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熱

第24章

第24章

——“葉迎溪。”

二月到十月，她們認識大半年，姜慢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冽疏遠，連同她的眼神——絕情、漠然，在她們一上一下的對視中反饋給葉迎溪。

姜慢想要捅死她，是不需要用刀的。

封閉電梯裏的空氣好像一瞬間就消失，這裏沒有人能輕松喘得過氣來。

所幸，兩秒過後，電梯門開了。

而姜慢冷漠殘酷的命令接踵而至。

“放我下來。”

她說出口七個字，卻沒有任何一個字是回答那個問題。

那就已經回答了。

葉迎溪嘛，很乖的。

她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走了出來，然後将姜慢放下。

于是她們相對。

姜慢反倒不看她了。

之後，她轉身握上門把手按密碼。

輕飄飄一句話讓葉迎溪仿佛被淩遲。

她說：“你回去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不能再退了，她怎麽可以還沒表白就被拒絕？

所以葉迎溪自顧自說出口——

“我喜歡你，姜慢。”

終于——不是猜了很久嗎？你覺得我對你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既然要挑明，那我們就都不要再逃避了。

“別。”

姜慢吸了口氣再說話，語重心長得像是要講道理，可她的語句大都粘黏在一起，慌亂無處遁形。

“你看啊，你還小……你說的那種喜歡，它不一定……”

她還試圖找到任何一點可以有回旋餘地的方法，去奢望她們還能回歸到這句話說出口前的關系。

她說：“它不一定是那種……”

“你知道是哪種嗎？”

葉迎溪清冷的聲音在這一梯一戶的電梯間回蕩。

回蕩。

随之而來的是半開的門被她一手頂着門板猛地關上。

姜慢沒辦法抵抗對方将自己扳過來，而後葉迎溪的手覆上了她嬌豔的腰肢。

身後是緊閉的門，她後背抵着一陣冰涼，面前灼熱滾燙，她無路可逃。

姜慢周身都要被點燃，偏偏葉迎溪還不放過她。

後者手不安分，身子也不安分。她靠過來，氣息鋪天蓋地。手腕圍着黑色手表、白皙細長的手沿着她的腰窩往上游，與此同時她棱角分明精致立體的臉越湊越近。

她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吻落下來的時候，姜慢閉上了眼睛。

于是葉迎溪隔着纖長卷翹的睫毛親吻她輕阖上又略微發顫的眼眸。

“是這種。”她說。

好狠心，她将所有的退路都斬斷。

做什麽朋友？

姜慢玲珑有致的身子還雖難以抑制的呼吸起伏——時而靠近，時而遠離。

她們的氣息交融在一起，纏得難舍難分，

吸氣呼氣的聲音引人遐想。

葉迎溪動情，還想要更多。

接下來是略微偏頭，

一寸一寸、一厘一厘。

葉迎溪鼻尖輕點到姜慢臉頰的時候，彼此的唇相距一指寬。

她要吻她。

“你敢？”

這就是姜慢的回應，說這話的時候她紅唇一開一合，誰都不知會不會某一個瞬間她們雙唇有輕擦而過。

都不重要了。

這是警告。

葉迎溪寧願對方一把推開自己再歇斯底裏逼問這是在做什麽——而沒有，沒有。姜慢甚至連任何一個制止的動作都沒有做出，她只是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地吐出這句話，葉迎溪不寒而栗。

瘋了……

她猛地往後退，可解釋道歉的話都沒有說出口，面前門一開一關，慢慢消失不見。

一切都不受控制，只記得要和姜慢接吻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似要升空。

葉迎溪又覺得後悔，都已經這樣，如果以後連面都見不得，還不如把這便宜占了再說。

她忽然想起她們曾經也靠得很近，彼時姜慢笑着和她說——“我的便宜你可以随便占。”

姜慢好像經常在騙自己。

——說她可以占她的便宜，卻連一個吻也吝啬于給。說她和蔣弈宸訂婚還在考慮，可她轉眼間就說要和他結婚。說她在家不會看到別人，仇越還是會不請自來。說要一起回江洲，到頭來還是把她一人丢在門外。

葉迎溪看着這扇她曾經也打開過無數次的門，自嘲般笑了笑。

她差點以為這也是自己的家了。

原來不是。

騙子。

其實姜慢根本沒有反鎖，如果葉迎溪按密碼，她就可以進來。

但她沒有。

姜慢在畫室坐了會兒，又起身回房間。

看了眼時間才知道已經過去半小時。

她是叫她走了，卻還是怕葉迎溪這麽聰明一個人會腦子短路到坐在門口傻等。

姜慢過去開門，是空空蕩蕩的電梯間。

哦，的确很聰明。

她要關門，外面的門把手有聲響。

她探出頭去。

門把手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塊黑色方塊手表。

姜慢倒了杯酒，坐在書桌椅上點了支煙。

這桌上又多了葉迎溪的電腦和筆記本。

亮藍色的書兩三本，上面是「自旋磁共振」「電子順磁共振」之類看起來就讓人頭疼的物理名詞。

這支煙過後，姜慢打了個電話。

沈秋接的。

“說。”

“你知道你妹在哪嗎？”

“她不在你那嗎？怎麽了？不是一起回來嗎？”

“沒有，我臨時有事。”姜慢撒起謊來面不改色。

“她不在你家？那你打電話問她啊，問我幹嗎？我又不是她保姆。”

“我發現你們相處起來是挺奇怪的，不過葉迎溪是這樣的，她比較慢熱。就——啧，可能是你們還不熟吧，沒道理啊，都同居這麽久了……”

“她生氣了？不會吧……她沒那麽小氣。”

“你幹嗎不說話啊？你也生氣了？不會吧……你這麽小氣？”

姜慢竟然可以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但沈秋好像壓根不需要她的回應。

她說：“你別擔心了，我打個電話給大舅媽問問。”

沈秋就這樣挂了電話。

姜慢等消息，百無聊賴去翻了翻桌面的筆記本。

葉迎溪的字跡很工整，雖然這裏面沒幾個能看得懂的中文字，大都是符號公式，整體是整潔又大方。

她翻了兩頁，沈秋的消息就過來。

沈秋：“打車回家了，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能到家。我讓她到家給你打電話？”

姜慢：【不用。就這樣吧。

她不再回消息，手上筆記本再翻一頁。

所有的動作都停滞了，她的目光流落在紙上，翻頁的手隐約有顫抖，呼吸都不再均勻。

這本筆記本已經用了大半，使用的痕跡很重，時間跨度應該很長。

第三頁，這一頁的上一頁是密密麻麻的公式，這一頁的下一頁仍能透過一層薄的紙看得鋪滿了的字。

而這一頁幾近空白。

只有最中央落下一個筆畫有些歪曲的字，像是那人出神時随手寫的，過後又不舍得劃掉，便直接翻頁。

就一個字，姜慢快用眼神搓撚揉碎了。

——“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