四道指甲劃過的深紅血印雖已結痂,卻還在隐約發紅。

冰冷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葉澤蹲下身将自己一點點重新沉回水中,任由泉池的熱水将他淹沒至頂。

呼——這幾日他沒有一夜睡的安穩,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夜的癫狂與熾熱又血腥味十足的吻。

明明争取到了獨自沐浴的權利,明明那日已經探出蘇明卿底線,至少在她研究出真能替代“皇太女”的傀儡偶人之前,他是絕對不能死。

可葉澤心裏沒有半分喜悅,甚至一直想要逃離皇宮的心意也動搖起來。

起初葉澤覺得那是被刺激過度分泌的多巴胺作祟,冷靜幾日就會好。可一連幾日,這快樂致死的多巴胺就沒消退過。

每次閉上眼睛都忍不住回味,想起她,就連女人加諸于他身體的痕跡仿佛也沁了蜜,光是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呼吸急促,只剩快感與頭皮發麻的顫栗。

葉澤想,難道男人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難道自己還有潛在的受虐狂傾向?

這種匪夷所思的心理轉變,讓葉澤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流氓和變态。

可葉澤還是無法拒絕想看見蘇明卿的誘惑。如果再不去找她,再見不到她,真的太難熬了!

打定主意後葉澤行動迅速,他很快起身出浴,擦幹後穿戴好一身小厮的緊身衣,偷偷躲過所有下人們視線,獨自來到廢園內裏枯藤前。

就在葉澤伸手即将扒開枯藤時,常嬷嬷無聲無息帶着一人從岩石後繞出,沉着臉看向他:“天快黑了,殿下這是要往哪裏去?”

葉澤心中一緊,渾身霎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腦飛速運轉,他立刻想到那日大殿之上自己沒忍住的噴嚏,當時打完噴嚏他就心想完了,可誰料蘇明卿完全沒有理會,葉澤還以為能蒙混過關,看來并沒有。常嬷嬷今晚會堵在這兒,說明蘇明卿已經知道他偷溜出去過,還查到了這條密道。

“太女殿下”侍女蘭香從常嬷嬷身後走出,t朝他一福:“攝政王千歲說了,這條密道廢棄多時,裏面錯綜複雜容易迷路,請殿下不要再用。”

葉澤臉上一陣青紅,有點難堪,正要甩袖返回,蘭香又道:“太女殿下,千歲有請。”

“什麽?”葉澤還以為自己幻聽。

蘭香朝他一笑:“千歲請您去胤月宮一敘。殿下,您從今日起說不定可以離開淳谷了。”言罷轉身引路:“快跟奴婢來,這邊走。”

葉澤整個人都怔在原地,蘭香的意思莫非是蘇明卿今日起要給他自由,讓他重新住回東宮?

蘇明卿難道是因木偶人壞了想要跟他合作?又或是被他上次差點自殺吓壞,派人前來懷柔?

對,一定是這樣。

心中莫名歡喜起來,整理好心情的葉澤立刻跟了上去。

一柱香後,他在蘭香的帶領下通過後院的密道來到了攝政王寝宮的書房裏,又被悄悄領到偏殿的屏風後,偏殿裏已經坐了兩個人,蘭香朝他一福,指了指屏風後的矮凳小聲說:“殿下就在這稍等片刻,一會兒攝政王接待完客人,就會見您。”

侍女說完就溜走,只剩葉澤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屏風後,透過縫隙,他看到蘇明卿十分随意的歪在東側軟榻上,她只着淡青色中衣,外罩一件毛茸茸的厚呢披風,額上勒一抹大紅的龍鳳呈祥束帶,以手支頤,正神情慵懶的盯視着前方。

女人一頭青絲全都披散着,絕不是個見臣子的模樣,更不是個見普通外客的模樣。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坐在下首那客人面孔時葉澤渾身一震,竟是葉逸。

葉逸完美而鋒利的下颌線如同刀裁,他今夜絕對精心打扮過,頭發疏的簡約而不簡單,只用一根極素的玉簪固定。

男要俏一身皂,葉逸今兒就穿了一身又窄又緊十分掐腰的雪白薄襖,更襯他肩寬腰細,倒三角十分完美。一圈毛絨圍脖給他平添三分高不可攀的仙氣,卻微微敞開着,領口解開了一顆珍珠扣,偶爾朝蘇明卿這邊含笑勾首時,從女人的角度,便能隐約看到他玉白的鎖骨。

這樣風度卓絕的便宜爹,讓葉澤頓時生出三分自卑。

放在他的時空,葉逸光憑那張貌若潘安的臉就能當上日薪二零八萬的頂流明星,而自己,光是坐在女孩子面前都會緊張,又沒有葉逸那樣的絕世風采,靠什麽吸引她多看一眼呢?

屏風那頭的兩人談笑正歡,女人似乎完全忘進了她令蘭香傳喚“蘇葉澤”來胤月宮的事情。

沒見到的時候想見她,真見到了又被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瞬間籠罩,讓葉澤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剛剛竟有一瞬間,想要殺死坐在蘇明卿對面的所有雄性生物,無論他是誰。

這恐怖的念頭一閃而逝,讓葉澤後背都驚出一聲冷汗,暗道自己難道吃錯藥了?

明明想偏頭,想要移開目光,可就是做不到,眼睛跟頭腦都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引線控制住,只有在看着她的時候,隐秘又難言欲望才能得到一絲緩解與滿足。

灼熱的視線穿透屏風的縫隙,盯視在蘇明卿那張嬌俏可人的臉上,葉澤眼神中多了一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陰霾與占有欲。

......

來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這三個月裏頻繁出現在夜深人靜時,在她與小郎們暧昧時,在她失控暴露醜态時,也許,還在她睡着時.....暗中觀察窺視她的目光!

那些煩悶不安與惱火瞬間都找到了宣洩口。

同心欲子蠱種下後一旬左右,子蠱宿主對母蠱宿主的愛慕與依戀會達到一個小巅峰,這時通常就是南疆那邊夫妻歡好最佳的受孕期。若其中一方見不到另一方,尤其是子蠱宿主,就會産生不安,煩悶,以及焦慮等等情緒。

更有甚者,胡思亂想,甚至難抑落淚。如同失了伴的雙飛燕,産生自怨自憐的種種負面情緒。

雖然這只是同心欲衆多好處中最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但南疆也有因為新婚妻子不得不随軍出征,被種下子蠱的新郎不堪忍受分離痛苦而懸梁自殺的案例。

“蘇葉澤”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蘇明卿這時召“蘇葉澤”過來,固然存了讓他看一眼自己解解饞的意思。但也不想就那樣滿足他所有的期待。

就那樣被同心欲折磨好了,誰讓那少年敢膽大包天偷溜出去,還趁她醉酒吸走她溫養了多年的珍貴蠱蟲。

都是他的錯,現在讓她也有些騎虎難下,同心欲除非一方死亡否則無法可解,所以蘇明卿多少也受到了影響。

她完全想不起那夜多少細節,但腦中總會莫名閃過少年那微挑的眼角跟濕漉漉的狗狗眼,還有微腫的嘴唇,以及掐起來滑膩柔軟的尖下巴。

就算如今眼前正坐着炎京第一美,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朝向屏風那邊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蜷縮着捏緊了衣袖一角。

葉逸今晚是來“道歉”的,還帶着極為真誠的禮物,一個蘇明卿無法拒絕的消息——先帝蘇明月确實留下了一支保護葉逸與蘇葉澤父子的隐秘暗衛。

“所以葉公子你迄今為止還不知道那暗衛頭領的身份?這才願意交出虎符”半枚形狀小巧的暗金虎符此時就放在桌上,據葉逸說,這批暗衛分散在四大軍衙中,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先帝手裏,虎符另外一半在暗衛首領手中,見令如見先帝。只要兩枚虎符合而為一,還能開啓從福安女帝時期就流傳下來的一座皇家密庫。

可惜,那暗衛首領在先帝去世後并沒有主動聯系葉逸,葉逸連其是男是女都不知,根本支使不動先帝留下的勢力。

“就這麽交出先帝對你們父子二人的遺澤,葉公子如此心急,焉知那人沒有在暗中保護你們?”

“若那人真願意出手相助,又何須先帝這信物?若不願出手護住我們父子,就算我拿着這半枚虎符,也不過是一件徒增煩惱的舊物罷了。”葉逸嘆口氣,擡眸看向蘇明卿,艱難道:“逸自入宮中十數年,蒙先帝厚愛不曾受過一日苦楚委屈。如今這滿朝中也只有攝政王值得托付陛下臨終時交于我的這件信物,所求不過一事。”

蘇明卿朝對面的葉逸微微一笑,用鮮紅的長指甲點了點自己這邊的桌面:“葉公子,坐過來些。”

葉逸從善如流,立刻站起身坐到蘇明卿身畔,一雙含情目真摯而懇切的注視着她,湊近低語:“請攝政王保護吾與吾兒的安全,幫我們隐姓埋名,離開皇宮。”

眼前的漂亮男人被先帝保護的太好,竟還存着這樣的天真,跑來跟一個政客做交易,并認為她會遵守諾言。

蘇明卿本可完美地敷衍葉逸,甚至都不用直接答應,只要給予一個輕笑颔首,意味不明的默許就能輕易拿到那半枚與暗衛首領接頭的虎符。

可當她的左臉頰感受到來自屏風後更加灼熱與固執的視線時,她心中陡然生出一點陰暗的報複念頭。

“葉公子就沒想過本宮保護你們的另一種更好的方法?”

葉逸不解的看向她,蘇明卿換了個坐姿,将身體靠近葉逸,修長的脖頸與側臉在空氣中凹出完美弧度:

“那日昭陽殿前靖北将軍對葉公子實在無禮至極,她的建議讓本宮”蘇明卿頓了頓,語氣中帶着同仇敵忾:“很生氣。菩薩蠻是什麽地方,她竟把你跟那些人盡可婦的小倌相提并論。完全沒有半絲尊重。”

“葉公子你對先帝的深情,你寧死不屈的風骨,都深深震撼了本宮。”蘇明卿在葉逸越來越感動的神色中,慢慢用纖指從桌上摸起那枚虎符,鄭重道:“之前本宮初來乍到,又不清楚葉公子為人,過于傲慢了,竟只想着納葉公子為小郎。本宮有愧......”點到即止,既不說破後面的意思,又讓葉逸眼眸一亮,呼吸急促。

眼前的漂亮男人這輩子最渴求的不過就是名分二字,先帝給不了他,這朝中所有的王公貴胄都給不了他,只要太上皇夫在位一天,只要葉逸一天還是“皇太女”殿下的生父,一天還在這宮裏,就沒有人敢給他。

這也是為什麽葉逸一心婉拒蘇明卿“安逸郎”的封號,不肯入她後宅的原因。

一個過于俊美又曾受過先帝萬千恩寵的男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什麽樣驕奢的生活沒享過?除了鳳夫名分,他幾乎得到了t所有。因此,葉逸的執念,不過是若再婚配,必須為後宅獨一無二的正夫。

蘇明卿倒不是不能給,她才不在乎什麽名聲,眼下更不在乎誰當自己的正夫,只是若要給,必得先把籠罩在整個炎京頭上若有似無卻穩如泰山的那層天給掀了才行。

這半枚虎符送來的恰是時候,至少她已比太上皇夫提前占了一手先子,只要通過虎符挖出那名暗衛首領,先帝的勢力早晚落到她手中。

蘇明卿紅唇微勾,又朝葉逸那邊傾身,湊近人耳畔柔聲低語:“虎符我就先代葉公子保管,免得葉公子睹物思人徒惹傷懷。葉公子,本宮一定會找機會替你好好教訓靖北将軍的。”

女人此時姿态十分暧昧,從葉澤的角度看,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她只要略偏頭不經意間就會吻上便宜父親的臉頰。

這讓屏風後的葉澤幾乎将牙齒咬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壓抑住自己不立刻沖出去分開那兩個人。

“至于太女殿下,只要本宮還在這裏一日,就永遠都不能離開皇宮”蘇明卿下一句話就讓葉逸原本激動的心情沉入谷底:“千歲?”她剛才明明已經答應過,要保護他們父子,将他們平安送出宮。

可女人只是輕笑一聲,又壓低喉音用只有葉逸才能聽到的聲量道:“他已經是我的人了。”

葉逸眸光震驚,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你”

“沒錯,就是葉公子想的那樣。都是本宮的錯,沒把持住”蘇明卿面露惆悵,面上是在自怨自艾,眸底卻透出極深的惡意,心道誰讓那小子學了你的做派,天生就愛勾引有權利的女人。

對面的葉逸似乎整個人都碎掉了,微顫着低聲道:“他,他還是個孩子呀。”

蘇明卿心中愈發舒暢:“你在他這個年紀,不都已經生了孩子嗎?”

眼見葉逸連嘴唇都在發抖,蘇明卿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搖搖頭做了個噓的手勢。

葉逸也知道這事絕不能聲張,他忍了又忍,才忍下胸口一股沖上來的惡氣,咬牙問:“那千歲打算如何安置我兒?”

“本宮保你們二人。”蘇明卿想了想,挑眉朝人安撫一笑:“平安就是。”

平安這兩字很玄妙,隐藏身份被送出宮當個富家翁算平安,留在宮中變成她的禁脔也能算平安,甚至成為她的正夫,名正言順與她共居于此也是一種平安。

難道她想要同時納了自己跟澤兒父子兩人?

自己在明,澤兒在暗,方便她掌控“皇太女”獨攬大權不成?

這,這似乎也太不成體統,無論是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會被戳脊梁骨的背德行為。

葉逸眸光微顫,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他的視線落在蘇明卿收回懷內的虎符上,她收了這件重禮,似乎承諾了他正夫之位,又似乎完全沒有承諾,根本搞不懂眼前的攝政王到底是何心思。

“送客!”蘇明卿小小的發洩了一下同心欲帶來的不快,很快便有女侍上前将葉逸請了出去。

葉逸出門時身形晃了晃,因為弄不清蘇明卿最終對他是何态度,他臨去時還扭頭深深看了蘇明卿一眼:“千歲,逸,等着您履行承諾。”

承諾?

她剛剛給過任何承諾嗎?

多天真的男人!不過就這樣繼續誤會下去好了,至少現階段這位“姐夫”應該不會再亂折騰些什麽。

蘇明卿快要憋不住嘲笑,面上卻露出一個讓他寬心的表情,朝葉逸揮揮手。

等下人們全部離開,房內再次陷入安靜。

蘇明卿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屏風後,“蘇葉澤”就坐在那兒,穿着一身可笑的男仆服,垂着頭,拳頭捏的死緊。明明聽到她的腳步聲,知道她來了,也未曾擡頭看她一眼。

“剛剛,都聽到了?”蘇明卿走到少年身前,見他不回話,便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強行用力擡起他的臉。

嫉火燒紅了少年的眼眸,讓他眼眶中泛起一層晶瑩而廉價的水光。

“你在吃醋。”她用的肯定句:“不喜歡見到本宮對其他男人好是不是?”

少年垂下眼眸:“小侄聽不懂千歲在說什麽,千歲愛對誰好是千歲的自由。今日叫小侄過來,到底有何事?”

他就連她靠近時的發抖都在隐忍,所有的反應都在蘇明卿的預測內。

不過是同心欲的影響罷了。蘇明卿不無遺憾的想,若沒有那夜放縱,也許他們今日都不用面對這種難堪。

蘇明卿哼了一聲,轉身便走:“跟過來。”

葉澤本不想聽她的話,可鬼使神差的就站起了身,跟了上去。沒一會兒兩人來到蘇明卿的寝房內,房間的桌上已經擺放了兩套淺色系女裙,蘇明卿指着其中一套對少年道:“換上。”

葉澤雖不明所以,卻還是很聽話的将衣服拿到床角,躲在床簾後換了。

至于衣服裏壓着的那兩個圓溜溜的棉團,則被葉澤扯出扔在一旁,大冬天都穿棉襖,普通的平胸女子也跟他現在差不多,誰又盯着他看?

假棉團豐胸,哼,打死也不作假!

他也根本不需要那些不應該存在于男人身上的玩意,哪怕必須僞裝成女人,也不願。

等葉澤重新走出時,便看到蘇明卿也已換好另一套常裝,正站在梳妝臺旁翻弄着桌面上一盒盒胭脂香膏。他心中一驚,她不會是想?

下一秒,女人果然一句:“過來,坐下。”

葉澤磨磨蹭蹭站在原地,穿女裝也就罷了,描眉畫妝什麽的他最讨厭,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幹嘛?

“過來,坐下!”她淡淡的盯了他一眼,重複一遍。

葉澤只覺得腿腳不聽使喚,明明心裏不情願,還是乖乖走過去坐好,任由女人将脂粉撲在他臉上,胭脂打在他腮旁,還有油潤香滑的桃紅色口脂被她用小拇指沾了,一點點按在他的嘴唇上。

開始是輕輕沾,随後她逐漸加重了力氣,指腹都陷入他的唇瓣,紅指甲不經意間婆娑過他齒縫,讓葉澤緊張的抿了抿嘴角。

最後一點口脂暈染完,蘇明卿卻沒有收回手指,而是反複用指腹在少年唇上撫了兩三次,撫的他顫巍巍眯起眼眸,嘴唇都下意識微張方便她的觸碰,仿佛想要讓她再進一步似的。

呵,蘇明卿收回手指,對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小指甲尖上一抹亮晶晶的唾液,故意問:“殿下,不過幫您擦點口脂,怎麽就弄髒了本宮的手呢?”

“我,我”葉澤瞬間面紅耳赤,他咽了口唾沫,已分不清是自己反應過度,還是眼前的女人故意在撩。

蘇明卿并未繼續追究,又拈了根小棍沾了紅色胭脂,在少年眉心點了顆時下最流行的朱砂痣。

“走吧。”蘇明卿放下手中的胭脂盒。

“去哪”葉澤站起身,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有些緊張的問。

“不是殿下說想要偶爾出宮透氣,淳谷太憋悶嗎?”蘇明卿回頭,朝他冷冷一瞥:“本宮今晚無事,便陪殿下逛一逛這炎京夜市。”

同心欲第一周子蠱與母蠱互相吸引力逐漸加強,母蠱宿主生理上會忍不住想要疼愛子蠱宿主,蘇明卿內心覺得很別扭,雖然她也有些難以自持想要得到少年的沖動,但那些不适都能被理智壓抑。

但眼前少年肯定沒有她這般理智成熟。

既然不能予他日日春宵,那最基本的陪伴與體貼還是應該做到,這也是身為母蠱宿主的責任。

“真,真的嗎?”少年聲音透出喜悅與興奮。

不知為何,那一點喜悅也感染了蘇明卿,轉過身後她忍不住勾了下嘴角:“跟着本宮就是,問那麽多做甚。”

......

夜漸黃昏,月上柳梢,一乘暗灰色的馬車十分低調從皇城東華門一側行出,一路直走,繞過護城河,半個多時辰後便來到整個炎京燈火通明的朱雀街。

冰雪消融,春日漸醒,恰逢迎春節前,街市正是最繁華熱鬧之時。

街上雜耍藝人很多,酒樓坊市成片,夜宵攤更是從街這頭擺到那頭,還有各種賣古玩與飾品的小攤,糖果攤,街邊的投壺贏彩處更是圍滿了小孩。約會的男女們穿梭于街道兩側漂亮的花燈下,偶爾還會停下來猜一猜攤主的花燈謎題,贏個新春好彩頭。

葉澤身旁一坐之隔的就是蘇明卿,兩人穿着同色系的普通女子棉服,以往若是能正大光明這樣坐轎子出宮,葉澤必然要掀開簾子瘋狂将炎京所有夜景收入眼底。

但現下,外面那些喧嚣與他所在t的車內仿佛被一種無形的氣場分隔成了兩片天地。

鼻尖萦繞着淡淡的脂粉香味,他精準的從各色香味中分辨出了獨屬于蘇明卿的發絲香。光是輕嗅一口,便感覺兩條腿都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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