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福氣噎到的人
第0005章 被福氣噎到的人
大概又過了兩天,盛星河接到了聞亦的電話。
他假裝沒存聞亦的電話,接通後直接問:“喂,哪位?”
聞亦學他:“是我。”
盛星河:“聞總?”
聞亦嗯了一聲,直奔主題:“我這有個工作給你,待會兒我把地址和時間發給你,你來面談吧。”
他話說得篤定,認準了盛星河不會拒絕。也許是因為知道盛星河缺錢,也許是習慣使然。
盛星河問:“是什麽工作?”
聞亦:“電話說不清楚,當面談吧。”
他那邊似乎在忙,沒多說什麽就挂了電話。
幾分鐘後,聞亦用短信發了一個地址過來,讓他明天上午十點過去。這個時間點很正常,地址卻有點微妙。
那地址一看就是住宅區,不是辦公樓之類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十點,盛星河準時到了那個地點。是一個高檔別墅區,他在大門口給聞亦打了電話,門衛才讓他進來。到了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有人來開門,确認了名字後引他進去。
這是一棟很華麗的房子,四面落地窗令室內采光極好。內部設計顯得極為頑皮,不是正常的格局,空間以任性而奇異的方式分割,但是每一處都凝重又神秘。
那人帶着他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客廳。
聞亦穿着絲綢睡衣,坐在客廳那張巨大的紅絲絨沙發上,正和幾個人玩牌。
他頭發有點亂,應該剛起床沒多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在這樣的自然光下看,盛星河發現他皮膚不僅白皙,還有難得的柔潤。
盛星河四下打量了一下,這裏的裝飾風格也極富趣味,無論是牆上挂着的怪誕的畫作,還是野蠻的木質雕刻,都顯示了房屋主人獨特的藝術品味。
除此之外,還有好幾棵綠植,在落地窗邊随風微微搖擺。
掃視完一圈後,他再次看向聞亦。
聞亦的領口松着幾粒扣子,整個人看起來更浪蕩了,身上莫名有種舊時代那種不争氣的公子哥的氣質。
說到舊時代,聞亦身邊還坐着一個木簪盤發氣質很好的旗袍美人。
她低着頭擺弄茶具,低聲問了聞亦一句什麽,聞亦歪了下身子湊近了聽,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其中一罐茶葉。然後旗袍美人就拿過那罐茶葉,用勺子舀了兩勺茶葉出來泡茶。
那邊聞亦也發現了盛星河。
盛星河穿着清清爽爽的襯衫和牛仔褲,站在那就是一幅畫,青春洋溢,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聞亦仰起臉,眯縫着眼睛看了看盛星河,态度親切地打招呼:“你來了”
“嗯。”
聞亦又低下頭,語氣很随意地問:“會玩橋牌嗎?”
“會。”
聞亦于是站了起來,說:“那替我兩把,我去換個衣服收拾一下。”
說完也不等盛星河答應就走了。
盛星河于是蹙着眉,莫名其妙地坐下,拿起聞亦的牌替他打完。
打牌的幾個人對盛星河倒是很客氣,但是盛星河能看出他們客氣外表下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
一種微妙的,戲谑。
那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包括自己在內所被他們劃分歸類的某一類人。
不用想,就是那些“寶貝”。
盛星河也不主動跟他們交談,就安靜玩牌。時間過去差不多半個小時,聞亦收拾好從裏面出來。他換了一套休閑服,眼鏡取了下來,頭發也打理好了,松松地攏在後面。
“你沒少贏啊。”聞亦走過來看到盛星河面前的錢笑了,然後對盛星河說:“收起來吧。”
說的是桌上那疊錢。
盛星河沒說話,也沒動那錢,直接站起來把位置讓回給他。
聞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那對幾人說:“今天玩到這兒,我待會兒有點事。”
幾人也不說什麽多餘的,都站起身打了招呼就陸續離開了。
然後聞亦再次讓盛星河把桌上的錢收了,盛星河這次直接拒絕了。
聞亦有些意外,又仔細看了他兩眼,語氣沒剛才那麽随意了,多了些慎重認真的意味:“這是規矩,你贏的就是你的。”
“不用,我就是替你兩把。”盛星河沒看那錢,而是看着聞亦:“叫我過來什麽事?”
聞亦沒直接回答,提步到沙發上坐下來,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說:“坐。”
盛星河沒坐他旁邊,而是提步走到到他對面坐下。
聞亦挑挑眉沒說什麽。
盛星河覺得聞亦這個人很神奇,什麽時候看他都是那副樣子,不急躁,也不害臊,有種過于松弛的感覺。
他一看就不是那種自己打拼出來的成功人士。那類人總是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帶着永不滿足的狼性,身上不可能有聞亦這種欲望被充分滿足後的疲倦。
盛星河一開始就判斷聞亦是個富二代,是一個家族的寄居者。
他的衣服、配飾、身處的這棟房子,觸手可及的任何東西,他擁有這些,看起來又不在意這些。
聞亦坐下也沒馬上說話,拿起茶具泡茶,倒了一杯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給盛星河。
然後就是低頭在那擺弄那些茶具。
盛星河捧着茶杯觀察他。
聞亦長得很好,可是他身上有別的東西比他的好樣貌更惹人注目。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很少見。
盛星河看着他,像看着一堆碎玻璃。
聞亦就像一個被福氣噎到的人,整個人都是散的。不是漏洞百出的松散,而是對什麽都沒太大興趣的懶散。
聞亦突然擡起頭:“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盛星河心想,何必問,你又記不住人名,但他嘴上還是老實回答:“盛星河。”
“盛星河。星河……”聞亦在嘴裏咂摸着他的名字,說:“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然後笑了,說:“好巧,我叫聞清夢。”
盛星河一臉無語地看着他,沒說話。
聞亦挑挑眉:“怎麽了?”
盛星河:“聞總,你不僅記不住別人的名字,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嗎?”
聞亦沒生氣,還是很親切的樣子,問:“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往後靠了靠,舌尖抵在牙齒上,語氣漫不經心地問:“怎麽知道的?”
這話的隐藏含義是,你打聽過我?
盛星河想起那張被小畫家扔到地上的名片,可他不能告訴聞亦這件事。盛星河腦子轉得很快,他不想讓聞亦認為自己打聽過他,也不能跟他說名片的事,他說:“我知道聞聲集團。”
所以知道聞亦的名字就不奇怪了。
聞亦表情不變,眼神卻變得有些莫測。
什麽清夢壓星河,他本來就只是想占下嘴上的便宜,不過盛星河的反應倒是挺有意思的。
很直男的思維。
他第一時間get的居然是自己記不住名字這件事,而不是“壓”,是真的沒領會到那一層意思不可能啊,聞亦覺得自己的gay達不會出錯。
這時聞亦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讓盛星河稍等,自己起身到外面接電話了。
盛星河只好一個人待着,另一邊那個旗袍女孩兒已經收拾好了那套繁瑣的茶具,走了過來。
她看到盛星河,沖他笑了笑。然後跟他搭話:“你來做什麽的?”
盛星河心想,我他媽也想知道我來幹什麽的。聞亦說給他工作,結果到現在都不提正事,不是讓他打牌就是跟他扯些有的沒的。
什麽清夢壓星河,聞亦那點心思昭然若揭,藏都不藏。
還好他反應快,沒接這個茬。
面對女孩兒的詢問,盛星河只含糊地說過來談點事兒。
女孩兒看出他興趣缺缺,又說了兩句便笑笑離開了。
她穿着一身青黛真絲旗袍,隐繡雲紋,墨綠色的盤扣和滾邊,看起來沉靜動人又搖曳生姿。
盛星河記憶中他媽媽也有一件類似的旗袍,看着女孩兒遠去的身影,他心裏突然惆悵了起來。
他一直盯着那個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轉回身,一回頭,就看到聞亦正站在後面含笑看着這一幕。
盛星河張了張嘴:“我……”
聞亦坐下來,還是笑眯眯的:“不用跟我解釋,年輕人一見鐘情很正常。”
盛星河蹙眉:“不是。”
他剛才盯着人家,還目送人離開的樣子确實很容易被誤會成戀戀不舍。可他又不知道怎麽解釋,總不能說我看見她想起我媽了。
聞亦挑挑眉,問:“不喜歡女孩子”
“不是……”
聞亦又用那種篤定的語氣說:“喜歡男人。”
盛星河微微張大雙眼,愣了一下才說:“我是直的。”
聞亦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自己的gay達功能沒故障,依舊堅挺又準确。他直接挑明了說:“你眼神不對。”
盛星河蹙眉,問:“我什麽眼神?”
聞亦點了支煙,夾在手裏,單手抱臂托着夾煙的手肘。
上午的陽光透過整塊玻璃照進來,像融化了的銀彙成的瀑布,再穿過濃密的綠植,散作滿屋的銀色橫絲,和聞亦手裏燃出煙攪在一起。
聞亦隔着亂糟糟晃眼的光,看着盛星河,說:“第一次見面,我看你的眼神還記得嗎?你當時察覺到我對你有興趣,我從你的反應裏能看出來。”
當時盛星河的反應有種很微妙的抵觸和抗拒,不明顯,但是被聞亦捕捉到了。
盛星河不信聞亦從一個對視就能确定這種事,不動聲色地回答:“我沒印象了,你對我有興趣可我真的是直的。”
聞亦哼哼了一聲,說:“眼神不會出錯,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直男在這種事上根本不會這麽敏銳。”
gay達不是玄學,像聞亦這種彎了這麽多年的資深同性戀,在這種事上的觸角一向敏感得可怕。要不是确信了這一點,他就算再稀罕盛星河,也不會幹掰彎直男的事。
盛星河看起來很缺乏感情經歷,他也許有所察覺,但是沒有機會驗證。聞亦猜他應該處于隐約知道自己的取向,但是內心還沒完全接受的那個階段。
盛星河蹙眉:“我覺得你應該是誤會了。”他再次強調了一次:“我是直的。”
聞亦不跟他争這個,突然問了句不相幹的:“你今年多大”
盛星河:“22。”
聞亦啧一聲:“真夠年輕的。”
盛星河見他還不提工作的事,就主動問:“聞總,你說要給我什麽工作?”
聞亦似乎是被他提醒了才想起來,說:“哦,我過兩天要出差,原來跟着我的人請假了,想讓你當我的貼身......”
他逗盛星河似的故意頓了頓,才繼續說:“翻譯。”
盛星河聽了心裏有點失望,他以為聞亦會讓他進聞風實習,結果還是零工。
而且因為剛才聞亦對他的判斷,他心裏有點抗拒,想拒絕:“我不是外語專業……”
“臨床醫學,你上次說了。”聞亦打斷他,那眼神含笑,似乎在說自己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又說:“我公司是藥品研發的,就得找學醫的,外語專業的還真不一定能成。”
臨床醫學經常要閱讀外語文獻,英語都不會差,關鍵是對醫學藥品類的單詞熟悉。
聞亦這個說法不算牽強。
可盛星河還是想拒絕。
不等他開口,聞亦搶先一步說:“日薪八百。”
于是盛星河同意了。
盛星河在心裏鄙視完自己,緊接着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沒有那天那個小畫家那麽高的氣性。他需要錢,而且是非常需要錢。
聞亦雖然隐約看出了他的取向,但那不能說明什麽,自己只要不承認就行了。而且那天那個中年男人跟小畫家不是說了嗎?聞亦不幹那種強迫人的事。
所以自己只要咬死自己是直男就行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想說服自己,在哪裏都能找到理由來支撐自己的決定。
聞亦笑了笑,似乎盛星河這個反應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又問:“兩天後出發,估計得三四天吧,時間能調整嗎?”
盛星河思考了幾秒,回答:“可以。”
聞亦一直對他很親切,這種親切和他的身份對沖,換成別人怕是要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喜悅來。
可是盛星河卻想到那天晚宴在廁所,被聞亦打發的那個男孩兒,他猜聞亦最開始對待那個男孩兒也是像現在對待自己這樣。
盛星河在心裏冷笑。
聞亦說:“回頭我加下你微信,先把報酬轉給你。”
盛星河第一次遇見還沒幹活就先給錢的,有點愣在那。
聞亦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突然沖他笑了笑,聲音很歡樂:“npc也是要吃飯的呀。”
盛星河:“……”他都記得!那說明他拍自己屁股的事兒他也記得!不,沒準兒他喝醉都是裝的,故意裝醉好拍自己屁股!當天晚上,盛星河在微信上收到聞亦的好友申請。他點進那個紅點,看到對方的名字愣了一下。
如是我聞亦啊申請添加你為好友。
如是我聞亦啊。這名字。
盛星河點了通過。
加上好友後,如是我聞亦啊沒說話,而是發過來一個貓咪在牆角後面探頭探腦的表情包。
【作者有話說】
盛星河:不想打零工,想給老婆當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