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見不得人的秘密
第36章 見不得人的秘密
席老先生九十五歲的壽宴現場,大堂內名流雲集,觥籌交錯,
席建峰年事已高,子女又多,這種場面向來不必親手操辦,他的二兒子席鴻明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樣,站在門口恭候着賓客。
席鴻明這段時間的春風得意是不加掩飾的——他的女兒席森剛結束了在一區的考核,和代表人的合影在媒體上大肆傳播,一時間外界風評極佳。
雖是席建峰的壽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老爺子的生日宴只會是辦一次少一次,席森現在是炙手可熱的六區代表人候選,攀炎附勢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恭維席森和席鴻明的寒暄話說了一堆,一名六區女星終于忍不住好奇道:“小席公子不是前一陣子也剛結束了考核,怎麽不見今天過來呢?”
宴會這種地方,哪怕辦得再奢靡鋪張,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群人聊八卦、說閑話的地方。
有人舉着酒杯笑道:“人家向來心氣兒高,不屑來這種場合,難道連爺爺的生日,都要擺譜晚到一會兒?”
另一人捂着嘴,壓低聲音說:“而且前一陣子突然放出婚訊,一點風聲都沒有,給我們全都吓了一跳呢。”
“他閃婚的對象,好像聽說是個七區人呢?研究院的首席候選人,可惜出了事故,走不了路了。”
“哎呀,七區天才聽着是厲害,但是這兩人能有共同話題嗎?還是個瘸了腿的,真不知道小席公子怎麽想的,這不是給自己找了個拖油瓶嗎?”
尖銳的、壓抑不住的笑聲在人群中迸發出來。
“羨青這孩子随他父親,從小特立獨行,我行我素慣了。”
席鴻明對這些酸言酸語十分受用,嘴上卻還用長輩的語氣感慨道:“有時候做出的選擇,我們這些老一輩是看不懂了,也勸不動了。”
他眸光微妙一轉,笑意緊接着變得晦暗不明:“不過有的時候,結婚這種事情吧……倒也不一定要兩情相悅。”
他這話裏的含義難以捉摸,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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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說曹操曹操到呢。”一名男星跟着擡起了頭,神色緊接着微微一變,“這——”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酒店門口。
席羨青的體質太過特殊——人們在背後議論他傲慢,編排他,卻又總是控制不住地将視線落向他。
畢竟他的俊美和天賦是那樣得天獨厚。
那張臉實在是沒有死角,抓拍堪比他人的精修。
又因為甚少出現在公共場合留下媒體素材,所以進門的瞬間,蹲守在門口的無數臺相機便同時轉向席羨青,連一個衣角都不放過。
和先前一樣,席羨青還是沒有放出精神體。
大家的目光緊接着落在他身旁輪椅上的人,呼吸又是一滞。
小席公子和一個七區隕落的醫學天才閃婚這事已是盡人皆知,兩人婚禮沒辦,吊足了外界的胃口,這是兩人第一次合體出現在這種場合。
雖然有不少媒體曾扒出過祝鳴的照片和直播錄像,但大部分的六區吃瓜群衆對他仍不了解,保持的是一種看熱鬧的态度。
畢竟七區人給人的刻板印象實在是太深重了,能做到首席候選人的更不是一般人——因此他們腦補出的,大多是一個戴着厚底眼鏡,頂着鳥窩頭,呆板木讷的形象。
輪椅上的這個年輕人……怎麽可能是個七區人?
這就不得不說,席慕妃的審美實在不錯——她給祝鳴選的這套西裝雖是沉穩低調的黑色,用的卻是華美複古的絲絨材質。
穿在祝鳴的身上,襯得人唇紅齒白,皮相和骨相的美與精致皆被張揚地襯托而出。
但卻又不是空有皮囊的花瓶——他雙眸始終清透而烏黑,清隽的學者氣質一覽無餘,眼尾挑起,一颦一笑,狡黠精明地勾着人心魄。
已經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他胸口上的胸針,和小席公子耳上的是不是……”
“是一對的。”
有懂行的人喃喃說出了答案:“而且是席羨青在學院時期的作品,當時很多收藏家和拍賣行都給出過高價,只是他……從不對外售賣。”
輪椅上的年輕男子像是看到了什麽,停了下來,朝席羨青招了招手。
只見向來矜貴傲慢,對旁人施舍一個目光都算是極致的小席公子眉頭微動,片刻後,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舉動。
——他停頓少時,竟然主動彎下了腰,将臉湊了過去。
人們便看到輪椅上的年輕人垂下眼睫,懶洋洋地湊近席羨青的耳邊說了什麽,并用手朝着遠處指了一下。
席羨青擡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片刻後點了點頭。
媒體的相機捕捉到,他的唇角竟然也勾起了淺淡的弧度。
“喂,你看那花瓶裏的花。”
祝鳴湊在席羨青的耳邊,驚奇地指了指遠處巨大瓷瓶裏的金色花材:“醜得像廁所裏的馬桶刷,你們六區不是愛美嗎?這種東西是怎麽進來這裏的?”
“……”席羨青嘴角難得微動,直起身子,“這花價格昂貴,産量極低,稀有度有時是遠比美觀要拿得出手的。”
進了酒店大門,宴會廳便是私人區域,總算是脫離了閃光燈,但是若有若無地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卻是一點都沒少。
有不少人主動上前與席羨青打招呼,席羨青只是淡淡颔首,不冷不熱地寒暄一兩句,祝鳴則以微笑回應。
幾輪下來,祝鳴有點頂不太住了,搓了搓胳膊,“如果你們六區人的視線能夠化成實質,我現在大概已經千瘡百孔了。”
席羨青平靜道:“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無須在意。”
他們移動到了自助餐臺前,祝鳴看到角落裏的一間包廂前,虛掩着一扇高雅的金箔玉蘭屏風。後面則是站着排着長隊、手拿賀禮的人們。
祝鳴好奇道:“這是在幹什麽?”
席羨青瞥了一眼:“爺爺在屋內,都是來道賀的人。”
席建峰的名字對于在場的人,尤其是六區人意味着什麽,自然不必多說。
哪怕是說上一句祝詞,短短的一兩分鐘的交談,裏面門道自然也是極深的——小到說出壽宴賀詞,送上一份精心定制的禮品,大到可談成一棟樓、一片地乃至于一座城的交易。
祝鳴終于知道這種強烈的即視感是什麽了,很像皇帝早朝時有本啓奏,無事退朝的畫面。
他觀察了一下,發現六區人果然很在意外貌和禮儀,與人洽談時,基本全部都會将精神體主動釋出,而且許多精神體的醫美痕跡十分明顯。
連端酒的服務員都提前進行了精神體的統一,安排的全是植物系精神體的擁有者。
華麗精美甜品臺上的甜點也是下足心思,就連最普通的蛋撻,上面也點綴着可食用的精美花卉。
好看倒是好看,祝鳴感覺吃到高蛋白小蟲子的概率也不小。
只能一邊将花摘開吃着,一邊端詳着來來往往的賓客:“給我介紹一下吧,哪些是你們家的親戚。”
和拿了滿滿一座山的祝鳴不同,席羨青只挑了一兩快清淡的水果在盤中,擡眸朝人群看了一眼:“你能看到所有帶翅膀和喙的,都是。”
“……”祝鳴咬下一口蛋撻,感慨道:“真是鳥語花香的一天啊。”
不一會兒,葉鷺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
她輕聲道:“羨青,老爺子那邊傳話過來,說是想要現在想與你聊聊,應該是和考核相關的事情。”
見席羨青面露遲疑之色,祝鳴微笑着指了指盤子裏的點心:“我就在這裏等你。”
席羨青眉頭微凝,很明顯并不放心,低聲和葉鷺叮囑了些什麽。
“放心吧,你們會場的地毯沒有流蘇邊兒,我的輪椅大概率不會卡住。”
祝鳴輕快地說着玩笑話:“快去吧。”
席羨青半晌後才點頭:“我一會兒就回來。”
祝鳴知道這宴會廳裏不懷好意的人不少,也不想多生事端,吃飽喝足後,便幹脆取了杯酒,找了個角落的陽臺上透氣。
他喝着酒,睥睨着窗外的夜景,舒舒服服地吹着兒晚風。
微風溫和,膝上白狐的鼻子翕動了一下,祝鳴的眉頭微微一動。他聞到了夾雜尼古丁的煙味兒。
身後緊接着響起了極其尖銳的一聲:“你就是和羨青哥結婚的七區人?”
祝鳴輕嘆了口氣。
他某種意義上也有點服氣,因為自己特意找了個角落,但還是避免不了主動挑刺兒的人主動找上門來
側目一看,一個面容稚嫩、鼻孔朝天的青年。
肩頭上是只小小的、昂首挺胸的金絲雀,一人一鳥,正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自己。
祝鳴沉吟片刻,輕聲問身旁的葉鷺:“壞親戚嗎?”
葉鷺的神情變得更複雜,在耳邊道:“羨青的表弟,叫席加橙,三叔家那邊的。”
停頓片刻,她欲言又止地說:“品行倒算不上惡劣,也是修珠寶設計的,就是這孩子從小就有點……詭異地崇拜羨青,做事也不太過腦子。”
那就是笨親戚了,祝鳴挑眉。
席加橙瞪着眼,叉着腰打量了祝鳴片刻:“對珠寶和美學一竅不通的七區人,真想不明白羨青哥為什麽會和你這種人結婚。”
祝鳴笑吟吟道:“你怎麽知道我一竅不通?”
席加橙遲疑地打量着他:“那我來考考你,我胸針上的這枚珍珠和黃鑽,究竟哪個更貴?”
祝鳴也不惱,招了招手:“你走近點,我看看。”
席加橙抿了抿嘴,上前走了兩步,祝鳴湊近仔細一看,須臾後拉長聲音,輕輕“啊~”了一下。
他說:“不知道,看着都醜。”
席加橙震怒:“你胡說八道什麽!你知不知道我這顆是可是四區産的淡水野生珍珠——”
“我不知道。”
祝鳴指了指他肩頭顫顫巍巍,正在瘋狂抖腿的金絲雀:“但我知道,你精神體的多動症如果再不進行幹預,估計過一陣子,就會抖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席加橙詭異地陷入了靜默
祝鳴又對着金絲雀打量片刻:“看症狀的劇烈程度,有一個月了吧?”
幾秒鐘後,席加橙吞了吞口水,環繞四周,壓低聲音:“你……你給我細講。”
“可以。”祝鳴笑眼盈盈,勾了勾手,指尖點了點他手中的煙:“但這個,你得分我一支。”
十分鐘後,宴會廳的陽臺處被圍得水洩不通。
“……然後找藥店開這兩款藥,連續服用一周。”
人群簇擁下,祝鳴咬着煙,放下手中的筆,将寫着藥名的餐巾紙塞到席加橙的口袋之中:“從今天開始,不要再服用任何含有咖啡因的食物,更不要熬夜。”
眼見祝鳴擡起了手,席加橙趕緊把手中的酒杯畢恭畢敬地放到他手中:“祝醫生,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要注意的呢?”
祝鳴優哉游哉地啜飲了一口酒,席加橙立刻畢恭畢敬地幫他把酒杯拿走。
“其他的話……”
祝鳴側過臉,盯着他的眼看了一會兒,微微一笑:“私生活也要注意節制,具體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席加橙頓時會意,咳嗽了一聲:“我明白了。”
祝鳴颔首,這邊剛咬了根新煙,席加橙便及時點上了火。
一個旁觀的年輕女孩忍不住也放出自己的淡腳柳莺:“祝醫生,那您也幫我看一眼吧,我精神體的羽毛這一陣子一直光澤暗淡,上鏡實在是不夠好看。”
祝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你最近在節食吧?”
“是,因為學校馬上就要畢業舞會了。”
女孩的臉微微紅:“這可怎麽辦啊,羽翼光澤和身材不能兼得,我會被我的朋友笑話死的啊……”
祝鳴欲言又止。
他之前還覺得,洗潔精開不了屏不是大事。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六區人私底下對自己的容貌焦慮,以及對他人的容貌批判,已經到了自己完全想不到的境界。
席羨青開不了屏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會被他這些親戚議論成什麽樣子,仕途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他完全不敢想象。
祝鳴掐了煙:“如果短期必須控制飲食,可以開點改善毛發光澤的藥,但長期節食下去的話,你就等着它禿到底吧。”
席加橙還要給祝鳴再點根,祝鳴看了眼烏泱泱圍觀的人群,感覺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不抽了。”他擺了擺手,遲疑道,“話說你們都堆在這裏,不用去給席老爺子道賀嗎?”
“上趕着給老爺子獻殷勤的人那麽多,哪裏輪得到我們啊。”
席加橙嗤之以鼻,嘀咕道:“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席森和他爸席鴻明才是今年的重頭戲,我們哪怕不去,老爺子也不會記得有我們這號人就是了。”
席森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祝鳴若有所思。
一杯兩杯酒接連下了肚,胃口和太陽穴隐隐發熱,祝鳴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再多喝一口,估計就要幹出不得了的事情了。
他懂得及時止損的道理,操縱着輪椅,直接擠出人群:“我去趟衛生間。”
洗手間設置在了宴會廳外僻靜的角落,祝鳴洗了把臉,世界總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返回宴會廳的路上,他昏昏沉沉地操縱着輪椅移動了一陣,随即停下,沉吟起來。
——他好像迷路了。
酒意上頭,加上這豪華酒店的每一處都設計得如鏡像般對稱:一模一樣的棋盤格地磚,一模一樣的巨大花瓶,每個花瓶裏有插着那些一模一樣的,如金色馬桶刷的花卉。
轉了半天,越來越暈,忽然隐隐聽到遠處傳來了人聲。
他一頓,順着花材間隙瞥了一眼,隐約瞅到了一只鹦鹉精神體,意識到應該是席羨青的親戚之一。
為了不節外生枝,祝鳴決定等他們離開再走,便操縱着輪椅退了一段距離,将身體隐沒在花瓶後方。
他看到了三個人,一個年輕幹練的短發女子,和衣着華美的男人和婦人,看起來應該是一對夫妻。
“森森呀。”
他聽到婦人對女子叮囑道:“一會兒見到老爺子,可千萬記得多說你前一陣在一區吃的苦,得讓老爺子心疼你一下啊。”
祝鳴微怔,随即意識到,眼前的這幾個人,就是席加橙方才提到的席森和席鴻明一家。
席森的神情厭倦:“人家一區軍官好吃好喝地招待我,我上哪裏編出苦來和爺爺說?”
“沒有也要硬說。”席鴻明橫眉呵斥道:“一區不是氣候炎熱嗎?你就說你好幾次差點中暑,不然老爺子怎麽知道,你對考核上的心遠比席羨青多?”
席森眉眼中的倦色愈發濃郁,別過臉,一言不發。
“你可別怪媽多嘴,聽說二區今年的代表人,對席羨青作品極其滿意,你也要給自己上上弦了。”
章圓放緩了聲音,來回踱着步,咬牙道:“當年老爺子把那姐弟倆剛認回家,當時所有人都防着那個大的,誰能想到現在……”
祝鳴原本還在醉意朦胧地聽着八卦。
卻沒想到瓜吃到一半,吃到了自家人身上,聽到這裏,酒意登時醒了半分。
“好在席慕妃是個不中用的聾人,還喜歡畫那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席鴻明冷笑一聲:“只是誰能想着現在這個小的,倒是一點都防不住了。”
“偏偏他還和家裏的其他幾個不一樣,沒有那些花天酒地的毛病。”
章圓嘆息着附和道:“抓不到把柄和弱點,老爺子還那麽中意他,咱們可怎麽辦啊……”
祝鳴的眼皮一跳。
此刻他終于明白過來,和席羨青初相識時,他曾說過的那句“不坐到最高處,便要一直心驚膽戰”究竟是什麽意思了。
空氣微凝,透過花瓶昂貴花材枝葉的間隙,他看到席鴻明露出了一個晦暗不明的笑意:“毫無破綻……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區那邊的人脈說,考核期間,他和那個瘸了腿的七區人,兩人似乎是一直分房住的。”
席鴻明慢悠悠地點了根煙,腳邊的鹦鹉也神情愉悅地啄了口自己的羽毛:“新婚燕爾,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怎麽可能一直分房住?”
“這婚當時結得這麽匆忙,我就覺得古怪。”
他神情陰冷地說道:“現在看來,這段婚姻背後,一定是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作者有話說:
假結婚的事情被人發現并即将被告發,請問小狐貍會采取怎樣的措施來應對?
A.采取心電感應,用意念緊急通知遠處的大孔雀!
B.坐以待斃。
C.?