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七章
葉澤小心翼翼躲避周遭牆面水漬與泥苔，舉着火折子在密道裏摸黑走路。
整座炎國皇宮依山而建，淳谷原是盤龍山中一處隐秘小谷，百多年前一位工部侍郎發現了這處絕佳山谷地下水脈跟胤月宮暗中相連，便禀明了當時的福安女帝，在胤月宮修建了通往山谷的密道，用作退路逃生之地。
這百多年來炎國國力蒸蒸日上，頗具前瞻性的密谷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反被幾代女帝用來做金屋藏嬌之所。炎國歷史上好幾位靠美色上位，在坊間被罵為“佞夫”的美男子都曾是淳谷嬌客。
就連葉逸，也因先皇與雪牧國的聯姻之事，被迫在淳谷隐姓埋名藏了好幾年，直到先皇蘇明月用幾件聯合戰功兼數不盡的好處喂飽了雪牧國皇庭衆多大佬，硬是婉拒婚事，與葉逸生下“皇太女”後，葉逸這才勉強過了宗仁府那關，得見天日。
就是這樣被先皇寵到極致的葉逸還是不能扶正。
究其原因，雪牧國的壓力是一方面，葉逸的出身低微，模樣過于冶豔俊美又愛使小性卻是他無法被扶正的根本原因。
炎國數百年來無論民間還是皇家，有關正夫的評擇标準，美麗與英俊從來都不是排在第一。
勤勞節儉，持家有道，忠誠正直，謙恭有禮，不妒不妒，心靈手巧，廚藝精湛，唯妻主馬首是瞻，只有具備以上美德的男郎，才能為上等夫君。
至于儀表堂堂，舉止有度，玉樹臨風，氣宇軒昂，又或談經論道，孔武有力等等，只屬于美德以外的加分項。
而葉逸呢？除了一張臉，一副好身材，據傳拿腔作調，表面白蓮花實則內裏騷，伺候女子的花樣比起錦風館的頭牌都不遑多讓。
這樣的小郎做派，怎堪為女帝鳳夫？
葉澤一面專注腳下，一面兒嘆息自己這具身體的“生父”除了臉外實在一無是處。他想不明白頗有賢明之德的先t皇，怎麽就腦子發熱，為這樣一個空有美貌的男人和整個宗室乃至祖宗禮法作對？
難道最頂尖的女人也逃不過那四個字：色令智昏？
不過攤上這樣的生父，“蘇葉澤”倒也不是全無好處，雖沒繼承葉逸的絕世美貌，起碼還遺傳到了一點美男氛圍感。
葉澤想起自己第一天穿過來時手中銅鏡映出的“美人”。自然比不得生父葉逸那般俊朗冶豔，但也是明眸皓齒，一雙水靈靈的狗狗眼忽閃忽閃，讓葉澤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麽二次元卡哇伊少女，反應過來後才發現那就是上了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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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葉澤現在的臉十分接近原來的容貌，可就是說不出哪裏變了。
比起原世界的自己，葉澤現在的容貌就像加了一層美人濾鏡：
五官形态雖單個來看全都不算特別出挑，但組合在一起又是整體大于細節，眉若遠山，眼尾微挑的單眼皮狗狗眼顯出幾分可愛。
高度中等，輪廓分明微帶駝峰的鼻梁與精致鼻尖，厚鈍偏圓，微帶肉感的淡粉嘴唇，再加上仿若剛做完美光肌似潔白釉質若瓷的皮膚，黝黑長發如瀑，五官比例協調，頭身比優越肌肉線條勻稱，長腿翹臀等等。
就算不看臉，那也是個氛圍感帥哥。
比起原世界所有同事看他第一眼都認為葉澤是冰山糙漢高冷不好接近，如今這層濾鏡讓葉澤多了些奇異的溫暖與楚楚可憐。
真見鬼，這樣玉樹臨風的“蘇葉澤”卻從小被當做女孩兒養，每天都已經習慣了對鏡子塗脂抹粉，穿繁複的皇太女服，捏着嗓子說話。
弄得剛穿過來的葉澤發了好幾天的瘋，才在淳谷侍女們的“眼淚”下屈服并接受了這個事實。
沿着密道走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周遭牆壁逐漸由磚砌變為天然石壁，濕漉漉的水汽與苔藓的草腥味撲面而來。
繞了幾個彎，又往下走了好幾條石階，一炷香功夫後，前方逐漸出現一縷縷光亮，葉澤加快腳步，映入他視線中的赫然是一條蜿蜒盤旋的石階，他沿着臺階往上爬，一邊攀登着，還一邊警惕注視着上方動靜。
爬到石臺最上方，他用力挪開地上一塊石碑，緊接着便是一陣輕微響聲，石壁往一側移開小半，露出一個岩洞口。
葉澤用手扒開面前岩洞垂下的爬山藤，一腳踩出去，陽光瞬間争先恐後灑向他，整個世界豁然開朗，随之而來的還有“砰砰”的敲門聲。
“殿下，殿下請您趕緊出來！”十來米外的破舊木門被一名女子捶的山響。
葉澤現在所處之地是淳谷內一處廢棄枯園，他是兩個月前意外在這裏又發現了一條通往胤月宮的密道。
和蘇明卿每次來淳谷時的那條截然不同。他發現的這條密道中部還有幾處岔路，似乎還可以通向更多不同的宮殿。葉澤曾經利用有限争取到的時間探過其他幾條路，但都因時間不足而作罷，唯一最短的這條就是他剛走過的通往胤月宮的路。
在發現密道的兩個月裏，他已經趁夜幾度溜出澄谷，潛伏于蘇明卿的書房內側觀察她，尋求逃跑路線，可惜除了一些蘇明卿因為暗疾需要吸血不同男侍長針眼的暧昧畫面，總是無功而返。
今天從密室走到陽光下，甚至坐上東宮禦辇混進早朝是他最冒險的一次，由于時間關系，還是沒能有更多收獲。
不過葉澤對拯救自己有信心。
作為一名精英程序員，尊重規則與理智缜密是流淌在他血液中的基因源代碼。他相信只要足夠細心并大膽規劃，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他摸清整座皇宮的方方面面，甚至還有可能聯合剛才看到的骊雲長公主将蘇明卿趕下臺。
只要不是危及女主性命，給她事業線制造困難應該是合理合法的劇情改善。
“殿下，您再不出來奴婢就要撞門了！”門外侍女中氣十足聲音粗犷，眼看是真要發火。
葉澤迅速從洞口鑽出，頭發卻難免蹭到泥土，就在他迅速将爬山藤還原剛剛站定時，枯園那扇小木門被人從外撞開，一個穿着玄色襖裙的矮胖女人帶着三名男仆闖了進來，看清此時髒兮兮的葉澤後，胖女人驚呼道：
“殿下您沒事吧？”
“沒，沒事呀！”氣喘籲籲的葉澤伸手摸了一把臉，卻将臉上蹭了更多的黑泥。
“您這是鑽過哪裏？這枯園裏莫非還有狗洞？”胖女人有些驚疑不定，目光随即落在了葉澤身後密密麻麻的山藤之上。
“本宮想死，剛準備跳池塘，可惜裏面爛泥太多，本宮覺得惡心，便準備下次再死。”葉澤一指不遠處用青磚圍砌的小池塘，那池塘早就幹涸，只剩正中一塊巨大的岩洞假山擺設，裏面确實爛泥遍布，僅剩一點點不足三尺高的塘水飄滿枯葉與雜草，混濁的沒眼看。
“殿下，這池塘可淹不死人，若真想死，不如奴婢給您介紹幾個死法？”胖女人一聽就翻了個白眼，上下打量了一眼渾身髒兮兮也不知在哪裏蹭過的葉澤，臉上露出極度不滿：“您今日怎麽又穿成這樣？誰給的殿下衣服？”
第二句時胖女人聲音拔高，扭頭就扇了離自己最近的男仆一巴掌，怒氣沖沖道：“太女殿下怎麽可以穿男裝！”
被打的瘦小男仆噗通跪下，縮着頭瞥了葉澤一眼，哭喪着道：“常嬷嬷我錯了，都是奴婢自作自張，拿，拿錯了衣服。”
這名常嬷嬷的胖女人是蘇明卿從南邊帶來的老仆，自“蘇葉澤”被幽禁于淳谷，常嬷嬷就是淳谷內唯一可以自由來去的女人，權力極大。
“太女殿下，這賤婢連男女衣服都分不清，您覺得該如何處罰？”常嬷嬷三角眼一瞪，看向葉澤。
葉澤心裏氣的夠嗆，他微微眯起雙眸，目光冷冽的望向常嬷嬷：“嬷嬷覺得呢？”
“老奴不過離谷三日操持資糧，這些狗奴才就都翻了天去。”常嬷嬷冷笑一聲：“老奴覺得，該杖責二十。”
“你！”葉澤倒吸一口涼氣，二十杖打下去，這男仆就算不死也去掉半條命。雖說都是幾月前新來淳谷的婢子，可葉澤也見不得無辜之人因自己的決定受牽連。
男裝是他非要穿的，這些仆侍只是拗不過他的命令，又何罪之有。
葉澤也知道，常嬷嬷最是精明不過，只是想等自己服軟罷了。
“十杖吧。”葉澤語氣放柔軟了些：“給他個教訓就行了。”
常嬷嬷見葉澤不再那般擰着，便點點頭：“那就十杖。”瘦小男仆磕頭謝了恩，小跑着自去領罰。
常嬷嬷又朝其他兩名男仆厲喝一聲：“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帶殿下去沐浴更衣！”
“是！”兩名男仆應了聲，連忙過來攙扶葉澤。
葉澤卻并不領情，甩手将下人們甩開：“本宮自己走。”
常嬷嬷低頭輕咳一聲，又趕上前讨好着說：“奴婢這幾日置辦了好些時令鮮蔬，還新領了南邊的貢果三月紅，在這大冷天可是稀罕物，是攝政王千歲特意吩咐給您留的。奴婢一會兒給您送去浴池，待殿下用了果子再用午膳吧。聽說殿下近日胃口不佳，那午膳奴婢便做銀魚配幹燒地鍋雞，清炒嫩蓮片，再加青玉梗米熬的雞絲粥，糖醋油拌小青瓜如何？”
“唔！”葉澤光聽着這些菜名就咽了下口水，這常嬷嬷雖萬般難纏，卻有一宗不錯，菜燒的極有滋味，也挺會照顧人。
點點頭後，葉澤便徑直離開枯園。
回到淳谷位于最中心的四合院主房內，葉澤便透過琉璃窗看到庭院廊下兩米多寬的泉池內已經灌滿熱水，冬日陽光為用玉石點綴的華麗泉池鍍了一層金邊。水汽氤氲，整個浴池彌漫着淡淡的中藥香氣。
三名模樣伶俐的侍女捧了香胰子，毛巾，梳玉，釵裙，衣裳等物就守在池邊。
一見他進屋，便齊齊朝他一福，笑道：“請太女殿下安。”
這是葉澤隔幾日便要面對的尴尬又難堪，又有些說不出自暴自棄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