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生二，二變三
一生二，二變三
梁槿微絲毫不敢忘記要請盧川吃飯以表謝意這件事，再加上三番兩次自己受傷送自己回家，她只覺得欠盧川的人情越來越大，自己腿傷一好就來約他的時間。
只是沒想到兩個人約好了時間後，臨到吃飯前一天，突如其來殺出了一個吳越。
吳越和梁槿微是大學本科同學，B市本地人，畢業之後出國留學了，也在國外找了份工作，最近休假了回來探親，過不久又要走。想到之前一起玩耍的老同學早已四散天涯，梁槿微是難得幾個跟他關系不錯而且還留在B市的朋友，吳越便想着走之前要和梁槿微約着吃一頓飯。
想着吳越馬上要走了，也就這天有空，而盧川還是來日方長，梁槿微猶豫了一陣，手機上措了很久的辭，說着自己有個重要的朋友要離開了難得再見雲雲，和盧川提了要改天的請求。
發出消息後看盧川沒馬上回複，梁槿微還趕忙加了句：“你別生氣啊。”
過一陣子，盧川回了個“好”，看着倒也沒表示出什麽不滿情緒，直接應下了。
看到這簡單的回複，梁槿微心裏還是有點歉疚，本來就是自己約人家吃飯，自己還爽約了，便多提議了一句：“我可以再多請你一頓！實在不好意思！”
不久後，又是簡單的一句回複：“好，沒關系。”
看着對方這麽爽快，梁槿微些微放下心來，想着請兩頓飯，還是挺有誠意的吧。
盧川那時正忙，也沒注意所謂朋友的性質，想着改約也不是不行，便是随手應了下來。
沒有想到，就在和吳越約着吃飯的商場裏，碰到了采買生活用品的盧川。
此時梁槿微和吳越已經吃好了飯，在商場裏散着步聊天消食，碰到盧川的時候，兩個人正回憶着讀書時的同學趣事，身影靠得很近，笑意正濃。
結果梁槿微頭一轉回正面，得，怎麽在這碰上了。
看着盧川逐漸停滞下來的腳步和上挑的眉，梁槿微心下莫名想起兩個字：捉奸。
呸，什麽捉奸，我不就是正常和朋友吃個飯嘛，而且也和他提前說了，我可什麽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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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這麽自我安慰，梁槿微心裏還是有點小小的歉疚感。
沒想到盧川勾起笑容，直接上前打招呼：“好巧啊，梁老師。”
三個字咬得生硬，順帶着對吳越微笑着颔首示意。
從稱呼裏感受到他似是帶着一絲不悅，又不明白他到底不高興什麽，梁槿微只能強裝笑容回應：“啊……好巧。”
“你朋友啊微姐？”吳越看着眼前的男子，又看着梁槿微有些瑟縮的樣子，有些糊塗眼下的情勢。
梁槿微硬着頭皮：“嗯嗯，我朋友，盧川盧醫生，”頓了頓，還是繼續介紹下去，“這我大學同學，吳越。”
盧川朝吳越點點頭：“你好。”
吳越也禮貌的回應了一句“幸會”。
然後陷入了一陣尴尬的沉默。
見誰也不說話，梁槿微滿腦子想着如何趕緊破解這場面，沒想剛準備出聲，盧川就投入了一個“爆炸式”發言：“所以和你吃飯的朋友，是男的？”
其實他早就看到梁槿微和吳越了，一看到他們，盧川便感到心裏升起一股酸酸澀澀的不适感，結果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樣子可比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親密得多。
其實她也是可以和異性這麽要好的麽？
其實她也是可以這麽自然和異性相處的麽？
結果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心裏還在做着思想鬥争，身體已經決定正面迎上去。
到後面反思過來，自己的行為，多少有些幼稚。
是不是又是她上次所說的“在意”呢。
“啊……”梁槿微被這發言驚得說不出話來，大大的“捉奸”二字更加萦繞在腦海裏無法揮散掉，身旁吳越的眼神也越發帶着看好戲的意味，不嫌事大地答了一句：“我是男的，還是很容易分辨的吧。”
梁槿微偏頭看吳越，愣了愣，仿佛在問：哥，你在說什麽？
盧川也被這回答弄得愣了愣，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問了一個什麽蠢問題，停滞一陣終是朝梁槿微吐出了一句：“沒事，那我們下次見。”随後向兩人道別離去。
還好盧川沒有多說什麽就道別離開了。偷看了眼盧川離去的背影，梁槿微不由得松了口氣。
“微姐，你這個朋友，挺帥氣啊？”吳越看着梁槿微轉頭追随的眼神，不禁打趣道。
梁槿微回了頭，下意識回應：“嗯，還行吧。”
“他專門過來，就為了來确定我是男的？”
梁槿微有些無言以對：“呃……”
吳越繼續說道：“我跟你說，剛才他看我的眼神，很不一般，你倆沒啥？”
“能有啥？”梁槿微有些警惕。
“啧，我可覺得他對我不太友好呢，你倆是不是……”吳越一副通曉一切的樣子，嘴角勾起看好戲的笑意。
梁槿微立馬反應過來，趕忙打斷吳越的玩笑話，強行扯回剛才的話題，避免吳越越說越離譜。
雖說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但梁槿微總是會去想着剛才盧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心虛、有些亂。
直到晚上回了家，梁槿微手機收到了盧川的一條消息：“梁老師，你什麽時候有空補上我的飯？”
梁槿微看着這句話，雖然他說的也是一個事實需求，但就這個語氣，怎麽感覺怪怪的。
“明天可以嗎？”又是一條消息跳出。
梁槿微也沒想到，盧川居然這麽直接地說要約明天，但偏偏明晚有一節公共大課要上，好像又不得不放他鴿子。
梁槿微一下歉疚感上頭，思索措辭半天，只能打了句：“對不起，我明天晚上有課……”
不久，盧川回複：“財會裏是不是有個理念叫‘時間價值’，飯欠久了會有利息？”
瞪着“時間價值”四個字，梁槿微心想：醫學生也要學這個的嗎？
但也不能真的問他是不是學過。
梁槿微自知理虧，連忙答應：“沒問題，再多請你一頓，三頓飯都行！”
“不用，陪我去逛街買個東西吧。”
“行行行。”梁槿微想着，現在不管他說啥都得答應。
于是，一頓飯變成了兩頓飯加上陪逛街，不但費錢，還要費力。
第二次相約吃飯，為了避免再被放鴿子，盧川提議下班後直接去學校接梁槿微。
一想到這個人要來學校接自己，再想到學校傳遞流言蜚語的速度，梁槿微本來是想拒絕的，但又想到盧川那段“朋友論”，又安慰自己大可不必慌張，還是答應了。
沒想到，過了約定的時間二十分鐘，盧川在校門口還是沒看到梁槿微的身影，打電話給她也一直是無人回應。
盧川的心裏不由得緊了緊，生怕她出了什麽事，趕緊撥通了自己在B大唯一認識的李清清的電話，才知道學校裏出了學生跳樓的事件，恰好撞上的梁槿微正在教學樓天臺安撫學生。
盧川趕到教學樓下的時候，消防和警察都已經來了，封鎖現場并布置好了保護措施，擡頭還能看到那個學生站在天臺圍牆上的身影，搖搖欲墜，看得人膽戰心驚。
教學樓雖只有七層，但還是很難确保萬無一失。
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樓下時不時能隐約聽到上面的對話，而盧川只能在警戒線外幹着急。
聽着周圍人的交談，盧川才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故事：要跳樓的是個來自少數民族的女孩子，民族習慣裏有一成年便要與父母決定的對象結婚的婚俗，而女孩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逃脫了家庭束縛，此時家長卻查出女孩的行蹤，追了過來執意要帶女孩回去成婚，女孩為了反抗父母，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做威脅。
此時天臺上的梁槿微，竭力按下自己不安的心跳，嘗試露出最具親和力的笑容，配合着消防員的動作安撫女孩的情緒，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要從這裏跳下去了，就再也沒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了！”
“你相信我好嗎，我，學校，這個社會，都會幫你！”
“雖然我不是你的直接導師，但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會計學院找我，來，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你下來加一下好不好？”梁槿微從口袋掏出了手機亮出了微信，往前進了一步，“我真的可以盡我所能解決你的問題！”
“你們幫不了我的，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女孩望向父母的眼神滿臉絕望，怒吼道，腳步又往外挪動了些。
然而女孩的父母卻在一旁不以為然：“你不要掙紮了，跳什麽樓裝什麽樣子，趕緊退學回去跟我們回去完婚！”
“有本事你就真的跳下去死了好了！你這樣對得起父母嗎！”
“真是個白眼狼，白養你一場！”
女孩父母的話像刀一般刺在女孩的心上，也刺在在場所有人的身上。
“請你們不要再刺激她了好嗎！”梁槿微聽着女孩父母的話一下氣結，再看着女孩越發糟糕的狀态，無比憤怒地朝女孩父母吼了一句，随後繼續回頭對女孩說：“你既然知道他們是錯的，你就不應該聽他們的，對嗎？”
“你這個老師怎麽回事，居然敢挑撥離間，我要投訴你！”聽到梁槿微這麽說自己，女孩父母怒氣沖沖，猝不及防地沖過來，一把推倒了她。
梁槿微的注意力全放在女孩身上，沒注意到女孩父母的動作，結果被突如其來的力道帶着重重地倒在地上，但仍不管不顧，趕忙撐起身子繼續站起來面向女孩，說服着他，警察看這情景配合地将女孩父母帶離了現場，避免女孩的情緒再受到負面影響。
女孩感到梁槿微的善意，看到她摔倒了，眼神閃過了擔憂，腳步挪動了些，似是要說些什麽，又吞了下去。
“我理解你的痛苦，我知道你也很棒了，你為了這一切付出了很多努力。”趁着女孩看着父母遠去的身影有着短暫的出神，梁槿微又試圖靠近了一步，想着如果足夠接近就可以把她帶下來。
似是發現了梁槿微靠近的意圖，女孩趕忙喊道：“你不要再過來了！你解決不了我背負的問題！”
梁槿微停下腳步：“跳下去，才是真正沒有辦法挽回了，你的人生還那麽長，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回頭發現還有那麽多美好的事還沒探索完畢，朋友、戀愛、漂亮的自己和美麗的風景，難道你不想去未來看一看嗎？”
似乎是被梁槿微口中的“未來”二字觸動，女孩神情有些恍惚，腿往裏靠了一步，抓緊這個機會，梁槿微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把把女孩拉下來，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梁槿微将女孩抱緊在自己懷裏，不知覺間語氣也帶着哭腔，仍是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女孩亦回抱住梁槿微，身體随着精神松懈一下垮了下來，顫抖不止。
消防隊員緊跟着梁槿微的行動，一下控制住了女孩，把人帶離現場，以防再出意外。
一個消防隊員詢問癱坐着的梁槿微是否需要幫助，梁槿微因剛剛發生的事一下卸力，擡不起手，只能搖搖頭，表示自己在天臺休息一下就好。
人終于救了下來，看到警戒線一撤，盧川趕忙向教學樓裏跑去。
一口氣跑到天臺，盧川胸膛起伏大喘着氣，環顧周圍，終于看到梁槿微一人脫力地坐在地上，身子倚靠着天臺的牆，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沒事吧？”盧川三步并作兩步走近，蹲在梁槿微身邊。
看到來人，梁槿微才漸漸從放空的狀态恢複過來：“欸，你怎麽來了……”
兀的想到自己和他有約，她低頭看了看手表，“啊”了一聲：“對不起啊……我遲到了……”
“沒事。”盧川搖搖頭。
看着她，盧川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下了些。
梁槿微着實有些後怕，滿腦子不斷回想着那個學生跳下去了怎麽辦，手不自覺擡起，伸出握着盧川的手臂，試圖從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仿佛就這樣握着一個倚靠，就很安心。
或許是由于終于松懈下來的心态，或許是由于生理性的反應，下意識的，梁槿微眼淚居然自然地蓄滿眼眶，然後掉落下來。
看到她握着自己的手，盧川心下本有些詫異，但看着眼前人突然流了淚，他卻一下慌張起來，另一只手不知是該擦眼淚好，還是安撫她好，最後只是虛握着她的肩頭，一下兩下撫着安慰着，随後拍了拍她握緊自己的手，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看她難過，他的心裏也升起了一股酸澀。
過了一陣，梁槿微握緊的手漸漸放開了，擡起手肘準備擦一擦自己的臉，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又受傷了，傳來陣陣疼痛。翻過手肘觀察着，果然有一塊擦傷，應該是剛才被學生家長推搡着弄到的。
還好沒碰到上次摔到的那裏，結的痂還是完整的。
盧川也看到了新的傷口，皺了皺眉：“你們學校醫務室在哪？我帶你過去看看。”
梁槿微搖搖頭，手臂撐着後面的牆壁站了起來：“不了，小傷，我回去擦擦碘酒就好了。”
“不可以。”盧川跟随她站起，但表情異常嚴肅，眉頭皺起。
梁槿微睜大眼睛，對盧川眨眨眼：“真的沒事！都不痛！”
盧川還是搖頭：“真的不行。”
梁槿微看着拗不過他，終是答應了他的提議，一直到醫務室醫生幫着處理好了傷口，盧川的眉頭才松開了些。
醫生還開起了玩笑：“梁老師，這你男朋友呀？我看他的樣子可緊張了。”
“诶？”梁槿微趕忙搖頭，嘴裏解釋着不是，但神情顯得莫名心虛。
盧川聽這話，也試圖調整一下自己的表情。
所幸醫生也不多言語，八卦地笑笑，自顧自的說要回辦公室整理當天的病例，留着梁槿微和盧川兩個人在病房裏。
沉默了一會，盧川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你最近總是在受傷。”
“嗯？”梁槿微擡頭看他，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爬山，學生打架，還有這次。”
梁槿微有些委屈，自己也不是故意要受傷的，但面對他又不好也不能撒嬌，只能裝傻笑一下：“可我這不是沒事嘛！”
“三番兩次受傷，還叫沒事嗎，我覺得你對自己不夠在意。”
梁槿微只能閉嘴承受他的不滿，心裏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和倔牛計較。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盧川的飯局，一下自以為理解了他為什麽不開心，趕忙道歉：“噢對不起，我們原本約着要吃飯的！我好像又食言了，實在對不起哦……”
盧川有些無奈，她又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他擡起手，本準備點一下梁槿微的額頭，但又覺得這動作過于親密，還是放下了手：“沒關系，我被你放鴿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梁槿微下意識地躲閃，發現他沒有碰到自己，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沖他讨好地笑了笑：“那我再多賠你一頓飯？三頓飯，我小本子記好了的。”
盧川不知是愁是笑，什麽時候還惦記着欠他幾頓飯呢。
他只是在乎，為什麽她都不能先保護好自己。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她，很鮮活，看上去特別好看。
最終他只能順着她的話道：“行，三頓飯，你記好。”
盧川有些自私地慶幸于今天發生了這個事，畢竟可以又多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她單獨見面。
因為自己對她，已經不是在意可以說得清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