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48 綿羊草 ◇
◎羊肉炖蘿蔔3◎
048
弗蘭對渡鴉的第一印象很差, 同時也很怕它。
所以，在被對方糊了一臉毛後他也按捺住脾氣。轉身抹了把臉，開始刷碗。
沒什麽, 比他幼弟養的狗好多了，至少不會無緣無故追着他咬……他這樣在心裏安慰自己。
另一邊, 一人一鴉還在讨論魔王大人的夥食問題。
根據渡鴉的情報, 它在城堡頂樓望風時曾看到森林邊緣的草地上有一群野生綿羊, 每只都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肉多的那種。
雖然克拉克覺得野生綿羊會出現在森林周圍很奇怪，但渡鴉不至于在這種事上坑他。畢竟一旦出事大家都要一起倒黴。
現在正是晌午, 如果動作快點還能趕上晚飯。
事不宜遲, 克拉克只和弗蘭低聲叮囑兩句，就在渡鴉的帶領下走進樹林。
可怕的魔物總算走了，小王子也能松口氣，刷碗的動作都輕快不少。
沖洗幹淨的盤子放到一邊，他用露出的小臂擦了下額頭，仰頭便對上刺目的陽光。
暖洋洋的太陽曬在身上，不遠處有“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有人扛着磚塊和黏土路過，總會有古怪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卻都在他看過去前轉開。
弗蘭一開始還會覺得難受, 但每當他心情開始低落時克拉克總會及時出現, 很快就會把他從種自怨自艾的情緒裏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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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磨蹭着掌內的皮膚，指節和手掌相交的地方已經磨出幾個薄繭。
可相對的，他每天打水時也不像原來那麽累到連氣都喘不上來。
雖然住宿環境沒有王廷裏好, 但因為每天都在幹體力活, 不但飯量增長, 困擾他多年的失眠也不治而愈……
嗅着林間清新的空氣, 弗蘭忽然意識到，在魔王城做飯洗碗居然比在王廷裏的日子還舒服。
在影子的監督下，騎士們再不滿也只能用那點可憐的餘光表達不滿。
哪裏像在王廷，連随便一個侍從都敢在他的湯裏吐口水。
換個角度看待現狀，弗蘭突然樂觀不少，連盆裏的髒碗都變得可親起來。
全部洗完後把餐具一一攤開晾曬，小王子在日光下伸了個懶腰，開始活動有些酸痛的腰背。
正午的太陽最刺眼，腳下的影子也最濃黑。這是正常現象，弗蘭瞥到也沒當回事，繼續進行伸展運動。
不妨腳下一空，下一秒就從半空跌落，整個人摔到硬邦邦的磚地上。
可憐的小王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剛從地上爬起來，擡頭就對上一雙放大的臉。
“啊……啊！！”
他手腳并用地“蹭蹭”往後退了好幾下，可惜背後沒幾步就是牆，後腦還因後退的速度太快被狠狠撞了下。
弗蘭：…………
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且因為剛剛那一下撞得太狠，眼角确實泛出一點生理淚水。
烏洛提看着這像只八爪魚般貼在牆上、雙眼泛淚、全身都寫滿了“不要靠近我”的小可憐，頓時成就感爆棚，連沒吃到飯的不滿都消失了五六分。
他背着手，踏着六親不認的步伐仰頭走到青年面前，居高臨下地露出一個邪魅的冷笑。
“你看看這座空蕩蕩的魔王城，我的部下居然一個都不在……”
少年一腳踹在弗蘭的腦側，靴子跟在其耳邊發出一聲駭人的悶響。
看到被陰影籠罩的青年正在瑟瑟發抖，他心中滿意，卻還是刻意壓低聲音恐吓道：“這都是你的錯啊，索羅！”
那一刻，弗蘭真的很想罵爹，各種意義上的。
把“你的部下都走了跟我有什麽關系”和“我現在換回母姓你會不會放過我”的想法抛出腦子，他勉強鎮定下來，用顫巍巍的聲音問道：“我……那、那我該怎麽補、補償您？”
烏洛提驚訝與他竟如此上道，嘴角上揚，兩顆尖利的犬齒在陰影中閃着冷光。
“我現在很無聊，所以……”
他的手伸向身後，臉上的笑容卻讓弗蘭抖得更厲害了。
“我們來玩點有趣的東西吧，索羅……”
***
克拉克跟着渡鴉往森林的南邊跑，身上帶着他現在唯二能想到的捕羊道具——鐵鍬和一張漁網。
渡鴉就覺得離譜。
鐵鍬就算了……拿漁網是去搞笑的嗎？
克拉克：“沒辦法。就這還是安圖德爾大人從外面帶回來的，再說你們魔王城裏也沒有別的武器啊。”
渡鴉：“……你拎一塊磚頭去我都沒意見，但我不信你能用漁網網到一只羊。”
“……漁網又不是武器。”克拉克哭笑不得，“漁網是用來做陷阱的啊。”
草原與森林不同，沒有太多地方隐藏身形。
尤其對克拉克這種身材高大的人來說，所有偷襲的手段都使不出來。
因此，他目前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挖陷阱。
看準羊的所在地，挖好坑并在上面蓋上漁網，鋪上草和樹枝，然後自己再繞道反方向驅逐羊群。
其實最快捷便利的方法是讓渡鴉幫忙。
但幾次接觸下來，他發現這位祖宗不但嘴上沒有把門的，使用力量時也完全沒有控制力。
他曾委婉詢問過，渡鴉卻自豪地仰起頭。
“我從不小瞧任何一個對手，這就是我為什麽會最得烏洛提大人的信賴！”它一臉嘚瑟地向克拉克炫耀，“安圖德爾和多奴姆的能力也不弱，但你知道為什麽烏洛提大人最重用我嗎？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拼盡全力！不是喜歡躲躲藏藏就是喜歡磨磨唧唧，根本不像一個戰士！”
克拉克掰開只有五分之一能用的蜂巢，當時就決定今後再也不讓這位“戰士”出去采集食材了。
現在也一樣，他還是想要一只完整的綿羊……正好還能解決他們的被子問題。
還好，命運是偏愛這位幸運兒的。
渡鴉看到的“野生綿羊”居然并不是真正的綿羊。
“……居然只是一堆奇怪的棉花？”渡鴉在天上徘徊好幾圈，最後在其中一團“棉花”上落腳，又蹬了兩下，發現其一點反應也沒有才肯死心，“明明那麽像羊……”
話音剛落，它突然感覺腳下的“棉花”又動了下，驚得趕緊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
只見“棉花”較細的那端緩緩向下，好似真的在低頭啃草。
渡鴉震驚地大叫出聲，趕忙飛到地上查看究竟。
一根碗口粗的主莖正好連接在“棉花”的正中央，也是将其頂起的主力，底部是一叢類似蕨類植物的葉子。
可最令它驚訝的還是那團“棉花”。
真不能怪它把這些“棉花”當成一群綿羊，它們實在太相似了。
除了能主動低下吃草的“頭部”，它們還長有仿若四蹄、實則為枝幹的“腿”。
從上往下看并不能看到連接其“腹部”的主莖，只憑着一身與綿羊無異的白色卷毛就足以亂真。
“這裏居然有綿羊草……”
身邊冷不防傳出一聲驚嘆，渡鴉都被吓了一跳：“你、你還認識這個？”
不知何時，克拉克已經蹲在它身邊，一起觀察起眼前的“綿羊”。
“您忘記了？我父親曾經做過幾十年的冒險者。定居下來後就把路上遇到的奇怪故事都記錄了下來，我從小就是聽這些故事長大的。”克拉克不厭其煩地重複着自己的人設，雙手卻已經開始撫摸綿羊草的毛發，“但這個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真的……父親說過，綿羊草一度被過度采集，現在已經很少能看到它們了。”
信息都是真的，只不過來源是梅莉女士繪制的圖冊。
綿羊草是種罕見的植物。即使它們既像植物又有動物的特征，但本質上還是一種植物。
這種又像植物又像動物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白額梨鴨，是一種外形像梨并從樹枝上生長出的鴨子……但那屬于另一種情況，是兼有植物特征的動物。
綿羊草一開始長得并不快，只有位于地下的根部在發育，人們很難在春天發現它們。
直到夏初，根部發育完全的綿羊草開始向上生長、開花，并結出一顆碩大的圓球狀果實。
直至夏末，“果實”脆弱的外殼就會破裂，白色的“小羊羔”便會從裏面鑽出。
“小羊羔”出現後，會在短短幾天快速生長成成年綿羊的大小。
而此時，附近土壤裏的營養也基本被根莖吸收，如果無法再得到營養綿羊草便會枯萎。
因此，成熟的綿羊草不但會釋放一種類似羊的氣味，還會模仿綿羊低頭吃草的動作，以便被附近的食肉動物發現并吃掉它們。
這樣，它們的種子也能随着糞便一起排出，來到另一片肥沃的土地進行下一次的輪回。
可因為綿羊草的特殊性，它們對土地的破壞力也十分驚人。
一株綿羊草從生長到結果，耗費的能量要比普通植物多太多。
只要一塊土地長過綿羊草，那塊地在今後的兩三年裏都會變得異常貧瘠。從這種角度來看，它們也是不折不扣的“害草”。
這種奇怪且不符合常理的東西自然也被大聖堂貼上“魔物”的标簽，再加上種植它們的性價比實在很低，所以索羅王國境內的綿羊草已經消失很多年了。
盡管有諸多缺點，梅莉女士依然很懷念它，還畫了插圖将其記錄下來。
原因便是……作為一道食材，它的味道實在過于優秀。
“真是好運，正好長到最适合采摘的階段。”
克拉克抽出匕首，一刀斬斷連接綿羊草腹部的主莖，将還在“咀嚼”草葉的“羊羔”扛到肩上，對驚訝不已的渡鴉眨眨眼。
“據說這可是難得的美味，我一定要好好領教一下。”
作者有話說：
綿羊草來自“植物羊”的傳說
【一些可以跳過的考據】
鞑靼植物羔羊、植物羊、羊羔草、地生羊：最早的描述為一種類似葫蘆的水果。切開後發現裏面有一只小動物，有肉、骨頭和血，像一只沒有毛的小羊羔。（《曼德拉爾游記》）
18世紀故事開始變種，被認為是一種長得像羊羔的植物（《自然系統》第二版，《幻獸動物園》）
西方最早的記載出自《約翰·曼德拉爾爵士游記》（但我手裏這本裏的注釋說這段記載源于《鄂多立克東方游記》）
《曼德拉爾游記》具體成書時間在14世紀，15世紀前後已成為歐陸的暢銷書，現存的版本和手稿有300餘種，比我們熟知的《馬可·波羅游記》多四倍多，曾被哥倫布引為環球旅行的證據。
前期被認為是紀實游記，後來發現作者好像沒有真正去過東方，被打成抄襲之作，到二十世紀又被認定為幻想文學的代表作……總之瓜很多，之後列書單的時候可以詳細說說（以上信息來自中譯本序）
神奇的是《舊唐書》裏也有關于相關的記載：
有羊蓋生于土中，其國人候其欲萌，乃築牆以院之，防外獸所食也。然其臍與地連，割之則死，唯人著甲走馬及擊鼓以駭之，其羔警鳴而臍絕，便遂水草。（摘自《舊唐書·西戎傳》，有關拂菻國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